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法庭在恐惧中审判大毒枭

    11月13日，针对墨西哥毒枭乔奎恩·古斯曼·洛埃拉的“世纪审判”在美国纽约展开。

    古斯曼身上贴着很多标签，最耀眼的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大毒枭”。有人骂他是冷血杀手，也有人视他为现代“侠盗罗宾汉”。最森严的监狱也关不住他，他的两度越狱成为一些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审判古斯曼的漫长司法流程结束后，最黑暗的毒品时代会终结吗？

    “世纪审判”吓跑陪审员

    “矮子”古斯曼的绰号和他的外表一样普通，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是墨西哥最有势力的毒枭。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他的犯罪活动持续了30多年，先后经历6任墨西哥总统；不算其他毒品，光是可卡因他就贩卖了200吨；通过谋杀、绑架、酷刑等暴力手段，他巩固势力、扩张地盘，积累个人资产高达140亿美元。美国联邦政府仍在追查这些财产的下落。

    此次提交给法庭的证据包括30多万份文件、几千条录音及数十名证人的证词。审判预计将持续4个月。

    古斯曼出庭时，布鲁克林联邦法院如临大敌。“这是该法院有史以来戒备最森严的一天。”前联邦检察官乔迪·艾弗甘告诉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

    组成此案陪审团的12名成员出庭和离开时，都由荷枪实弹的警卫护送，所有人的身份被严格保密。面对冷血毒枭，他们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古斯曼杀害证人和执法人员的劣迹众人皆知。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得知自己被选为此案的陪审员，一名女性当场大哭。之后她出示了诊断书，声称此案让她严重焦虑，只要提及相关话题就会“立刻崩溃”。一名男性告诉法院，自己是古斯曼的粉丝，希望在庭审中得到他的签名，法院只好将他从陪审团中除名。一名男性声称他家附近的熟食店有种面包也叫古斯曼，这个细节可能令他暴露身份。

    多位陪审员试图以各种奇葩理由临阵脱逃，法院不得不重新选人，原定上午进行的庭审被推迟到下午。开庭前，法庭要求古斯曼保证“绝不下令杀害任何人”。

    在巨大的压力中，仍然有人敢于站出来。污点证人赞巴达·加西亚也是毒贩，他的哥哥是古斯曼所在的锡那罗亚黑帮的核心人物之一。被捕后，他同意与美国政府合作。“古斯曼跟我哥是合伙人，他们五五分成。”加西亚向陪审团作证称。

    据他回忆，古斯曼贿赂过无数墨西哥官员。他曾替古斯曼向军方将领行贿10万美元，确保一批毒品畅行无阻。有一次，古斯曼与毒枭拉蒙·菲利克斯因抢地盘发生冲突，墨西哥警察在路上拦下菲利克斯，在他逃跑时击毙了他。与墨西哥最古老、最有影响力的帮派争权夺势的过程中，古斯曼制造了至少30起命案。

    但古斯曼的律师声称他只是犯罪团伙的“替罪羊”，并转而指控墨西哥现任和前任总统“从锡那罗亚帮收了数亿美元的贿赂”。

    墨西哥总统涅托的发言人在推特网上否认了这一指控。“涅托政府逮捕并引渡了古斯曼。其律师对总统的指控纯属虚构和中伤。”前总统卡尔德龙也在推特上声明“从未收过任何人的贿赂”。

    “越狱天才”令人畏惧

    很多人相信，古斯曼在美国受审，意味着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毒枭之一的传奇宣告终结。

    美国《福布斯》杂志连续数年将他列入亿万富豪榜。2009年，他的净资产为10亿美元，在全球最有钱的人中排在第701位。2013年，美国芝加哥犯罪委员会（CCC）称他为“美国头号公敌”。美国政府为他的行踪悬赏500万美元。

    关于古斯曼，江湖上有无数传言。据说他有飞机、船只甚至潜艇，身边永远围绕着保镖。他是个美食家，常常和保镖一起走进餐馆，要求其他客人交出手机以免泄露他的行踪。他大快朵颐后起身离开，会顺手替所有人买单。

    “我卖过的海洛因、可卡因和大麻比世界上任何毒贩都多。”他告诉美国《滚石》杂志。他统治的毒品帝国年交易量达数十亿美元，但真正让他成名的是越狱“天赋”。1993年，危地马拉逮捕古兹曼，并将其引渡到墨西哥。他被判20年监禁，关押在警戒级别最高的监狱里。

    在狱中，古斯曼通过贿赂获得了配偶探望权，借此继续经营毒品生意。2001年，在监狱看守的帮助下，他躲在洗衣推车里成功越狱。墨西哥政府为此逮捕了71名监狱员工，包括监狱长。

    2014年2月，古斯曼在墨西哥海边一家酒店内再次被捕。总统涅托拒绝将他引渡到美国，并誓言绝不给他机会逃跑。但涅托很快就被“打脸”。2015年7月，古斯曼钻过淋浴间的缺口，沿梯子爬进手下挖好的隧道逃之夭夭，整个过程被监视器拍下。

    2016年1月，古斯曼第三次被捕。在逃期间，他与好莱坞演员西恩·潘秘密会面，希望后者为他拍一部电影。就在这场会面的视频播出的第二天，他被捕了。当局承认，这得感谢对手机信号的追踪。

