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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5月16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假警察”横行墨西哥

本报特约撰稿 袁野   青年参考  ( 2018年05月16日   03 版)

    5月7日,墨西哥城举行游行,悼念3名殉职的警察。2017年,墨西哥有547名警察殉职,为近年来之最。在墨西哥,资本雄厚的黑帮不但收买警察、官员,而且能把自己武装得与军队不相上下,这意味着当个不腐败的好警察是极度危险的。

    圣马丁·特斯梅卢坎是墨西哥犯罪团伙“钻孔偷油”并销赃的中心。2010年12月19日,当地一起因偷油造成的输油管道爆炸事件导致27人死亡。

    墨西哥“社区警察”

    西班牙街头有假警察敲诈游客,越南一些边检人员公然索取贿赂,但和墨西哥发生的事情相比,这些全是小巫见大巫——在距离该国首都墨西哥城不到100公里的小城圣马丁·特斯梅卢坎,当地185名警察中有136个“李鬼”。

    小城七成警察是“冒牌货”

    最近半年,墨西哥中部地区普埃布拉州小城圣马丁·特斯梅卢坎的治安急剧恶化。黑帮团伙“哈里斯科新世代”和“奇塔人”之间的争斗日趋白热化,凶杀案比去年同期增加了300%,绑架和纵火几乎天天发生,遭到肢解的尸块被抛弃在大街小巷。市政府似乎已完全丧失了对城市的控制权,无法再为居民提供安全保障,圣马丁·特斯梅卢坎俨然进入了无政府状态。

    普埃布拉州政府无法坐视不理。5月2日,州警察、墨西哥总检察长办公室的检察官与海军陆战队联合行动,突击搜查了这个小城的警察局。他们本来只想看看当地警队是否有贪污情况,孰料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据“墨西哥新闻日报”网站报道,检察官和士兵们赫然发现,当地185名警察中,有113人根本不是警察。美国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称,随着调查深入,这个数字后来上升到了136人。

    调查人员发现,这136人没有政府授予的警察官方识别码,也没有通过(甚至没有参加过)每年的评估测试。据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这些人不曾以任何方式登记为警察,但州政府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他们都正儿八经穿着警察制服。

    “冒牌货”和他们货真价实的同事一起被解除了武装,并接受调查。假警察们被关入一座“最起码安全”的监狱,面临“冒充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罪”的指控。

    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称,检察官表示情况“出人意料”。普埃布拉州州长何塞·安东尼奥·加利法亚德宣布,圣马丁·特斯梅卢坎已被纳入州警察管辖。州内政部长迪奥多罗·卡拉斯科表示,州政府予以接管并不只是要调查警察局,当地暴增的石油盗窃案和黑帮火拼才是主要原因。州长在新闻发布会上称,调查人员在当地警方的设施中发现了失窃的车辆和燃油,但警方没有对这些盗窃事件备案。

    难道圣马丁·特斯梅卢坎的真警察对身边混入了“李鬼”一无所知?在舆论的质疑声中,被捕的假警察们爆出了新料。据“墨西哥新闻日报”报道,他们向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指出了至少4名真警察,这些人向“假同事”勒索5000比索(约合人民币1651元)后,允许他们留在警队。

    “我们才是受害者!”假警察们向检察官大吐苦水,直指真警察的敲诈令他们敢怒不敢言。

    腐败令警察与军队“内战”

    人们冒充警察绝不会是为了“过把瘾”。据ABC报道,普埃布拉是犯罪团伙在墨西哥油气管道上“钻孔偷油”最猖獗的州,圣马丁·特斯梅卢坎则是他们销赃的中心。墨西哥国有石油公司Pemex的数据显示,今年头3个月该国发现了3691个“偷油水龙头”,其中517个在普埃布拉;按照这个趋势,2018年预计有10363个水龙头从管道上“揩油”。

    虽然墨西哥黑帮以贩毒“著称”,但偷油同样有利可图。布赖特巴特新闻网报道称,今年1月,普埃布拉州和墨西哥联邦警察、军队在圣马丁·特斯梅卢坎缉获了12辆汽车、总计近7.57万升的被盗燃油。黑帮之间对这个利润丰厚的“市场”的争夺,成为当地暴力升级的主因。

    发生在圣马丁·特斯梅卢坎的事件只是一个缩影,背后是病入膏肓的警察系统。警方对近年来暴增的人口失踪和谋杀案件无力应对,甚至不少警察也参与其中。据美联社报道,2017年墨西哥全国发生了超过2.5万起谋杀案,其中90%从未得到法律制裁;目前,墨西哥全国有超过3.3万人失踪。其中最知名的案例,发生在与普埃布拉接壤的格雷罗州。

    “墨西哥新闻日报”报道称,2014年9月26日,格雷罗州阿约钦纳帕师范学院的43名学生参加示威游行后被警方带走,转手交给了犯罪团伙。学生们随后惨遭杀害焚尸,令世界震惊。墨西哥政府迫于压力宣布严查此事,却在重重阻力下无果而终。贩毒集团甚至威胁政府称,涉案被羁押的警察如果不能获释,他们就当街滥杀无辜,并公布曾与他们勾结的政客名单。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今年1月,3名意大利人遭遇了与学生们相似的命运,他们在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离奇失踪。调查显示,他们被墨西哥警察逮捕并交给了“哈里斯科新世代”,从此下落不明。检察官劳尔·桑切斯称,这3人来自那不勒斯,是来销售发电机和农业机具的,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从事过违法行为。在他们失踪后,当地所有警察都被调走接受培训,一些墨西哥媒体猜测,这是为了避免警察因遭到毒枭恐吓而改变供词。

