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叫停“骨肉分离” 非法移民家庭仍难团聚

    在包括执政党高层在内的多方反对下，美国总统特朗普终于叫停了“骨肉分离”政策。非法移民的子女不再被单独拘留，得以和家长关在一起。7月26日，法院指定的归还儿童“大限”到期，但仍有数百名儿童被单独拘留——美国政府已说不清他们的家人身在何方。

    孩子们不愿谈起那段经历

    被拘留两个多月后，桑迪·冈萨雷斯终于与母亲重逢。当她裹着庇护所发放的运动衫走下飞机，首先见到的是人群和摄像机，之后才是从危地马拉赶来的母亲加西亚。英国《独立报》称，在这场幸福团聚的第二天，人们举办了欢迎派对。这个8岁的小女孩拼命推开一个试图给她拥抱的小男孩，并哭喊着叫他离远点。“他们总是将男孩和女孩分开。”桑迪解释道，“如果我们靠得近，会被他们惩罚的。”

    5月9日，非法越过美墨边境后不久，桑迪和加西亚被边境巡逻车包围。她们被一辆皮卡运到名为“冰柜”的设施，关押她们的房间里有几十个非法移民，厕所只有一间。“那里的人只说英语，他们不停地警告我们‘不许接触’。”桑迪说。当晚，母女俩只能睡在地板的塑料垫上，工作人员给了她们锡箔纸“毯子”御寒。

    在“冰柜”度过一天后，边境巡逻队告诉加西亚，他们将带走她的女儿，而加西亚将被驱逐出境。加西亚面前摆着授权母子分离的文件，一名工作人员祝贺她“5月10日危地马拉母亲节快乐”。

    当晚，加西亚试图让女儿做好准备。“我告诉她，这就像是一个假期。”她对《独立报》说，“她可以玩，会有玩具、球衣和披萨饼——桑迪最喜欢的食物。我告诉她不要哭。”

    当加西亚终于能从科罗拉多州的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拘留中心打电话给女儿时，已经过去了两周多。又过了3周，美国总统签署行政命令，终止了“骨肉分离”政策。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特朗普在签字时表示：“这道命令让家人能够团聚。我不想看到家庭成员分离的样子。”

    官员们开始归还2500多名根据总统上一道短命的命令而被从父母手中夺走的孩子。他们被送至美国各地，有些与家人分离了数周，有些则长达几个月。专家警告，其中许多孩子可能因这段经历深受创伤。据《独立报》报道，一名同样来自危地马拉的11岁男孩在芝加哥的避难所度过了6周，如今他只有在得到允许后才敢去拥抱自己的妹妹。孩子们被噩梦折磨，包括桑迪在内的一些孩子对父母失去了信任。

    大多数孩子不愿谈论被拘留时的经历。“他们告诉我们，你得好好表现，否则就永远呆在那里。”桑迪说。

    美国最大的庇护所运营方之一“西南钥匙”的发言人杰夫·埃勒对《独立报》表示，关于桑迪被监管期间的遭遇，他不发表评论。“我们有适当的接触政策，能保障所有孩子都安全。我们有20多年的历史，提供富有同情心的儿童保育，我们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埃勒说。

    “孩子不知道父母在哪里，政府也不知道”

    这一切始于特朗普政府对非法移民的“零容忍”政策。今年4月，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通知南部边境的律师们，准备起诉所有非法入境者。据《纽约时报》报道，塞申斯称，这样做是因为2017年至2018年间非法越境者暴增了203%。

    在“零容忍”政策下，非法入境美国的成年人将受到刑事指控，并被送往非法移民拘留中心。由于中心的条件不适合儿童，所以孩子被单独管制。

    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报道，美国国土安全部6月15日发布的数据显示，4月19日至5月31日，有1995名儿童被迫与家长分离。美国福克斯新闻网称，6月20日这一数字升至2053。这还仅仅是有案可查的人数，NBC认为，遭“骨肉分离”的儿童实际可能接近3000人。

    政府声称孩子们在庇护所受到良好的照顾，但得克萨斯州金属网箱里的儿童及沙漠中帐篷营地的照片席卷了各大媒体，高潮则是美国《时代》周刊封面上大哭的粉衣女孩。

    在空前的压力下，特朗普于6月20日放弃了“零容忍”，但政策的基本原则仍在：非法移民依然面临刑事起诉。不同的是，政府将建立允许一家人被关在一起的拘留系统。

    美国朝野高呼尽快让孩子与家人团聚。《今日美国》报称，6月26日，加州圣迭戈联邦地方法院法官达纳·萨布鲁宣布，政府必须在7月10日前让不满5岁的儿童与父母团聚，并在7月26日前让5至17岁的孩子得以和家人团聚。萨布鲁是美日混血儿，此番“出头”为他赢得了来自社会各界的欢呼。