    “大功告成。”涅托在推特上宣布，“我们抓住了他。”这一次，墨西哥同意把古斯曼交给美国。

    但古斯曼拒不认罪。美国“世界名人传记大全”网站称，古斯曼并非帮派头号人物，多名秘密线人说他只是替罪羊，真正的“Boss”是个绰号“中尉”的人。

    古斯曼想上银幕的心愿未能实现，不过，美国Netflix公司2017年发行了以他为原型的犯罪连续剧《矮子》。随着剧集热播，古斯曼如愿“大红大紫”。

    “传奇”人生从街头混混开始

    “他从街头混混起家，成了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美国国土安全部前官员吉姆·丁金斯告诉CNN，自己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在追踪古斯曼。

    据美国《时代》杂志报道，1957年4月4日，古斯曼出生在巴迪拉瓜托镇，那里位于墨西哥“三角洲”的毒品贸易中心，当地人世代以种植大麻和罂粟为生。贫穷、暴力塑造了古斯曼的童年。当毒贩的父亲经常对家人拳打脚踢，古斯曼很小就辍学，帮家里种植毒品。十几岁时，他被赶出家门，自谋生路。由于没文化，他最终走上了父亲的老路——贩毒。

    起初，他为本地的贩毒帮派跑腿，把毒品从家乡运往各地，再通过北部沿海城市流入美国。沉默而精明的古斯曼获得了大毒枭加拉尔多的赏识，为他管理物流。1985年加拉尔多因杀害美国禁毒署特工入狱，他的帮派四分五裂，古斯曼趁势上位，迅速成为墨西哥黑帮老大中的新面孔。

    哥伦比亚毒贩式微后，墨西哥毒贩开始崛起。在古斯曼带领下，锡那罗亚帮控制了从南美洲到美国的可卡因交易。帮派混得顺风顺水，部分归功于有“创造性”的走私手段，比如：在美墨边境挖地道，大摇大摆地从地下入境；把可卡因装进罐头，贴上“辣椒粉”标签。

    古斯曼逐步建立起墨西哥最强大的毒品帝国，锡那罗亚帮成为全球最大的贩毒集团，触角遍布五大洲。

    第一次越狱后，古斯曼逍遥了13年，期间邂逅了后来的妻子、当时18岁的艾玛·科罗内尔。科罗内尔告诉美国西班牙语电视台“Telemundo”，那时她正在派对上跟男友跳舞，一扭头，她的双眼对上了古斯曼，后者“挑逗”地望着她笑。

    “我从没见过他失去冷静或者发脾气。”在她的回忆中，古斯曼虽然几乎没受过教育，但聪明透顶，他的阅历都来自“生活的锤打”。她一再强调，古斯曼只是个“普通人”，“他做事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时至今日，科罗内尔仍然不相信前夫是个呼风唤雨的毒枭，即便有《滚石》发布的视频为证。

    “在我们的经济中，没有其他方式足以谋生。”在视频里，古斯曼为自己的行当辩护：“就算没有我，这个行业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

    国家视他为“公敌” 穷人说他是“英雄”

    仅在2016年，美国就有1.5万人死于海洛因，几十万人因毒品坐牢。在墨西哥，过去10年间的帮派斗争和缉毒战争已导致12万人丧命。《时代》指出，如果毒品战争也能算作军事冲突，那将是伤亡人数最多的战争之一，而古斯曼落网远远不能宣告毒品战争终结。在墨西哥，部分警察、军人与毒枭沆瀣一气的现状众所周知，即使黑帮头目落马也无法打击毒品交易或暴力犯罪。

    古斯曼的家乡位于墨西哥西部的群山之间，红艳艳的罂粟花从19世纪起就在这里绽放。很多当地人把古斯曼视为“大英雄”。

    在这些偏远贫穷的村庄里，古斯曼的“事迹”令村民们如数家珍，比如他在某个节日突然现身，将大把钞票撒向人群。“对很多人来说，古斯曼是领袖，是英雄。他出身低微，却慷慨助人。”乡村教师巴尔多马·卡塞雷斯告诉《时代》，“他为村里修路，还掏钱给村民治病。”

    “三角洲”的人们密切关注着远在美国的审判，特别是崇拜古斯曼的年轻一代。一些乡村商店出售印有“矮子”、“CDS”（锡那罗亚帮）字样的棒球帽。毒品战争打了10年，黑帮分子仍然在这些地区自由来去。

    审判备忘录提到，古斯曼打点了墨西哥从下到上所有级别的官员。“你根本想象不到，毒品走私的利益勾结有多深。”《时代》援引锡那罗亚州议员曼努埃尔·克劳特希尔的话说。

    该杂志称，美国也不时爆出“黑料”：不少海关官员因受贿让毒品入境而获刑；对枪支的松懈管理为黑帮犯罪大开绿灯。2011年，墨西哥毒贩在美国亚利桑那州购入2000支枪，当局对此不闻不问。

    古斯曼被捕了，但锡那罗亚帮照样招兵买马。一群年轻人端着枪站在路边的土坡上，边用对讲机联络，边注意来往车辆。他们在黑帮行话中被称为“老鹰”，这是毒贩在“职业生涯”之初经常扮演的看门人角色，也是“白手起家”的必经之路。未来的“大佬”可能就在这群“老鹰”中诞生。

    “古斯曼一案能帮助警方了解毒贩的走私手段。”墨西哥前情报官员亚历杭德罗·霍普告诉《时代》，“但现状能改变多少？我不确定。”

    即便如此，一些人仍然相信这是法治的胜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多有权势，有多少财产。”美国前联邦检察官安德鲁·波特告诉美国“VOX”新闻网，“过去如此，今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