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首尔的温柔时光

    食堂里永远摆着一大桶免费泡菜

    赴韩国首尔大学交换学习前，我算是一个很宅的人。而在韩国的半年，跟随首尔大学的留学生组织，我走南游北，赏风观俗；天上飘伞，水上漂流；打过后坐力超强的枪，爬过极原始陡峭的山；穿他们的韩服，秀我们的汉服；暖天坐在汉江边吹着夜风，炸鸡啤酒；寒夜窝在宿舍里啃着零食，比赛飞镖；中午约在食堂聚餐，边吃边聊；晚上泡在图书馆的自习小屋，各学各的。不同的肤色、发色与瞳色，不同的母语，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文化与讲究，凑在一起，大家似乎有着永远也说不腻的话。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每分每秒都那么强烈地存在过。

    首尔大学坐落在首尔冠岳山公园的森林之中，大而美。政府在承包这片地并将其划给首尔大学之前，这里曾是高尔夫球场，至今漫山覆盖着的草坪也相当可观。大学校门不同于传统设计，造型极具现代艺术感；进入校门内，地平面的海拔逐层递增，倘若不坐校车，每回上课都是一次很棒的爬山体验。曾见过一辆车在校园里那大起大伏的路面上流畅地倒着打转停上坡，心想能在首尔大学顺利停车的司机都身手不凡。学生宿舍区建在后山上，有一天晚上我独自走到那里，置身于一片森林间的岔路口，路灯昏暗，颇有阴森之感。尽管如此，学生宿舍仍然很抢手，申请者往往要经过数轮筛选。

    由于学生宿舍太难申请，我和另外两名一起来交换的人大同学租住在学校附近一栋楼的三间屋里，每间都是韩国标准的单人间，且是相邻的三层，便于互相照应。所谓单人间，其实是包含两个房间的小套间，小的是洗漱间、卫生间，大一点的那间，把洗衣机、冰箱、电磁炉、洗碗池、碗柜、衣橱、鞋柜、书桌、床垫一并纳入。床垫铺在地上，到冬天开了地暖，睡在上面几乎算是一种享受。房东是个标准的韩国大叔，两只细长的眼睛亮着精明的光，可惜他不会讲英语，我们又不怎么会说韩语，当初租房全凭相识的一位韩国朋友帮忙联系、周旋。

    对于韩国，我原本并不抱有什么特殊情感。从未看过韩剧、哈过韩星，对韩国的化妆护肤品之类更是一窍不通，此前我对韩国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泡菜上。到了韩国，果不其然，泡菜的地位堪比餐具，没有一顿饭不亮相。首尔大学的食堂里永远摆着一大桶免费泡菜，由学生随意盛取。

    公交司机普遍“车风奔放”

    韩国约有70%是山地，对从小生长在平原地区的我而言，这山地的特色实在让人难忘，尤其是在坐公交车的时候。

    头一回站上首尔的公交，尽管我紧紧抓住了扶手，仍有种要飞出去的感觉。在司机师傅一脚刹车的那一瞬间，整个车厢仿佛猛地向前一冲，又颠颠地往回一缩，随后颤巍巍地来回晃了晃。我本来以为这只是由于车的设计问题及山地的起伏所致，后来逐渐意识到，这里的公交司机普遍“车风奔放”，刹车油门丝毫不带缓冲，加上山地起起伏伏，公交车硬是开出了过山车的感觉。好在司机们的行驶普遍稳当，大转弯控制得游刃有余，行车轨迹流畅漂亮，虽然靠窗的乘客往往整个人都被贴到玻璃上，但丝毫不必担心人身安全。乘客们对比习以为常，十分淡定地望着空气或盯着手机，在嗡嗡的油门声中被甩过来甩过去。

    首尔在韩国的北部，首尔人民乐于享受夜生活，晚上11点钟是地铁里人满为患的时候，地面上也人来车往，看起来就像下午6、7点的样子。据说许多上班族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吃完晚饭再去酒吧里喝一杯，有时还会换一处喝第二遭，不少年轻的学生也十分热衷于酒文化。在韩国，烧酒、啤酒是桌上常客。韩国的烧酒度数不高，口味多样，每种都有不同颜色的瓶盖，最受欢迎的似乎是橘色的橙柚味，尝起来更像加了些许酒精的饮料。

    虽然在首尔凭着英语也能生存，但我还是修了一门基础韩语课程。这一课程是专门开放给如我这般零韩语基础的外国人的。老师是小个头的年轻姑娘，在课堂上始终一副活力四溢的抖擞状态，音色细，声调高，口型夸张，节奏铿锵，认真极了。起初我没进入状态时，觉得这韩语发音甚是别扭，几节课后，韩语发音不见起色，英语口音反倒有些被韩国老师带偏了。之后随着自己的逐渐开悟，学起韩语顺畅了不少。课程进度缓慢，老师讲得十分细致，课堂对话练习也足够多，让我找回了小学时上英语课外班的感觉。一学期下来，一些日常的韩语对话总算没有问题了。

