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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9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法国警察掀起“自杀潮”

本报特约撰稿 胡文莉   青年参考  ( 2017年11月29日   06 版)

    11月22日,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举行点亮圣诞节灯光的仪式,警察全副武装维护治安。图片来源CFP

    2015年1月7日,警察局副局长埃里克·弗勒杜与《查理周刊》恐袭案受害者家属谈话后饮弹自杀。

    11月16日,法国南特市的警察在街头执勤。当天,民众集会抗议政府的劳动法改革政策。图片来源CFP

    警察自杀是困扰法国警界的难题之一。进入11月以来,仅仅一周就有8名警察自杀,创下该国历史新高,引发了外界对执法群体生存状态的担忧。

    警察“自杀潮”愈演愈烈

    对法国警察来说,2017年似乎特别难熬。据美国《Scott》月刊报道,今年法国已有45名警察和16名宪兵自杀。进入11月以来,“自杀潮”愈演愈烈,一周内就有8名警察自杀,其中包括一名警察局长安托万·布托内。

    据“当地”新闻网法国站报道,布托内平时主要打击流氓寻衅滋事,11月12日他在办公室里用工作配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好友、法国足联主席弗雷德里克·希瑞兹告诉“当地”,布托内不但工作出色,还是位人道主义者,他的自杀令人震惊。

    布托内并非法国警界第一位选择走上绝路的高管。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2015年1月7日,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总部遭到恐袭,造成12人死亡,包括两名警察。里摩日市警察局副局长埃里克·弗勒杜接下了与受害者家属谈话的任务,几小时后,45岁的他饮弹自杀。至今人们仍不清楚他的死是否与恐袭直接挂钩,但其同事表示,自从2013年里摩日发生第三起警察自杀事件后,弗勒杜的精神状态一直不佳。

    英国《每日快报》称,过去25年来法国共有1133名警察自杀,一半以上使用配枪;因人口众多、警力集中,七成以上的自杀事件发生在大巴黎地区。“France Bleu”电台指出,警察的自杀率“至少是全国平均概率的3倍以上”。

    严重时,一天内就传来数名警察相继自杀的消息。据《Scott》报道,当地时间2011年9月22日上午8时,巴黎19区一名警察开枪自杀;一小时后,巴黎南部舍维依拉吕一名警察射杀前妻后回到车中饮弹自尽,他们最大的孩子年仅7岁;第三起自杀事件发生在上午10点,一名警察在位于巴黎东北部圣热尔韦雷地区的家中上吊。3起事件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有时,无辜路人也被卷入其中。据加拿大“环球新闻”网报道,今年11月18日,巴黎警察阿诺德·马丁下班后去找女友挽回破裂的关系,在她家附近,两人争吵起来。激动中,马丁朝她的面部开了枪,两名试图劝阻的路人也被怒火中烧的他打死。杀红了眼的马丁闯入女友家中杀害了她的父亲,打伤了她的母亲。造成多人伤亡后,他把最后的子弹留给了自己。

    事发前,马丁是同事眼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公职人员”,没有任何预谋作案的迹象。一名警界发言人表示,这些自杀事件在时间上属于巧合,且仅与“婚姻及个人问题”有关。然而警察工会秘书长尼古拉斯告诉《Scott》,正是工作中的种种压力使得警察们面临个人问题时采取了极端方式。

    “工作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警察工会的戴维-奥利弗·雷弗迪告诉“当地”新闻网,虽然警察自杀背后的直接原因各不相同,但警察体系内确实存在严重问题。美国“Politico”新闻网指出,仅仅在10年前,法国警察还拥有“全球最佳反恐力量之一”的美誉。1995~2012年间,得益于充足的警力和有效的运转,法国治安状况良好,然而在2012年前后,政府削减了约1万名警察和宪兵,使得拥有1000多万人口的巴黎地区仅剩3万多警力。

    警力不足暴露的第一个问题是信息处理不及时。“在信息爆炸的年代,警察们每天要处理网络监控等各种信息,还有追踪疑犯、面谈调查等日常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雷弗迪说。

    “按规定,警察每两周能休息一个周末,但实际上大部分警察每6周才能休息一个周末。”警察工会的路易·迪布瓦告诉France Bleu,“随着欧洲治安恶化,本就有限的警力还要负担日常巡防,人人都在超负荷工作,承受的压力前所未有。”