    墨西哥政府从未停止与警察腐败的斗争。ABC报道称,墨西哥政府已在好几个州发现并解散了腐败透顶的地方警察队伍,圣马丁·特斯梅卢坎并不是第一个。2006年,时任总统卡尔德龙发动声势浩大的“毒品战争”,派遣军队对抗腐败的地方警察势力,并对司法部门展开“清理”。2014年,涅托总统刚刚上任便祭起打击腐败、对抗毒枭的大旗,解散了超过1800所地方警察局。然而,他们的努力收效甚微。

    国际社会对该国的“苦战”爱莫能助,甚至不乏“添乱”之举。2017年12月,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扎伊德·侯赛因对墨西哥“开炮”,直指后者拟通过的“内部安全法”可能“侵犯和践踏人权”,对此他“深表忧虑”,并呼吁不要通过这一法律。

    “内部安全法”旨在授权墨西哥军队承担警察的职责,在国内开展执法行动。在警察系统被渗透得千疮百孔的情况下,军队被该国朝野视为唯一尚可倚靠的力量。2015年扎伊德访墨时,涅托当面向他力陈警察力量的薄弱、临时部署军队的不可避免,但扎伊德不为所动。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妇女署、墨西哥国家人权委员会、美洲人权委员会及各国学者,也纷纷对墨西哥的修法行为“表示担忧”。他们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因为墨西哥军队同样前科不少。2014年的阿约钦纳帕师范学院事件中,当地驻军司令官就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工人、司机和教师拿起武器自救

    地方政府腐败透顶,中央政府鞭长莫及,本应保护民众的执法部门沦为毒贩的帮凶和爪牙,在绝望中,墨西哥民众被迫自救。

    2017年12月,美联社采访了一群在墨西哥西北部锡那罗亚州寻找失踪亲人遗骸的妇女。

    墨西哥国家失踪人口登记机构的统计数字显示,仅在锡那罗亚州,2017年就有2852人失踪,导致他们失踪的除了犯罪集团,还有警察等公职人员和军人。因此,这些自发组织起来的妇女不仅从未得到警方协助,反而屡屡遭到恐吓威胁,甚至枪击。

    47岁的米尔纳是组织者之一,她的儿子失踪于2014年7月14日。负责打击腐败和有组织犯罪的墨西哥联邦警察告诉她,他们不负责找失踪人口,米尔纳知道,她只能靠自己了。

    “起初,只有我和家人在寻找我的儿子。后来通过社交媒体,我跟其他失踪人口家庭联系上了,他们请求我们帮忙寻找亲人,一些女性干脆加入了我们。现在我们已经壮大到60人,每次搜寻都有约40人一起出动,成本要花136欧元(约合人民币1059元),都是我们自掏腰包。”米尔纳告诉美联社。

    过去3年里,这些墨西哥母亲和妻子寻获了113具遗体,其中88具被认领。2017年7月底,米尔纳找到了儿子的遗骸。将儿子安葬后,她继续投身搜寻事业。

    另一些人不甘心忍气吞声,决定采取更激烈的方式:以暴制暴。今年4月14日,黎巴嫩《每日星报》找到了这样一个组织,他们自称“社区警察”,手持武器在家乡对抗黑帮。

    30岁的技工胡安·卡洛斯·拉莫斯是其中一员。他曾被当地的帮派绑架,之后在一次突袭中被墨西哥海军陆战队救出。拉莫斯决心扮演“社区警察”的角色,保护他的城镇免遭在格雷罗州散布恐怖的犯罪团伙侵害。接受采访时,他端着一支0.22口径的步枪,腰间还别着一把手枪。“我决定用火灭火。”他说。

    2017年,格雷罗州共发生2318起谋杀案,是墨西哥暴力事件最多的州。此外还有246起强奸、69起绑架,以及超过1万起抢劫事件。犯罪集团肆无忌惮地恐吓、勒索、伤害民众,在许多地方,人们几乎感觉不到政府的存在,冰冷的犯罪统计数字无法表达人们遭受的痛苦。

    因此,越来越多的“社区警察”出现了,然而他们同犯罪组织的界限并不总是那么清晰。一名“社区警察”对《每日星报》承认,他们也种植罂粟、提取鸦片膏,还带领记者游览了当地的罂粟种植园。

    穿过格雷罗州的一路上,法新社记者见到了数十支这样的平民部队,总人数超过7000人。记者目睹了这些自卫队员的一场会议: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从最新型的自动步枪到狩猎用的双筒猎枪。这些聚集在小镇斗牛场的人是工人、司机和教师。当地政府存在的唯一迹象是到场的两名手无寸铁的警察。

    “我们只想找回我们失去的和平与安宁。”教师菲格罗亚说。为此他们拿起了武器,但许多“社区警察”渴望回到他们的本职。“生活在这种紧张状态中,根本不是在过日子。”45岁的教师劳伦西奥·米兰达身上带着步枪和手枪,他说,“政府应该完成自己的工作,而我们本应用铅笔和工具来做我们的工作”。

 

“假警察”横行墨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