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坠落”：这些人和事不该被遗忘

    发生在索马里的“黑鹰坠落”事件因同名电影广为人知。时隔25年，一部重新制作的纪录片提醒人们，好莱坞通过银幕展示的历史并不完整；相比艺术家笔下的英雄，另一些同样在“非洲之角”接受血与火考验的人，获得的评价至今难称公正。

    全世界的军事爱好者几乎都对1993年发生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黑鹰坠落”有所耳闻。这场战斗催生了数不胜数的书籍、影片和电子游戏，最出名的就是雷德利·斯科特2001年导演的《黑鹰坠落》。在好莱坞的渲染下，美军“游骑兵”和“三角洲”特种部队的英勇形象熠熠生辉，但另一些曾在摩加迪沙街头奋战的人，从未获得应得的荣誉。

    有些牺牲被忽视了很久

    “黑鹰坠落”25周年之际，电影制片人、退役美军上校兰德尔·拉森试图还原那段历史的完整面貌。10月初，他导演并制作的同名纪录片举行了试映，其与以往的作品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影片主角不再是“游骑兵”和“三角洲”，而是美国陆军第10山地师第14步兵团第2营——他们在1993年10月3日至4日的激烈战斗中拯救了身陷重围的特种兵。影片的首映地点选在第10山地师的驻地——美国纽约州德拉姆堡。

    “这是个不为人知而又难以置信的故事……”拉森说。25年前的战斗中，两名执行救援任务的山地师士兵殉职，但他们的牺牲几乎被所有人忽视，尤其是在2001年的那部电影中。“我不是在说雷德利·斯科特的坏话，”拉森解释说，“但那是娱乐。”

    更让亲历者忿忿不平的是，记者马克·鲍登撰写的畅销书《黑鹰坠落》，乃至美国历史频道制作的专题节目，都没提过第10山地师的功劳，仿佛那些士兵从未跳进装甲车和“悍马”吉普，冒着枪林弹雨冲进漆黑的摩加迪沙之夜，在数千名狂热的武装分子的包围中解救战友。拉森认为，每一名曾在摩加迪沙街头奋战的军人都是英雄。

    山姆大叔碰上非洲军阀

    索马里给美国人留下的记忆称不上愉快。1991年，该国政府被原总参谋长艾迪德领导的“索马里民族联盟”推翻，随即爆发了部族纷争和军阀混战。次年3月，各方在联合国调解下停火，但当地治安仍旧糟糕，运送人道主义救援物资的车队屡屡被劫。

    同年12月9日，以落实联合国安理会决议的名义，美国大兵的军靴踏上了“非洲之角”的土地，包括第10山地师在内，驻索美军一度达到2.5万人之众。

    这听起来颇有些“牛刀杀鸡”的感觉。特别是第10山地师，作为美军唯一的山地师，它与大名鼎鼎的第101空中突击师、第82空降师共同隶属于第18空降军，参加过二战及之后的历次战争，算得上身经百战的精锐，对付索马里武装分子似乎不在话下。

    然而，美军很快发现索马里并非舒适的练兵场。明知重兵压境，艾迪德武装旁若无人地继续袭击联合国维和部队，仅1993年6月5日一天就有24名蓝盔士兵身亡。联合国安理会忍无可忍，指示维和部队采取一切措施惩罚袭击者。

    战力最强的美军接下了任务。1993年6月12日，1400多名士兵在空中支援下围剿艾迪德的指挥部，造成50多名平民死亡。当年7月12日，第10山地师派武装直升机突袭了艾迪德所在部族的长老会议，当场炸死20多人，包括一名90多岁的宗教领袖。艾迪德立刻终止了与联合国的谈判，并宣布美国为“索马里民族联盟”的头号敌人；很快，维和士兵乃至所有在索马里的西方人，都成了无差别攻击的对象。

    美军决定展开特种作战，“擒贼先擒王”。1993年8月22日，巨大的C-141军用运输机呼啸而来，美国陆军“游骑兵”团和空军“三角洲”特种部队抵达索马里，中央情报局更是全力运作，试图活捉艾迪德。

    事态的发展给山姆大叔出了不少难题。中情局用先进的卫星通信系统监听艾迪德，但后者只用固定电话及“鸡毛信”联络。委托当地人“卧底”的计划也失败了。等得不耐烦的美军决定先拿艾迪德的6名副手开刀，依然出师不利——中情局摩加迪沙站站长加瑞特·琼斯费了半天劲，才从第10山地师指挥部搞到了这6个人的名单。