    压力骤增的同时,财政预算却被削减。社会学家洛朗·穆基埃利告诉Politico,拨给警察和宪兵的经费都在变少。宪兵总局局长丹尼斯·法维尔呼吁政府“立即解冻”财政预算,让他们能支付房租、汽油和新增车辆等开支。他警告称,3000多座宪兵营已经交不起房租,拖欠水电燃油费高达1600万欧元,很多警车行驶超过30万公里,不少车接近报废。他们需要添置4000辆机动车,但由于财政吃紧,过去两年中一辆新车都没买。其他设施也好不到哪里去,从2007年起办公电脑就没有更换过,堪称“古董”。

    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近两年来日益恶化的恐怖威胁。据“当地”报道,去年6月13日晚,巴黎西部马尼亚维勒镇的警察局副局长在家门口遭到恐怖分子伏击,腹部被捅数刀,当场毙命。他身为警察的妻子伏尸家中,只有3岁的儿子幸免于难。

    女警奥莱丽两次自杀未遂,她告诉“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恐袭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身心压力。每个人都得投身反恐战斗,但并非每个人都接受过反恐培训、配备了新式武器。我的个人生活出了问题,跟子女也关系不睦,感觉每个人都抛弃了我。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和生活,但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对自己说,这个世界没有我也许会更好。”

    “警察每天面对人间疾苦、暴力犯罪及人性的阴暗面,他们自身却得不到足够的关心,这一切让他们无法忍受,最终导致悲剧发生。”雷弗迪告诉《Scott》。

    警察成了社会矛盾的“替罪羊”

    在种种压力之外,警察还长期面临着一个普遍的问题:作为社会秩序的维护者,他们经常首当其冲成为社会矛盾的“替罪羊”。

    自从法国政府公布了新劳工法草案,反对声浪便此起彼伏。警察工会的菲利普·莱文告诉“当地”,示威游行时很多反对草案的人把怒火发泄到了警察身上,他们围堵警察、抛掷自制的爆炸物,导致数十名警察受伤。

    “不是人人都恨劳动法改革,但人人都恨警察。”莱文无奈地表示,示威者中相当一部分是反资本主义者或无政府主义者,在他们眼里,警察是国家机器的象征,而国家是资本主义的象征。“我打赌,他们对劳动法一无所知,只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在被传到视频网站YouTube的游行视频中,警方的执法方式引起了争议:一名警察对一名高中生饱以老拳,还朝一名妇女的腹部狠踢了几脚;不久前在一场以环保为主题的游行中,警察向人群投掷震爆弹,不料击中一名游行者,导致其身亡。这些事件激起了公众的强烈愤慨,今年2月18日,巴黎、尼斯和南特等多座城市爆发示威游行,抗议暴力执法。

    但莱文坚称个案不能代表警界的执法方式。“那只是个别警察所为,而对方也付出了被送上法庭的代价。”他说,“在示威游行中,受伤的警察比受伤的游行者多得多。”

    据统计,仅在针对此次劳动法改革的示威游行中,就有350名法国警察受伤。公众日益上涨的敌对情绪让越来越多的警察失去了安全感,警察们选择上街游行,呼吁公众放下仇恨、理性对待执法人员。

    “警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自从2015年发生两起严重恐袭事件,我们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每个人都在没日没夜地工作,不知年假为何物,早已筋疲力尽。”莱文说。

    为了防止更多警察自杀,法国内政部长科隆计划与警察工会商讨对策,但媒体质疑政府能否有所作为。“当地”新闻网指出,有85名警察和宪兵自绝生命的2015年对警察来说是“黑色的一年”,当时政府提出的方案包括为警察局招募心理专家、要求警察下班后把枪锁进办公室抽屉等,时任内政部长卡泽纳夫还承诺减少警察的上班时间,让他们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但现实仍是这般模样。

    也有人认为警察本就该承受这些压力。法国科学研究院政策研究专家法比安·乔巴告诉“当地”,解决麻烦是警察的职责。“确实有一小撮人对警察怀有敌意,双方产生了冲突,但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他们为此拿着纳税人的钱。”据招聘网站“工作狂人”统计,和大多数欧洲国家一样,法国公务员待遇优厚,平均年收入达到7.4万欧元的警察更是法国收入最高的10个工种之一。

    不过乔巴承认,在多重压力下,法国警察的境遇并不乐观。如果困扰他们的问题得不到改善,自杀名单上的人数恐怕将继续增加。

 

法国警察掀起“自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