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徘徊在货币危机的悬崖边

   近来，新兴市场国家货币纷纷惨遭“血洗”，印度卢比的表现更是令人大跌眼镜：一边是高达8.2%、冠绝全球的GDP增速，一边是兑美元汇率“跌跌不休”、多次蝉联“亚洲表现最差货币”，可谓两头冒尖。许多人不禁担心，印度距离成为第二个土耳其还有多远？

    卢比蝉联“亚洲最差货币”

    《日本经济新闻》报称，印度孟买的汽油价格到9月10日已连续9天创下新高，柴油价格则连续14天登顶。嗅觉灵敏的印度最大反对党国大党闻风而起，呼吁市民举行弹劾政府的示威游行。13日，抗议队伍走上孟买街头，要求下调汽油、柴油和燃气价格，并阻断火车通行，导致包括在野党成员在内的近百人被捕。在邻近孟买的几个邦，愤怒的罢工者点燃了车辆以示抗议。

    国大党不过是给民间积郁的怨气点了一把火。这个自负于经济高速增长的国度正面临货币危机，过去两个月，印度卢比的表现异常孱弱。

    据印度新德里电视台报道，10月5日，卢比兑美元汇率一度跌至74.29，创下历史新低。据统计，卢比自年初至今的跌幅已超过15%，成为今年亚洲表现最差的货币。这种情况如果延续下去，卢比可能重蹈2013年的覆辙——当时它贬值超过40%，印度经济几近崩溃，经常账户赤字达到GDP的6%，大量即将到期的美元债务无力偿还。

    除了汇市大跌，印度股市也在下坡路上狂飙。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受卢比大跌影响，印度股市的基准指数Sensex 9月以来一直表现低迷，在过去的一个月已累积下跌超过8%，总市值蒸发14.85万亿卢比（约合人民币1.4万亿元）。海外投资者加速逃离，仅9月的前两周，就有432亿卢比（约合人民币41亿元）出逃。据英国路透社报道，根据印度国家证券存管处的数据，截至今年4月，印度净流出资本2.44亿美元。

    “股汇双杀”的恶劣影响会反映在物价上。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8月，印度大型汽车厂商纷纷以原材料涨价为由提高销售价格，最大汽车厂商玛鲁蒂铃木（Maruti Suzuki）的乘用车店面价格在首都新德里最多提高了6100卢比（约合人民币580元），当地大型厂商塔塔汽车也提价约2%。

    航空业受打击尤为严重。该国最大民营航空公司靛蓝航空今年第二季度的净利润减少了90%，排名第二位的捷特航空也出现亏损。印度航空市场已连续47个月国内旅客吞吐量增加10%以上，但因竞争激烈，很难提高机票价格。

    路透社援引印度统计局的数据称，印度消费者物价指数（CPI）8月同比增长5.6%，连续两个月超过5.5%。当然，与土耳其17.9%的CPI涨幅相比，印度的情况还是小巫见大巫。

    新兴市场国家为“油”哀叹

    8月31日，印度中央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第二季度印度GDP增速飙升至8.2%，连续3季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经济体。印度去年以2.6万亿美元的GDP赶超法国，荣登世界第六大经济体之位。有预测称，其将在今年超越英国。

    在国内外一片叫好声中，卢比却“不争气”地一路向下。2013年的暴跌主要归咎于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如今则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包括国际石油价格上涨、贸易逆差扩大、美联储加息，以及政府救市意愿不足等。

    近年来，印度的贸易逆差持续扩大，2017-2018财年达到1568.3亿美元，为2012-2013财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占GDP比重也从上个财年的0.6%扩大至1.9%。更糟的是，这一趋势不仅无法得到有效遏制，还会加速恶化。印度媒体认为，今年赤字占GDP比重可能进一步上升至2.8%，逼近3%的警戒值。路透社援引印度商务部的数据称，印度7月的贸易逆差为180亿美元，是近5年来的最大单月逆差。贸易赤字高企，又正逢美联储抽走流动性，卢比下跌在所难免。

    国际油价上涨被认为是罪魁祸首。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报道，国际油价最近不断刷新4年高点，北海布伦特原油一度突破86美元/桶。有分析指出，投资者普遍预期，美国在11月对伊朗实施油气资源制裁后，原油价格可能突破100美元/桶大关。

    石油是印度最大的进口商品，其82%的石油依赖进口。随着工业化和中产阶级的迅速扩张，该国对石油的需求一路飙升。据英国财经新闻网站“Torfx”报道，到2024年，印度将超过中国，成为全球石油需求增长的最大动力。日益增长的需求将使其耗费更多的美元，进一步扩大贸易逆差、压低卢比。“Torfx”报道称，2018-2019财年印度的石油进口费用将增加250亿至500亿美元。

