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法改革引燃法国
本报特约撰稿 袁野
青年参考
（
2017年09月20日
04
版）
宣布将“坚持改革信念”的马克龙成为示威群众的众矢之的。
围绕劳动法改革，法国朝野已分裂为左右两派。总统马克龙志在必得，企业界对改革寄予厚望；左翼政治家们则激烈反对，大规模示威重现江湖，各类民调结果更是扑朔迷离。
大型示威重现巴黎
当地时间9月12日下午2时，法国人民又一次高扬战旗、擂起战鼓，浩浩荡荡地走上街头，掀起了马克龙就任总统以来的第一场大规模游行示威。据法新社报道，数万人的游行队伍在节庆般的气氛中从巴黎巴士底广场出发，在乐队伴奏下向意大利广场行进，警方则一路以高压水枪和烟雾弹“迎接”。法国社会党总统候选人阿蒙、法国共产党全国总书记洛朗、“法国不屈服”党议员科尔比耶也在游行队伍中亮相。
法媒称巴黎的交通基本不受游行影响，但瑞安航空公司取消了110个航班，公司首席营销官肯尼·雅各布不禁对法新社抱怨：“马克龙总统承诺改革劳动市场，但如今什么也没改成。”
示威群众的众矢之的马克龙此时并不在巴黎，而是正在扮演“空中飞人”——9月11日他前往法国中部的图卢兹市解释其政策，当晚飞往加勒比海域的法属岛屿视察灾情。示威发生时，总统在被“艾尔玛”飓风夷为平地的圣马丁岛，之后飞往安的列斯群岛，直到15日才返回巴黎。
不过，这位年轻气盛的总统不是外出“躲清静”的。面对示威浪潮，他丝毫不打算退缩，选择正面“硬怼”。早在5月16日的总统就职仪式上，马克龙就宣布，“我在对法国人民的承诺上将毫不退让”，他说到做到，不仅没想同反对者和解，甚至主动发起了攻击。
9月8日，马克龙高调宣布他拥有绝对的决心，“将坚定地推行劳动法改革，绝不向懒汉、厚颜无耻者和极端分子妥协”。此言一出，立刻在法国激起千层浪，反对者纷纷在推特网上将他与美国总统特朗普进行对比。在12日的游行中，不少人高举“懒人出行”、“马克龙你完了，懒人们都上街了”等标语。
马克龙对此显然早有准备。据法新社报道，8月28日的内阁会议上他就警告同僚，暑期结束后的数周内，政府可能面临历任总统和政府不曾经历的抗议浪潮。他表示，执政就是要有担当，要改革，要坚持信念。
总统的勉励起到了作用。面对大游行，留守巴黎的政府部长们纷纷站出来反击。劳工部长佩尼科告诉法国BFM电视台，政府不会被示威影响，将继续推动劳动法改革。“我们正在落实法国人民要求我们做的事，所以我们不会打退堂鼓。”
总统“听到了法国人的怒吼”
法国是“福利国家”的典型，其福利和税收水平之高在西方大国中首屈一指。法国劳动法严格保护劳动者权益，造成企业雇用和解雇的难度极大，严重阻碍经济发展，使得失业率居高不下。虽贵为欧洲第二大经济体，但法国近年来经济表现并不亮眼，2016年GDP增速仅1.1%，大大落后于欧元区平均增速（1.7％）；失业率则严重高于平均水平，一度超过10％，2016年达到9.3％，其中18～25岁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24％。
法国劳动法早已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因此，历届政府都在努力推动改革，只是受限于各类掣肘，进展始终不大。最近的一次努力是在2016年，恰好是由尚在奥朗德政府任职的马克龙构思的。担任总统经济顾问的马克龙提出了一套改革方案，交由时任劳工部长科姆里推进；之后在担任经济部长时，马克龙主导了劳动法改革，但声势浩大的示威抗议令奥朗德很快妥协，法案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目睹老领导的软弱，马克龙发誓完成未竟之业。竞选总统期间，他就高调承诺要对劳动力市场进行改革，为此收获了大量支持，这也是他如今强推改革的底气所在。总理菲利普在接受法国《星期日周报》采访时说，总统已经“听到了法国人的怒吼”，“明白社会变革迫在眉睫的事实”。
根据《巴黎人报》披露的消息，马克龙政府的改革法案包括8个方面、36项具体措施，称得上雄心勃勃。这一法案旨在简化“经济性解雇”的定义，方便企业雇用和解雇员工，主要方式是给解雇员工的“赔偿金”设定封顶、允许雇主绕过行业工会直接与自家员工达成劳动协议、精简合并职工代表机构等。
改革意图削弱工会在劳资关系中的强势地位，抬升企业在谈判中的地位，减轻其解雇员工的代价，从而让他们愿意雇用更多员工。法国央行行长维勒鲁瓦·德·加洛表示，马克龙的目标是在他的5年任期结束前，让失业率降到7％。