    联邦政府并不欢欣鼓舞。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长艾力克斯·阿扎尔对NBC抱怨，法官指定的截止日期太“极端”，公务员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短短一个月就让数千名散布在全美各地的孩子一一跟父母对上号。美国《华盛顿邮报》指出，有些孩子连家庭成员都记不清了。海关和边境保护局数据库保存了这些孩子的档案，但卫生部难民办公室没有对应的分析工具，不得不人工筛选近1.2万名流动儿童的档案。据《纽约时报》报道，整个过程不断受到计算机故障和后勤问题的困扰。

    孩子归卫生部管理，大人则被国土安全部麾下的ICE关押，部际沟通加剧了混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老板，互相之间不沟通。”萨布鲁在一场听证会上说，“父母不知道孩子在哪里，孩子不知道父母在哪里，政府也不知道。”

    一些父母已被驱逐出境，还有些只是监护人而非父母，这使得难民办公室想通过检验DNA配对家人也无从下手。仓促之下，官员们连这些“监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都难以确认。卫生部高级官员克里斯·米金斯对NBC坦言：“说不定我们会把孩子们交给强奸犯、绑架犯、虐童者，或是在祖国被控犯有谋杀罪的人。”

    据《纽约时报》报道，7月6日，司法部要求加州联邦法院延长萨布鲁规定的最后期限，但被华裔法官朱美瑜驳回。政府争分夺秒地工作，孩子们被源源不断地送进南部的非法移民拘留所。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报道，7月26日下午6时，“大限”到期，总计1820名儿童与父母重逢，但仍有711名儿童被拘留，因为他们的父母或亲属未获确认、有犯罪记录、罹患传染病，或下落不明。

    特朗普力挺执法机构

    政府的努力平息了不少质疑声。据法新社报道，萨布鲁法官称赞联邦政府执行“重聚行动”表现不错，“成效显著”。

    但抨击声仍占据上风。曾因“骨肉分离”政策将联邦政府告上法庭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7月27日谴责称，政府操弄数据，以便给外界“成功落实计划”的假象。ACLU的李·吉赖特对《洛杉矶时报》等媒体表示：“我们为终得团聚的家庭感到欣喜，但仍有许多人未能回到亲人身旁……政府单方面判定谁有团聚资格，藉此掩盖数据、遮人耳目。我们将持续向政府究责，让这些家庭破镜重圆。”

    民主党的步子迈得更大，他们要求废除整个ICE。据美国布赖特巴特新闻网报道，7月23日，呼吁开放边界的非政府组织“我们梦想团结”在佛罗里达封锁了一个十字路口，要求终止所有针对非法移民的执法。“我们希望废除ICE，因为拘留中心的所作所为是犯罪，损害家庭，让孩子们在高温下陷入危险，他们那里没有基本的人权。”一名活动者对CBS说。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称，金融大鳄乔治·索罗斯资助了该组织。

    针对ICE的抗议早在6月下旬就风起云涌，一些民主党议员在国会中也发起了进攻。但据福克斯新闻网报道，国会众议院7月18日通过决议支持ICE，并谴责了废除它的呼声。

    布赖特巴特新闻网指出，美国哈里斯民调机构7月初的数据显示，近70%的美国人反对废除ICE；即使是民主党人，这一比例也将近60%。这家右翼媒体称，如果ICE被废除，将有超过160万非法移民流入美国。

    特朗普的态度毫无悬念，他全力支持执法部门。6月30日，总统发布推特称：“ICE伟大的男男女女们，不要担忧，也不要失去你们的精神。你们正在完成一项伟大的工作，通过根除最糟糕的犯罪因素来维持我们的安全。你们很勇敢！极左民主党人想开除你们，下一步可能就想开除所有警察。零容忍，这绝不会发生！”7月28日，他在每周例行演讲中再次力挺ICE，宣称后者拥有政府“百分百的支持”。

    希利·西尔韦拉·派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美国总统口中“最糟糕的犯罪因素”的一分子。这位来自巴西的非法移民5月22日被迫和10岁的儿子迭戈分开了，当时迭戈高烧39度。据美联社报道，在波士顿一位律师的帮助下，6月29日，母亲终于再次见到了儿子，但迭戈已认不出她的声音。

    “嗨。”他问， “这是谁？”

    “这是你的妈妈。”希利说。

    本版图片来源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