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奥外交”给朝鲜半岛带来和平？

    他们越过了非军事区的象征——北纬38°分界线的石板，来到板门店韩方一侧的“和平之家”。

    双方都是一样的西服革履。若非胸口上别着国旗徽章，单从外表上很难分辨南方北方。

    朝韩政府间上一次这样进行对话，还要追溯到2015年12月。

    对话气氛“格外好”

    1月1日，媒体还在揣测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发表新年贺词时身穿的浅灰色西服有何寓意时，韩国总统府青瓦台已经沸腾。

    面对金正恩出人意料地表示派团参加平昌奥运会、举行韩朝会谈推动交流全面恢复的态度，已苦苦等待朝鲜善意半年之久的韩国政府迅速回应，次日上午就召开了今年首次国务会议，提议于1月9日在板门店举行高级别会谈。

    朝鲜也在一天之内“闪电回复”，并于3日恢复了板门店联系渠道。5日双方同意会谈，7日会谈代表团名单已被敲定。

    1月9日上午10时，朝韩高层会谈首次全体会议在板门店举行，双方代表各5人。韩方首席代表为统一部长官赵明均，朝方首席代表为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委员长李善权。

    据韩国《中央日报》报道，当天的各类会谈共进行了267分钟，全体会议、代表接触会议等共进行了8场，持续到晚上8点多才告终，其中包括50分钟的双方首席代表单独会谈。当晚9点左右，双方发表联合公报称：

    “韩朝就朝鲜派遣高层代表团、民族奥委会代表团、运动员代表团、拉拉队、艺术团、参观团、跆拳道表演团和记者团参加平昌奥运会一事达成了协议。韩方负责为朝鲜代表团提供便利。韩朝决定跟进举行进一步的工作会谈，以讨论派先遣队现场踩点等问题。”

    双方还就“举行政府间军事会谈，缓解军事紧张局势”交换了意见，并宣布“尊重韩朝之间的各项宣言，由韩民族以韩半岛问题当事人的身份通过对话和协商解决韩朝关系的各种问题”，并决定召开各领域的会谈，推动改善双边关系。

    朝鲜参加将于2月9日开幕的平昌冬奥会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中央日报》兴奋地分析称，双方代表团很可能共同入场，这将是2006年意大利都灵冬奥会以来的第一次；双方如能像参加澳大利亚悉尼奥运会一样使用韩半岛旗帜，韩国将成为第一个不举本国国旗入场的奥运东道主。

    1月11日，多位韩国官员透露，朝鲜将派出500人的大型代表团，这是2002年韩国釜山亚运会以来的最大规模；双方将在1月20日最终确定代表团规模。12日，韩国国防部表示，将根据平昌奥运会朝鲜代表团的情况推进高层会谈中商定的军事会谈。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韩国《国民日报》报道称，朝鲜中央通讯社一位随行记者对韩国记者表示：“我报道过许多会谈，但今天气氛格外好。”英国广播公司（BBC）则惊叹“为什么朝鲜态度出奇的好”，还把视线对准了朝鲜的国家拉拉队，饶有兴致地预测，曾不止一次惊艳全场的朝鲜美女拉拉队队员们将如何帮助国家化干戈为玉帛。

    “美朝之间不会有战争，我就没设想过战争”

    朝韩对话进展神速，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反应也很快，并且把重启对话的功劳统统揽到自己头上。1月4日一早，他在推特网上称，“如果没有我坚定、强有力并愿意尽全力”向朝鲜施压，会有朝韩对话发生吗？“如果不是我介入，他们现在不会谈论奥运会。”特朗普表示：“25年来，他们（韩国）从未采取过强硬立场，总是（对朝鲜）有求必应。”当天他与韩国总统文在寅通了电话，双方商定在冬奥会期间暂停美韩联合军演。

    据“德国之声”电台报道，面对美国广播公司询问“是否愿与金正恩通电话”，特朗普答道：“毫无疑问我会这样做，完全没有问题……我很希望看到双方探讨奥运以外的议题。在适当的时候，我们也会参与。”他还表示，如果会谈能取得积极的结果，“对全人类都是一件好事”。

    1月9日朝韩高层会谈结束后，美国白宫和国务院都对结果表示欢迎。白宫发言人桑德斯表示，参加奥运会是朝鲜通过去核摆脱国际孤立的良机。当天，《华尔街日报》援引韩国高级官员的话称，美国计划派遣副总统彭斯率领高层代表团于冬奥会期间访韩。

    据《中央日报》报道，1月10日特朗普在白宫记者会上宣布：“美朝之间不会有战争，我就没设想过战争……我们一直在追求通过力量获得和平，并将致力于让这种和平长久维持下去。”而一周之前，他还在推特网上比较，自己的核按钮跟金正恩的谁大谁小。当晚，美韩领导人再次通话，双方认为韩朝对话有望推动美朝直接对话以讨论半岛无核化，条件是“在合适的时机和情况下”。

    次日，特朗普在接受《华尔街日报》专访时说：“我觉得我跟金正恩关系不错……你们如果知道我和大家的关系，一定会吃惊的。”他表示，在推特网上花式谴责金正恩“是出自更大战略布局的需要”，但“突然之间，其中就会有人成为我最亲密的朋友，我可以举出20个例子”，因为“我是个非常灵活的人”。《中央日报》评论称，特朗普揽下了促成朝韩对话和平昌奥运会顺利进行的功劳，同时把能否说服朝鲜的球踢给了文在寅。