马克龙志在必得，但前景难料
劳动法改革是马克龙就任以来推出的首个重大改革计划，也是他竞选时最重要的承诺之一，不仅对国家未来至关重要，很大程度上更将决定他的政治前途，马克龙因此志在必得。就任总统不到半个月时，新政府重要职位任命尚未全部完成，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劳动法案改革纲要。
不同于前任们，马克龙此次另辟蹊径，选择绕开国会，直接用政府法令来“立法”。他试图从国会获得“授权法案”，授权政府在指定领域内起草法令，然后只经由部长会议通过、总统签署颁布，之后再由国会在一定期限内通过“批准法案”，法令就正式具有法律效力。这样做可以使政府完全自主操办法令的具体内容，无需进行漫长而痛苦的议会辩论，也不必面对反对党的当面攻讦，更不用受制于利益集团的游说和威胁。
凭借刚刚胜选的东风和在国会中的多数优势，8月2日马克龙如愿拿到了国会授权，并于8月31日公布了改革法令，计划于9月22日提交部长会议。
但各路反对派的反弹依旧激烈。法国媒体认为，马克龙此举无异于将国会变成了“橡皮图章”。工会高呼，政府休想不跟他们协商就通过法令。各个反对党更是直接向宪法委员会抗议，要求法官宣布“整个劳动法改革计划违宪”。不过，这一诉求于9月7日被宪法委员会驳回。
法国企业界，以及几乎整个法国政坛右翼，都在为马克龙的改革叫好。往常极少对政府改革措施表示满意的雇主协会“法国企业运动”主席加塔兹表示，这是巩固企业主信心的“第一个重要步骤”，并为政府“在看待劳动法问题上的观念转变”点赞。中小企业联盟称赞法令“格外实际，接地气”。《费加罗报》更是欢呼：“我们都不认得这个亲爱的古老法国了。法国人真的最终皈依了改革。”
与之相对的是，整个左派都在用言论和行动表示反对。曾经的总统候选人梅朗雄将这一改革称为“社会政变”，工会以大规模示威游行回应。各类民调数据表明，民众对改革的态度十分复杂：《费加罗报》和“France Info”电台的民调显示，52%的受访者支持改革，RMC电台和“Atlantico”网站的数据则显示58％的人反对。马克龙此前的支持率骤降似乎预示着，这场劳动法改革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本版图片来源CFP
围绕劳动法改革，法国朝野已分裂为左右两派。总统马克龙志在必得，企业界对改革寄予厚望；左翼政治家们则激烈反对，大规模示威重现江湖，各类民调结果更是扑朔迷离。
大型示威重现巴黎
当地时间9月12日下午2时，法国人民又一次高扬战旗、擂起战鼓，浩浩荡荡地走上街头，掀起了马克龙就任总统以来的第一场大规模游行示威。据法新社报道，数万人的游行队伍在节庆般的气氛中从巴黎巴士底广场出发，在乐队伴奏下向意大利广场行进，警方则一路以高压水枪和烟雾弹“迎接”。法国社会党总统候选人阿蒙、法国共产党全国总书记洛朗、“法国不屈服”党议员科尔比耶也在游行队伍中亮相。
法媒称巴黎的交通基本不受游行影响，但瑞安航空公司取消了110个航班，公司首席营销官肯尼·雅各布不禁对法新社抱怨：“马克龙总统承诺改革劳动市场，但如今什么也没改成。”
示威群众的众矢之的马克龙此时并不在巴黎，而是正在扮演“空中飞人”——9月11日他前往法国中部的图卢兹市解释其政策，当晚飞往加勒比海域的法属岛屿视察灾情。示威发生时，总统在被“艾尔玛”飓风夷为平地的圣马丁岛，之后飞往安的列斯群岛，直到15日才返回巴黎。
不过，这位年轻气盛的总统不是外出“躲清静”的。面对示威浪潮，他丝毫不打算退缩，选择正面“硬怼”。早在5月16日的总统就职仪式上，马克龙就宣布，“我在对法国人民的承诺上将毫不退让”，他说到做到，不仅没想同反对者和解，甚至主动发起了攻击。
9月8日，马克龙高调宣布他拥有绝对的决心，“将坚定地推行劳动法改革，绝不向懒汉、厚颜无耻者和极端分子妥协”。此言一出，立刻在法国激起千层浪，反对者纷纷在推特网上将他与美国总统特朗普进行对比。在12日的游行中，不少人高举“懒人出行”、“马克龙你完了，懒人们都上街了”等标语。
马克龙对此显然早有准备。据法新社报道，8月28日的内阁会议上他就警告同僚，暑期结束后的数周内，政府可能面临历任总统和政府不曾经历的抗议浪潮。他表示，执政就是要有担当，要改革，要坚持信念。
总统的勉励起到了作用。面对大游行，留守巴黎的政府部长们纷纷站出来反击。劳工部长佩尼科告诉法国BFM电视台，政府不会被示威影响，将继续推动劳动法改革。“我们正在落实法国人民要求我们做的事，所以我们不会打退堂鼓。”