    在天寒地冻中光着腿的韩国姑娘

    我所在的人文学院紧挨着首尔大学唯一的一潭池水——“紫霞渊”，这里几乎是校园里最美的地方。这潭水深处起伏山地的一个低洼处，北边临着同样低海拔的道路，东南西三面皆是高高矗立的山石。每当踩着台阶往山上楼区爬时，回头一看，但见那清潭幽碧，落叶浮波，池中喷水泉涌，偶有鸟雀相鸣，顿时心旷神怡。紫霞据说是韩国古代的一名隐士，潭边山石上塑着十余寸高的紫霞像，宽袖长衫，面朝渊池，背手而立。秋冬时节，韩国的红叶绝对称得上是一景，其中首尔的红叶堪领全国，而我认为，首尔大学的红叶堪领全城。即便是红叶也不尽相似。有的呈橘色，有的黄红相杂；有的红得偏粉，有的红得发紫，还有的已经紫了。唯有紫霞渊旁的红叶，恰似一片火烧云，纵在那些深秋雨后，依旧燎起半边天，独艳一方。无论何时，只要其映入眼帘，便顿感从疲倦中升起了生气，明亮了心神。

    无论是漫步在大学校园还是首尔街头，鸽子都是一道风景。它们优哉地在你脚边溜达，体态丰满，步伐从容，羽毛泛着美丽的光泽，这就是首尔的鸽子。最初我十分惊讶于这鸽子与人的融洽程度，很少见那扑棱棱有如惊弓之鸟一般仓皇起飞的狼狈之相，倒是人们遇见低头啄食的鸽子，便经常很有默契地绕行，不去打搅。如果与人“狭路相逢”，鸽子们顶多扑腾着翅膀往前边挪两步，飞起的高度刚刚离地。有时我真怀疑它们是不是养得太肥，飞不动了，抑或是用脚走路的时间更多，翅膀便慵懒懈怠了。

    据说韩剧里首尔的冬天雪景浪漫，是感情升温的好季节。偏偏我到首尔的那年，雪花来势小，首尔气温不够低，路面上积不住。夜幕降临，城市里灯火通明，红金绿银，飘雪纷纷，确实有一种暖暖的温馨。气温很低，首尔的年轻人却大多只穿单裤，有些还露着脚踝，更有姑娘们露着大腿，在天寒地冻中健步如飞。看着他们，我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冷”字。

    当男女老幼一齐发出“温柔的欢呼”

    生长于内陆，大海于我而言始终是充满吸引力与感染力的。在韩国我游览了两座海滨城市，釜山和统营。釜山是一座大都市，除却城市应有的繁华外，9月底的海边，空气温和湿润，海风柔软清新。我们在沙滩上光了脚，在夕阳里一齐高高跃起，咔嚓一声，留下了背影与年华。也是在釜山，我头一回经历了台风，那狂霸猛烈、摧枯拉朽、风雨凌乱，我最结实的一把伞就是在那里被吹弯的，再也没能直回去。统营则是一个海滨小城，有连成片的岛屿，有小清新的文化村。统营的人们多以渔业为生，上了年岁的渔船在我眼里很是漂亮，那些绳索帅气又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不时有海鸟低旋飞过，逆着阳光飞向远方。坐在缆车上，夜幕悄然降临，下方那一片片灯光渔火，恰如群星倒转，不知天地何方。

    韩国人是十分重视传统的，并常以此为骄傲。我曾在首尔大学旁听一节传统音乐课，老师一脸傲娇地表示，韩国保留着十分传统的国乐，这一点连大多西方国家和中国都做不到。诚然，我也在昌庆宫和釜山电影节开幕式上见到过其传统音乐舞蹈，可惜不谙其中奥妙，个中意味体会不深。不由得想，我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雅乐民乐，华音胡曲，北调南歌，哪一种不是璀璨明珠？真该大力发扬，让中国年轻人重拾这份祖先的馈赠，让世界聆听来自中国的文明强音。韩国人对礼节也极为讲究。韩语当中分了敬语平语，敬语中又分正式与非正式。平日里所常见的“您好”“谢谢”“欢迎”“再见”“对不起”这些词，往往伴随着轻重各异的点头弯腰。

    一位韩国朋友告诉我，如今韩国的就业压力、生活压力普遍不轻，我却从韩国人民身上体会到一种单纯与欢乐。年轻的学生们多有爱唱爱舞的，许多还跳得很棒，时而便在聚会上大大方方地来一段，引得最后全场共舞。首尔市举行汉江烟火节时，沿江一带的草坪上，放眼望去全是人。人们带了炸鸡啤酒，铺了报纸垫子，席地而坐，不少人还煞有介事地备了帐篷，倒像是出来野营的。我们寻了处空地，紧挨着一顶帐篷坐了。远处烟花炸起，人群中响起温柔的欢呼。因为这欢呼不似演唱会台下那般情绪激动与声嘶力竭，也不像看戏那样喝彩起哄，倒像读到一段好的文字油然而发的一声赞叹，温柔的，和煦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礼貌的。随着烟花声势逐渐浩大，欢呼声也是一波接着一波。沿江那么多的人，男女老幼，大家不约而同地为这夜空中的烟花欢呼，又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温柔的节奏，这份难喻的温情与单纯的欢乐，才是最触动我的地方。

    现在想来，我是十分幸运的。幸运地选择了来首尔大学交换，经历与友谊，始终是收获中最宝贵的那部分。我在寄给国内朋友的明信片上写道：“最近时常有后悔当初虚度光阴于狭室之感。人生在世，读书行路，需皆有所历。往后必不复以宅者自居。”感谢这半年的光阴，回忆情感留存于心，我会继续向前走。

    本文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