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文件”揭开跨国避税冰山一角

本报记者贾晓静　青年参考　（ 2017年11月22日 07 版）

《南德意志报》数年来致力于国际金融交易调查

美国商务部长罗斯和特朗普

“天堂文件”令外界得以一窥政商名流和跨国公司的避税技巧，随之曝光的法律漏洞和监管缺失，引起了众多媒体的关注。

“巴拿马文件”掀起的骚动还未完全平息，“天堂文件”（Paradise Papers）又将数以百计的各国精英“拖下水”。近日，德国《南德意志报》通过匿名渠道获得了1340万份秘密文件，而后通过国际调查记者联盟（ICIJ）将其曝光。这些文件揭示了总部位于百慕大的毅柏（Appleby）律师事务所的大量私人客户，以及19个司法管辖区注册公司的离岸商业活动。

包括英国女王、美国政府高官在内的120多名政界人士在“天堂文件”中榜上有名，耐克、苹果、优步、脸谱网等诸多跨国公司同样位列其中。英国《卫报》指出，这些文件令外界得以一窥国际知名企业的财务策略，政商名流保全资产的种种手段令人大开眼界。

不违法，但“钻了空子”

《南德意志报》初次接触到“天堂文件”是大约一年前，大部分材料是从毅柏国际律师事务所泄露出来的。《纽约时报》称，这家拥有119年历史的律所是世界最大的法律服务企业之一，特长是帮助蓝筹股公司及顶级富豪减轻税务负担，隐匿资产，如公司、私人飞机、房地产和游艇等，并建立大型离岸信托，某些信托持有数十亿美元。

该事务所的服务网点遍及百慕大、英属维京群岛、开曼群岛、根西岛、马恩岛、泽西岛、毛里求斯和塞舌尔等离岸司法管辖区，办事处分布在全球各地。

文件泄露后，毅柏在第一时间发表声明称，该公司“在监管极为严格的地区经常接受检查”，并一再强调，该事务所已“全面、彻底地就这些指控进行了调查”，“无论是我们还是客户，均无任何失当行为，对此我们十分满意”。

对毅柏“清者自清”的强硬态度，英国广播公司（BBC）评论道：“不少达官显贵及社会名流有离岸公司，持有资产，这并不犯法……”但BBC指出，在避税天堂设置公司，令外界难以追踪企业所有者，的确很容易被用来从事避税、洗钱等违法行为。

在美国《华尔街日报》看来，“天堂文件”涉及很多赫赫有名的跨国公司，这在一定程度上与百慕大群岛作为安全经商宝地的声誉有关：“虽然在百慕大或其他离岸司法管辖区经营业务通常不违法，但这些地区本身的保密性提供了在金融系统中钻空子的机会。”

英美政要纷纷“中枪”

卷入“天堂文件”的政界、商界和文娱界名流无疑是媒体关注的焦点。据BBC和《卫报》报道，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有1000万英镑的私人款项投资于离岸避税天堂，她的私人投资基金“兰开斯特公爵领地”（Duchy of Lancaster）将这笔钱注入了开曼群岛基金。

“兰开斯特公爵领地”曾对电器零售商BrightHouse进行小额投资，后者让顾客按揭付款，征收高额利息，因此被指盘剥穷人。英女王基金的另一个投资对象是Threshers零售连锁店，该店现已破产，令政府损失税款接近2000万英镑，并造成6000人失业。

文件曝光后，“兰开斯特公爵领地”表示，没有证据表明伊丽莎白二世对这些具体投资项目有任何了解，其投资活动也不违法。然而，一国之君从事离岸投资依然引发外界质疑。11月6日，英国女王的发言人表示，女王对BrightHouse的相关情况并不了解。该发言人强调，女王将积极为“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基金及其投资所得缴纳税款。

有趣的是，“天堂文件”中还有不少美国政要的名字，包括美国现任商务部长罗斯、国务卿蒂勒森，以及总统特朗普的10名顾问和若干名共和党的重要金主。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文件显示，身为亿万富翁的罗斯曾在上世纪90年代帮助特朗普，让后者免于破产。特朗普上台后，罗斯被任命为商务部长，于今年2月上任后卖掉了名下的大部分投资资产。但此次披露的文件显示，罗斯仍得以保留其在跨国船运企业领航控股（Navigator Holdings）的股份。有消息称，这家公司目前由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亲友和一名受美国制裁的俄罗斯寡头控制。2012年之后，罗斯一度是该公司的头号股东。