    围困、增援、街头混战

    1993年10月3日下午3点32分，“黑鹰”和“小鸟”直升机编队从驻索美军基地呼啸而出，搭载着160多名特种兵奔赴摩加迪沙闹市。美军出动了19架飞机，以为能在1小时内完成任务。“游骑兵”负责外围警戒和封锁，“三角洲”实施抓捕。

    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从天而降，“游骑兵”迅速建立外围防线，“三角洲”则冲入目标饭店。数分钟后，琼斯在无线电中听到：“捕获重要货物。”这次，美国人逮住了24个货真价实的索马里人，不得不另外叫车押送。12辆军车随即从联合国部队营地开出。

    琼斯决定返回情报站向总部汇报。然而，20分钟后，中情局联络官“豪猪”向“三角洲”部队联络官“外国佬二号”报告说，一架“黑鹰”直升机被击落，运送俘虏的车队已改道去增援被困人员。紧接着，无线电里传来代号“秃鹰”的特工的惊叫，“又有一架直升机坠毁了！”琼斯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旁的“外国佬二号”嚷道：“这是场灾难！”

    后面发生的事情，看过电影《黑鹰坠落》的人都能说个八九不离十：美军特种兵身陷来自四面八方的弹雨，一面试图拯救被击落直升机中的战友，一面固守待援。

    第10山地师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奉命“救场”的。10月4日零点刚过，第14步兵团第2营B连的150名士兵分乘9辆卡车和12辆“悍马”，在比尔·大卫中校带领下冲向战场。来自巴基斯坦和马来西亚的联合国维和部队也各自派出援兵：巴基斯坦出动了4辆坦克，马来西亚调遣了28辆装甲运兵车。

    被“选择性忽略”的并非只有第10山地师。2001年《黑鹰坠落》上映后不久，马来西亚退役准将阿卜杜勒·拉蒂夫·艾哈迈德就指责该片忽略了马来西亚部队的作用。1993年时，艾哈迈德是马来西亚驻索马里维和部队的指挥官。他抱怨说，好莱坞只是简单描绘了一群“长着亚洲人面孔”的士兵解救被围美军的情节。

    马来西亚人有资格抱怨，因为他们同样流了血。增援车队刚出安全区就遭到袭击，临时编成的队伍语言不通、指挥失灵，摩加迪沙的街道又如迷宫般混乱。一名马来西亚驾驶员将车开错了方向，另一辆车紧随其后，结果都被击毁。联合国军只能硬着头皮见人就打，才杀出一条血路。“他们的车都涂成白色，在夜里是很显眼的目标。”同样以准将军衔退役的大卫对拉森说。

    凌晨时分，救援车队终于和被困的特种兵会合。他们把伤员和死者抬上车，又将直升机的残骸炸掉。一架“黑鹰”的驾驶员卡在了机舱里，救援部队只有割开钢板才能把遗体拉出来，折腾到拂晓才收工。由于运力不够，幸存的“三角洲”和“游骑兵”挤不上车，只好边跑边射击，跟着车队步行撤回，斯科特纪录片的末尾忠实地再现了这一幕。

    新的战斗悄然揭幕

    1993年10月3日的战斗持续了15小时，18名美军士兵阵亡、1名伤重不治、78人受伤。“黑鹰”飞行员迈克尔·杜兰特沦为俘虏，被游街示众。索马里人还不解气，将一名阵亡美军的遗体绑在汽车后面拖行，所有这些都通过电视直播传到了全世界。

    世界上最落后的国度对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度发动了一场宣传战。美国舆论哗然，克林顿总统只得命令军队撤出索马里，到1995年，所有维和部队都离开了“非洲之角”，艾迪德则在几个月后飘然登上不久前还在抓捕他的美国直升机，同联合国谈判去了。1996年8月，艾迪德遇刺。他的儿子当时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被推举为继承人。

    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如今的索马里依然战乱频仍，美国大兵回归了这片曾经的伤心地。截至2017年11月，已有超过500名美军驻扎在当地，包括陆军的“绿色贝雷帽”、海军的“海豹突击队”，以及第101空中突击师。2018年夏天，第10山地师也“故地重游”。

    “大家都对‘黑鹰坠落’缄口不言，”前任驻非美军特种作战指挥官博迪克告诉美国“POLITICO”网站，现在情况变了。“谢天谢地，新总统、新政党，我们可以去踢敌人的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