    受伤的不仅是印度。有分析称，在高油价和强势美元的双重夹击下，新兴市场国家的情况不容乐观。据CNBC报道，土耳其里拉今年跌幅接近40%，而且还在继续下跌；阿根廷比索跌幅超过50%，对美元创下史上最低汇价，该国已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援。“金砖五国”中，南非兰特贬值16%，俄罗斯卢布贬15%，巴西雷亚尔自年初至今下挫超过20%。印度的两个邻居——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的货币分别贬值20%和10%。

    印度苦恼如何救市

    9月14日、15日，如坐针毡的印度总理莫迪连续两天召开经济工作会议，研究部署“卢比保卫战”。据“Torfx”报道，该国央行印度储备银行（RBI）一直在动用手里的美元购买卢比，导致印度外汇储备自2007年11月以来首次跌破4000亿美元。与该国庞大的经济体量相比，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显得十分寒酸，加上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RBI不敢贸然出手，以免耗尽弹药仍于事无补。

    另一个有力的救市工具是利率。9月中旬，新兴市场国家纷纷推出加息等举措抑制通胀、捍卫本币。9月13日，土耳其央行不顾总统反对，高调宣布加息625个基点；次日，俄罗斯央行自2014年以来首次加息；9月18日，东南亚最大经济体印尼进行了今年第四次加息，累计提高125个基点。

    财经媒体纷纷猜测，印度央行也会为拯救卢比而干预汇市。路透社采访了64位分析师，其中35人认为RBI将加息；美国彭博社采访的49位经济学家中，有40人做出了如此预测。

    所以，当10月5日RBI宣布维持政策利率不变时，很多人大感意外。受此影响，卢比兑美元汇率首次突破74。“我们未对任何特定汇率设下目标或区间，汇率是由市场供需力量决定的。”RBI总裁吉特·帕特尔说。

    RBI这么做有充分的理由。“Torfx”分析指出，印度今年已加息两次，目前利率高达6.5%，为两年来的最高位，如果再提高，将把企业的借贷成本推得更高，抵押贷款持有人和债务水平较高的企业将承受巨大痛苦。提高利率或许能扭转卢比的疲软，但代价是承担经济衰退的风险。

    最近爆发的银行业危机也迫使RBI按兵不动，以免引发市场恐慌。据路透社报道，9月下旬起，印度最大的国营“影子银行”、印度基建租赁和金融服务有限公司IL&FS债务危机持续发酵，一场印度版“雷曼兄弟”危机处于爆发边缘。

    非银行金融机构一直是印度公司融资的重要渠道。据彭博社报道，目前印度有超过1.1万家影子银行，资产负债表总值约为22.2万亿卢比（约合人民币2万亿元），提供的贷款占该国商业部门资金的66%。IL&FS正是这些机构中的翘楚。根据评级机构穆迪的统计，IL&FS已发行的债券和商业票据总额占印度国内企业债市场的1%和2%，其银行贷款规模占印度银行业的0.5～0.7%。为避免引爆炸弹，政府宁可忍受货币暴跌。

    加征关税能否拯救卢比

    9月26日，新德里想出了新办法来拯救卢比。据路透社报道，印度政府突然宣布提高19种“非必要商品”的进口关税，以降低不断扩大的经常账户赤字。征税对象包括空调、冰箱、洗衣机、鞋类、扬声器、珠宝、部分塑料制品、行李箱及航空涡轮燃料等。上个财年，这些商品的进口总额约为8600亿卢比（约合人民币799亿元）。

    路透社分析认为，受此举影响最大的首推中国和韩国，受影响企业包括三星、LG、耐克、新秀丽、博世等。英国《金融时报》指出，此举使印度在寻求提振国内经济的同时，成为又一个采取保护主义措施的国家。此外，印度还考虑提高钢铁关税，并加大库存石油使用量，以减少原油进口。

    新德里还盯上了iPhone。据彭博社报道，莫迪的一位高级顾问告诉媒体：“我们需要积极地发出信号，抑制或阻止明显奢侈品消费的增长。”“积极信号”是指征收重税，而他口中的“明显奢侈品”，首当其冲的就是iPhone。由于定价高昂，iPhone在印度的市场份额已从2%跌到了1%。一旦重税落地，它甚至可能完全退出印度市场。

    不过，加税未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卢比仍然跌个不停，市场对其未来走势很不乐观。10月3日，彭博社援引澳新银行亚洲研究主管Khoon Goh的话称，“很难看到印度卢比出现大幅反弹”。在他看来，造成卢比疲软的潜在原因仍将持续产生影响。

    卢比疲软和燃料成本不断上升已成为政治敏感问题，给面临2019年大选的莫迪带来了不确定性。莫迪和印度人民党在2014年大选中大获全胜，但卢比暴跌带来的经济损失，以及其他一系列丑闻（尤其是“废钞”之举），都可能让他的连任之路蒙上阴影。

    2013年，卢比的暴跌间接拖垮了当时的国大党政府，将莫迪送上总理宝座。现在，这道难题摆在了莫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