美国《福布斯》杂志网站认为，“天堂文件”足以让美国国会召开听证会。康涅狄格州民主党参议员理查德·布鲁门塔尔呼吁就此展开调查。罗斯则声明，其名下资产“均可接受最高道德标准检验”，即便如此，他仍“可能”卖掉领航控股的股份。

俄联邦委员会国际事务委员会主席科萨切夫回应称，“天堂文件”是“煽动性的”，是“胡言乱语”。他告诉俄新社，俄美的所有商业来往都是“合法”且“不具政治目的”的。

跨国企业各有高招

“天堂文件”揭示了众多跨国企业的避税策略，大名鼎鼎的耐克、苹果、优步、脸谱网榜上有名。

以耐克为例，其透过离岸公司转移盈利，节省了数以亿计的税金。法国《世界报》援引文件称，耐克将其在欧洲的收入集中于两家设在荷兰的企业，并通过支付大笔商标使用权费压低税款。2014年启用的这一模式，使耐克的全球税率在3年内从24%降至16%；该公司还利用法律漏洞，将在欧洲的利润税率降至2%，而欧洲公司平均需缴纳25%的利润税。

科技巨擘苹果公司也是避税高手。“天堂文件”显示，2014年前，苹果一直将它的非美国销售收入（占总收入的一半以上）放在爱尔兰，这样，它就不需要向美国政府支付高额海外利润税。同年，欧盟委员会调查发现，苹果上缴给爱尔兰政府的税率只有0.005%。

此后，苹果不得不另谋出路，很快找到了新的避税天堂——英属小岛泽西岛，继续享受超低税率。该公司2017年财务数据显示，其在美国以外的市场获利447亿美元，但只对外国政府缴了16.5亿美元的税，占总利润的3.7%。这个数字不到世界平均企业所得税的六分之一，让该公司CEO蒂姆·库克“我们不会通过耍花招避税”的言论不攻自破。

加拿大《多伦多星报》指出，美国大公司的避税战略给世界各国政府造成的损失多达2400亿美元。该报援引美国南加州大学法学院教授克莱恩巴德的话指出，美国跨国公司都是“避税大师”，他们避的不只是美国的税，还影响着全球各大经济体。

离岸金融让穷人更穷？

外媒普遍认为，“天堂文件”的曝光将对包括美国总统特朗普和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内的多国领导人施加压力，因为他们都曾承诺积极遏制避税行为。但国际调查记者联盟表示，他们深入发掘“天堂文件”的秘密，并不是想暗示任何个人、企业与政府有任何“不法行为”。事实上，即便是那些最隐秘的内容，大多也是“符合当地法律”的。该组织的动机并非揭发丑闻，而是想让公众注意到那些隐藏在法律模糊地带的“制度不公”。

德国《明镜》杂志网站称，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财富增长速度远快于其他群体，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富人们非常擅长利用离岸公司和信托机构确保自己的资产不被征税。美国波士顿咨询公司曾通过计算指出，离岸金融中心汇集了数十万亿美元级别的资金，金额大致相当于英国、日本和法国三国GDP的总和，这可能只是比较保守的估计。

“避税天堂的存在是全球不平等加剧的主要原因之一。”《谁动了国家的奶酪：避税天堂调查》一书作者、经济学家加布里埃尔·祖克曼告诉《纽约时报》，“离岸避税正在加剧这种不平等，它正演变成一项精英运动。”

BBC则援引批评人士的观点认为，金融行业的保密和不透明导致不法行为泛滥，避税行为进一步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各国政府对该行业的监管既迟缓又无力。对此，《无边界资本：财富管理经理与百分之一富人》一书的作者布鲁克·哈灵顿点评道，“如果富人成功避税，那么穷人就要被迫承担更沉重的经济压力”。道理很简单：政府必须有一定的资金才能运作，如果政府从富人和企业那里征收的税款受到削减，就不得不从普通人身上拿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