    与此同时，文在寅感到“压力山大”。他要顶住如潮水般涌来的“对朝绥靖”的舆论压力，要周旋于大国之间，尽量争取支持，还要抓牢来之不易的半岛事务主导权。

    1月10日同特朗普通话后，文在寅于11日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通电话。两位领导人决定加强两国战略沟通与合作，让南北对话不止步于朝鲜参奥，将推动朝核问题和平解决，实现半岛和平稳定。

    9日的朝韩会晤结束后，文在寅在第二天召开新年记者会，宣布“在改善韩朝关系和朝核问题上可举行包括朝韩首脑会谈在内的各种会晤”，并提出对朝政策的大方向是“韩朝关系改善与朝核问题解决并行”。为了安抚舆论，他强调对朝态度是期待与警惕并存，“在半岛无核化问题上我们绝不会妥协”。

    美国是当天记者会的重要听众。《中央日报》称，文在寅对美国表示了感谢，称赞“韩朝间能实现对话也是美国主导制裁与施压的结果，特朗普总统功劳最大”。据《中央日报》报道，文在寅还或多或少地反驳了朝鲜此前的说法，表示“对于从朝鲜的核武器与导弹中体会到的威胁，韩国与国际社会完全一致”。

    相比之下，朝鲜显得从容许多。据朝中社1月12日报道，发表新年贺词后，金正恩视察了朝鲜国家科学院。有观点认为，这意味着，朝鲜接下来的重心将转向经济建设。

    据俄卫星通讯社1月12日报道，普京在评价半岛局势时说：“我认为金正恩无疑赢了这一局。他完成了自己的‘战略任务’。”

    未来，朝韩对话“步步惊心”？

    飞速重启的朝韩对话并非全是一团和气。1月11日，朝鲜《劳动新闻》报强调：“如果韩国当局真心希望化解半岛紧张局势、维护和平，就必须停止与外部势力一同抵抗同胞的所有军事行动。”韩国《中央日报》称，双方一直在进行拉锯战，联合公报一度难产，而且未能包含韩方力推的为离散家属团聚而举行红十字会谈的内容。当然，朝方对韩美停止联合军演的要求也没有出现在公报里。

    期间还产生了一些插曲。韩方会谈发言人、统一部副部长千海成告诉该报，朝鲜在会谈中通报了恢复西海地区军事通信线路一事，事后朝鲜反驳说，1月3日线路就开通了，并称千海成的说明“不能自圆其说”。谈及无核化问题时，朝鲜首席代表“开始强烈反驳”，指责“韩国媒体正在扩散就无核化问题进行会谈这种荒诞无稽的舆论”，“若一开始就出现这种误导性报道，今天取得的好成果可能会化为泡影”。在朝中社1月10日发布的《北南高级别会谈联合新闻公报》中，只字未提朝鲜的核计划。

    韩国国内对这场对话不乏警惕之声。《中央日报》认为，会谈未讨论无核化问题，只能算“成功一半”，还在社论中提醒韩国绝不能被朝鲜抛出的“和平对话”等甜言蜜语蒙蔽。韩国不少专家相信，朝鲜试图利用会谈要求停止美国对朝敌对政策，背后意图是让韩国在“韩民族”和韩美同盟之间做出选择，因此根本就不应进行韩朝对话。据“德国之声”报道，高丽大学行政研究生院院长南成旭直言，“这是让韩国脱离国际社会制裁框架的意图”。还有一些人批评文在寅借冬奥会向朝鲜“放水”的绥靖政策。

    韩国国内尚且如此，美日等国的舆论可想而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麦克马斯特称，金正恩的新年贺词动机不纯，明显是想离间韩美两国。日本媒体上充斥着贬低之声。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在1月10日强调：“对于韩国总统在记者会上的发言，日本政府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意见。”他表示，美日、韩美日“最大限度地施压并以此改变朝鲜政策的方针绝不会改变”。

    其实不用日媒唱衰，韩国也知道，恢复朝韩关系之路着实坎坷。《中央日报》称这条路“布满荆棘”，“如果韩朝对话无法推动无核化取得进展，沦落为给朝鲜争取时间的舞台，美国的态度可能骤变……有关问题或在年中迎来‘审判时间’”。鉴于朝鲜的重要节日“光明星节”（朝鲜前领导人金正日的生日2月16日）和“太阳节”（朝鲜前领导人金日成的生日4月15日）即将到来，未来的韩朝对话可能“步步惊心”。

    总体上，韩国民意是支持文在寅的。韩联社1月4日公布的民调数据显示，76.7%的受访者赞成朝鲜参加平昌冬奥会，认为这有助于改善韩朝关系与实现半岛和平；20.3%的受访者反对，认为现阶段应对朝制裁与施压。

    但民意也有另一面。2017年7月6日，西班牙《国家报》发表《韩国：统一梦破灭》一文，称新生代的韩国人在情感上已与朝鲜没有瓜葛；本世纪初尚有80%的韩国人认为半岛统一“十分有必要”，如今这一比例已降至40%。今年1月2日，谷歌公司公布了2017年度热搜榜单，“朝鲜”一词在韩国竟然没有上榜，搜索量排名第一的是日本动画电影《你的名字》。在韩国本土主要搜索引擎“Naver”的榜单上，“朝鲜”也仅仅排名在第19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