加州山火熄灭，灾民遭遇“趁火打劫”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史上最致命的山火肆虐了半个月，将10.4万公顷土地化为焦土。在大雨“助攻”下，到11月23日，消防队已基本控制住火情。火灾过后，更深远的社会危机开始变得突出，灾后重建的种种难题摆在人们面前。

    这里“是个火药桶”

    火从3个方向蔓延开来。据加州森林消防局统计，截至11月25日，加州北部的“坎普”山火和“摩根”山火摧毁了超过6万公顷土地和上万座建筑，导致至少85人死亡；在加州南部，造成3人死亡、1600多座建筑损毁的“伍尔西”山火肆虐过后，大地上近4万公顷的黑色“伤疤”在卫星航拍镜头中显得十分刺眼。

    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是加州北部的天堂镇。官方称，全面重建这个2.6万人口的社区要花费数年。

    布伦达·豪厄尔庆幸父亲没有见到天堂镇如今这副模样。父亲生前是镇上的消防局长，曾多次警告“天堂镇是个火药桶”。这里山路崎岖，房屋都是木质结构，处于繁茂植被的包围中。

    当“坎普”蔓延到天堂镇时，他的担忧变成了现实。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山火摧毁了该镇95%的面积和1万多座建筑，至少49人葬身火海。

    野火来势汹汹，人们只有几分钟时间寻找亲人、打包财物，从狭窄的山路逃生。有人弃车而逃，帆布鞋的橡胶底和沥青路面一起在高温中融化；有人被困在车里，来不及逃跑就被火焰吞噬。

    “我被大火包围了。我爱你们。”眼看着周围一切都烧了起来，塔玛拉·弗格森拿起电话，跟孩子们告别。

    “当时我觉得不可能活下来了。”这位42岁的护士告诉美国《洛杉矶时报》。面对大火，她没有临阵脱逃，而是留在医院里协助转移病人。等她终于登上救护车准备撤离时，车只开出1.6公里就被大火挡住了去路。

    弗格森等人躲进附近的车库，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位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一名消防队员赶了过来，指导大家清理房屋周边的易燃物，用水管冲淋屋顶和篱笆。在令人窒息的浓烟和高温中，他们最终逃过一劫。

    福尔索姆消防队赶到天堂镇附近时，大火已吞噬了这个镇。消防队员们多次冲进火海施救，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来路被切断，必须马上脱身。

    “说实话，我们只能救自己。撤离过程中我们发现倒下的树枝和电线杆底下有人，就把他们救了出来。还有人被困在房顶，我们冲他们挥舞旗帜，示意他们下来。”福尔索姆消防局局长马克·皮亚琴蒂尼告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

    萨克拉门托消防局也派出突击队赶往天堂镇。“我们进入这个镇时，超市在燃烧，麦当劳已经消失，一切都化为灰烬。那一刻，我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我们得在现场待一阵儿了。”队长里克·马尔说。

    消防队员从火海里挨家挨户地救人，让他们记忆最深的，是那些无力拯救的家庭。

    “转身离开一座房子的时候，我不断回头去看它。”马尔说。

    空气质量“从‘不健康’变成‘非常不健康’”

    天气帮了消防队一点儿忙：一场提前到来的瓢泼大雨让火情得到了基本控制。美国国家气象局的气象学家比尔·拉施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降雨恰好位于火势最严重的地方。“我们需要雨水，但也别下得太大。”

    这是因为暴雨会引发洪水，而遭受过火灾的土地极易发生泥石流。洪水挟裹碎片、灰烬奔流而下，足以摧毁建筑和道路，甚至波及数公里之外的区域。“你往山上看，如果能看见烧过的地方，就说明你身处危险区域。”拉施说。国家气象局宣布对近100万人启动地质灾害紧急监测。

    在受灾最严重的天堂镇，遗体搜索持续了数日。暴雨过后刮起大风，被烧过的枯木摇摇欲坠，搜寻不得不暂停。“抬头一看，枯枝在风中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掉下来。”奥兰治县消防局局长克雷格·科维告诉CNN。

    经久不散的烟雾让加州北部的空气质量在全球垫底。当地学校全部停课，多趟航班延误，“防尘口罩”的网络搜索量突飞猛涨。“受山火影响，旧金山的空气质量从红色转为紫色，从‘不健康’变成‘非常不健康’。”空气质量信息采集网站“AirNow”警告称，该地区每个人的健康都受到了严重威胁。美国《旧金山纪事报》称，在旧金山的户外呼吸等于抽12支烟，在天堂镇则等于抽22支烟。

    截至11月26日，官方尚未对灾难造成的无家可归者进行准确统计，但已建立起6座避难所，其中两座设在季节性开放的会场里。一些人住进了帐篷或汽车。

    在离天堂镇约10分钟车程的奇科市，人们在沃尔玛超市的停车场里搭建了可容纳近千人的临时避难营地，热心的志愿者帮忙分发食物。“慷慨的沃尔玛和善良的志愿者为灾民提供了暂栖之处。”奇科市政府发表声明称。

    随着天气转好，当地政府开始动员灾民寻找更安全的住处。

    失去房子的人们遭遇“趁火打劫”