总统“听到了法国人的怒吼”
法国是“福利国家”的典型，其福利和税收水平之高在西方大国中首屈一指。法国劳动法严格保护劳动者权益，造成企业雇用和解雇的难度极大，严重阻碍经济发展，使得失业率居高不下。虽贵为欧洲第二大经济体，但法国近年来经济表现并不亮眼，2016年GDP增速仅1.1%，大大落后于欧元区平均增速（1.7％）；失业率则严重高于平均水平，一度超过10％，2016年达到9.3％，其中18～25岁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24％。
法国劳动法早已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因此，历届政府都在努力推动改革，只是受限于各类掣肘，进展始终不大。最近的一次努力是在2016年，恰好是由尚在奥朗德政府任职的马克龙构思的。担任总统经济顾问的马克龙提出了一套改革方案，交由时任劳工部长科姆里推进；之后在担任经济部长时，马克龙主导了劳动法改革，但声势浩大的示威抗议令奥朗德很快妥协，法案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目睹老领导的软弱，马克龙发誓完成未竟之业。竞选总统期间，他就高调承诺要对劳动力市场进行改革，为此收获了大量支持，这也是他如今强推改革的底气所在。总理菲利普在接受法国《星期日周报》采访时说，总统已经“听到了法国人的怒吼”，“明白社会变革迫在眉睫的事实”。
根据《巴黎人报》披露的消息，马克龙政府的改革法案包括8个方面、36项具体措施，称得上雄心勃勃。这一法案旨在简化“经济性解雇”的定义，方便企业雇用和解雇员工，主要方式是给解雇员工的“赔偿金”设定封顶、允许雇主绕过行业工会直接与自家员工达成劳动协议、精简合并职工代表机构等。
改革意图削弱工会在劳资关系中的强势地位，抬升企业在谈判中的地位，减轻其解雇员工的代价，从而让他们愿意雇用更多员工。法国央行行长维勒鲁瓦·德·加洛表示，马克龙的目标是在他的5年任期结束前，让失业率降到7％。
马克龙志在必得，但前景难料
劳动法改革是马克龙就任以来推出的首个重大改革计划，也是他竞选时最重要的承诺之一，不仅对国家未来至关重要，很大程度上更将决定他的政治前途，马克龙因此志在必得。就任总统不到半个月时，新政府重要职位任命尚未全部完成，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劳动法案改革纲要。
不同于前任们，马克龙此次另辟蹊径，选择绕开国会，直接用政府法令来“立法”。他试图从国会获得“授权法案”，授权政府在指定领域内起草法令，然后只经由部长会议通过、总统签署颁布，之后再由国会在一定期限内通过“批准法案”，法令就正式具有法律效力。这样做可以使政府完全自主操办法令的具体内容，无需进行漫长而痛苦的议会辩论，也不必面对反对党的当面攻讦，更不用受制于利益集团的游说和威胁。
凭借刚刚胜选的东风和在国会中的多数优势，8月2日马克龙如愿拿到了国会授权，并于8月31日公布了改革法令，计划于9月22日提交部长会议。
但各路反对派的反弹依旧激烈。法国媒体认为，马克龙此举无异于将国会变成了“橡皮图章”。工会高呼，政府休想不跟他们协商就通过法令。各个反对党更是直接向宪法委员会抗议，要求法官宣布“整个劳动法改革计划违宪”。不过，这一诉求于9月7日被宪法委员会驳回。
法国企业界，以及几乎整个法国政坛右翼，都在为马克龙的改革叫好。往常极少对政府改革措施表示满意的雇主协会“法国企业运动”主席加塔兹表示，这是巩固企业主信心的“第一个重要步骤”，并为政府“在看待劳动法问题上的观念转变”点赞。中小企业联盟称赞法令“格外实际，接地气”。《费加罗报》更是欢呼：“我们都不认得这个亲爱的古老法国了。法国人真的最终皈依了改革。”
与之相对的是，整个左派都在用言论和行动表示反对。曾经的总统候选人梅朗雄将这一改革称为“社会政变”，工会以大规模示威游行回应。各类民调数据表明，民众对改革的态度十分复杂：《费加罗报》和“France Info”电台的民调显示，52%的受访者支持改革，RMC电台和“Atlantico”网站的数据则显示58％的人反对。马克龙此前的支持率骤降似乎预示着，这场劳动法改革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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