    逃离天堂镇的人们很快发现，另一场灾难接踵而至。

    在“坎普”山火的发源地布特县，大大小小的城镇吃力地接纳了5万名流离失所的灾民。布特县住宅委员会主任埃德·梅耶告诉《洛杉矶时报》，大火摧毁了该县14%的房屋。外地灾民涌入让住房危机雪上加霜。

    “问题是，火灾后，人们该去哪里？”梅耶问。

    有人投奔亲朋好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纷纷伸出援手。“北谷地产协会”创建了名为“为坎普灾民提供住处”的公益网站，安排灾民住进当地人空置的卧室和客房。《洛杉矶时报》指出，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善意，但长远的解决方案寥寥无几。

    激增的住宿需求哄抬了房地产价格，绝望的人们甚至打算动用退休金账户来全款支付。“有人已经顾不上房价是否虚高，他们急着找个安身之处。”北谷集团总裁亚当·皮尔斯说。

    从萨克拉门托县到雷丁县，所有酒店和汽车旅馆统统客满。火灾发生前，这里租房市场的空置率徘徊在3%左右，现在接近于零。租不到住宅的人们将目光转向房车和旅行拖车，一些人被迫离开加州，去生活成本更低的西部地区找房子。

    投诉房东“趁火打劫”的电话激增。价格欺诈是违法行为，在租房市场却司空见惯。一名市政工作人员的房子在火灾中坍塌，不得不临时租房的她看上了一套租金为2100美元的4居室。拨通房东的电话后，对方告诉她，2100美元不是月租金，而是一周的价格。

    加州拥有秀丽的海岸线，许多名人定居于此。在熊熊火光中，他们的豪宅和普通人的住房一样难以幸免。据CNN报道，山火“伍尔西”蔓延到洛杉矶时，歌手尼尔·杨、演员杰拉德·巴特勒和麦莉·赛勒斯等名人的房子付之一炬。巴特勒在推特上发布的照片里，他身后的两层别墅只剩下烧成炭黑色的钢筋支架，屋前的轿车也只余车架。

    不过也有“奇迹”发生。据美国《大西洋月刊》报道，在一支私人消防队的努力下，向来“有钱任性”的时尚名媛金·卡戴珊保住了她那价值5000万美元的豪宅。

    近年来，私人消防队在美国安保领域异军突起，此次在加州大火中的突出表现更令他们引人注目。雇佣私人消防队价格不菲，通常由提供房屋保险的保险公司买单——买了保险的房屋一旦失火，他们的损失将更为惨重。

    全球变暖，一年四季都是“野火季”

    重建天堂镇的开支将是天文数字，仅清理废墟就需要12亿美元。加州紧急服务办公室协调员肖恩·史密斯告诉美国《时代》杂志，这将是100年来最艰巨的废墟清理任务。据摩根士丹利国际金融公司估计，已投保的房产损失约为40亿美元，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则估价为68亿美元。

    豪厄尔失去了家，跟许多邻居一样，她没投保火灾险。她已近乎一无所有，但决心从头再来。“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想去。”她说。

    没有保险理赔，重建家园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挑战。《时代》援引美国联邦应急管理局发言人的话称，这种情况下居民只能向政府和慈善机构申请救助，或者向小型企业管理局申请个人和家庭贷款。联邦政府宣布承担天堂镇重建费用的75%，其余费用的75%由州政府承担。

    当天堂镇居民计划重建家园时，政府更关注社区翻新后的安全措施。他们希望未来的天堂镇再遇到“坎普”这样可怕的大火时也能幸存，为此需要拓宽道路、安排合理的逃生路线、采用阻燃材料、在屋顶增加通风口以避免浓烟令人窒息。“天堂镇居民热爱自然，但我们必须限制房屋周围的树木密度。”副镇长格雷格·博林告诉《时代》，他们将确保建筑物与树木保持距离。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林业专家威廉·斯图尔特表示，只要严格按照消防法规建造房屋和基础设施，就能减少70%的火灾风险。2008年，一场大火摧毁了天堂镇外围的80多座建筑，居民纷纷逃生，却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火灾报告指出，该地区需要规划更多逃生路线，并停止在易发火灾的地区新建住房，直到所有安全设施就位。

    调查仍在继续，官方尚未证实造成加州山火的原因。据CNN报道，有人针对南加州爱迪生电力公司提起诉讼，称火灾是从年久失修的高压输电线路发生故障时开始的。还有火灾受害者指控，太平洋煤电公司应对灾难负责。

    过去，加州“野火季”从盛夏开始，到初秋结束，但专家们警告，随着全球变暖，加州如今一年到头都是“野火季”。经历了一个月的旱季后，加州的空气湿度小，地面干燥，季风温暖强劲，这几种因素共同制造了“火药桶”，令火势一发不可收。

    《时代》指出，房价高涨迫使人们远离城市中心，城市向郊区扩张，加州各县市纷纷批准在火灾高风险地区开发住房。这不仅导致火灾受害人数上升，而且增加了火灾风险——大部分野火是由人类及现代生活工具引起的，包括车辆和电线产生的火花。

    一度被火灾摧毁的城镇，重建后能否抵御下一场不可避免的野火？《洛杉矶时报》指出，如果不能，当局面临的问题应是如何规划新社区，避免住房危机进一步恶化。

    天堂镇已成焦土，但经验令加州紧急服务办公室协调员史密斯坚信，大多数人会回来重建家园。

    “人们总会回来的，我对此深信不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