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的“互联网时代”
作者 韩迪 常得量
青年参考
（
2017年07月26日
09
版）
2015年2月24日，位于亚的斯亚贝巴市的中兴大楼。
当地时间7月3日，第29届非盟首脑会议在埃塞尔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召开。本版图片来源CFP
对清华大学2017“Go Practice"海外实践项目埃塞俄比亚支队的6位队员来说，在非洲的日子是很开心的。中土埃塞俄比亚工程有限公司给队员们提供了很棒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驻地除了健身房和餐厅，还有独立卫浴和双人床的房间。中国厨师的手艺比清华食堂的大厨更胜一筹。工作时间有埃塞咖啡，周六还有集体聚餐……
但是，这里的网络让我们十分抓狂。无论WiFi还是4G都如同埃塞的天气，天晴还是下雨根本无法预测！我们的上网体验一度倒退回拨号上网的年代，网速仿佛驻地的乌龟，让人非常想摔手机。
好在支队里有两位电子系的同学，研究方向分别为无线通信和计算机网络。二人好奇地查了下，得知埃塞的核心网络和电信网络都是由通信巨头中兴通讯承建的。大家感到无法理解。按理说，中兴的技术实力和工程实力都是杠杠的啊，怎么可能一到非洲就水土不服了？
思前想后，我们联系了中兴埃塞公司。经过一番对接，中兴的技术人员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向我们介绍了中兴这些年在埃塞的发展历程。
起初，埃塞对中兴而言并不是一个大市场。2007年埃塞全国的电信用户为87万，仅覆盖1%的人口。这时，埃塞政府效仿中国，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大力发展电信事业。
中兴抓住时机，一鸣惊人地拿下了埃塞政府前3期的网络建设项目，独家承建埃塞全国的核心网络，并在6个月内就完成了整个国家的通信网络基础铺设。到了2010年，中兴已在埃塞建设了300座基站，实现了埃塞全国的2G覆盖和首都的3G覆盖。
在中兴的帮助下，埃塞电信行业蓬勃发展。到了2013年，埃塞全国的电信用户已达4800万，其中4G用户40万，3G用户1100万。
介绍了公司的发展历程后，中兴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参观了他们为埃塞通讯部建造的数据中心。作为发展埃塞网络的重要一环，这个数据中心位于亚的斯亚贝巴郊区政府兴建的IT工业园中。
听着屋外发电机的轰鸣声，大家本以为埃塞的机房十分落后。结果一进电源房，看到的是整齐码放的电池组，一排排的UPS亮着灯，天花板的走线有序而简洁。而且机房已经模块化了，被设计为精巧的“房中房”形式，看起来比清华电子系的机房还先进！
机房的画风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中兴的工作人员谦虚地表示：“这些技术很多都不是最时兴的东西了，这里跟腾讯、阿里、谷歌的机房根本没法比。”
“那为啥没能按照最好的标准来造呢？”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其实我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钱没到位呗”。
“钱不到位”似乎可以解释在埃塞网络建设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
一位中兴工程师和我们同去IT工业园，他是去修柴油发电机的。回程路上，忙活了一上午的他擦了擦脸上的油渍，定位了问题的所在：“这发电机机油都没了，他们也不添，机器自然很快就磨损了，然后就让我们来修。”
这位工程师略带惋惜地说：”他们根本不会保养机器。我们中兴自己的机器用很久都不需要修，给他们用个两三年就不行了。”看来，埃塞网速慢是有原因的。
说到柴油发电机，就不得不提埃塞的移动无线网络建设。这个国家的基站有三种供电模式：
第一种是电网供电，但当地电力一直不稳定，隔三差五就停电，所以很多接入电网的基站也需要第二种供电模式，就是柴油发电机供电。
但凡打雷下雨、电网罢工时，就需要把基站的供电切换到柴油发电机上，使得基站可以继续工作。这种操作本来是可以自动完成的，但埃塞电信在每个基站旁建了值班室，让值班人员手动完成切换操作。为啥非要手动操作，而不能自动切换？我听说的原因五花八门，”能省油“、”能增加就业“等不一而足，不知真假。
第三种是太阳能电池板供电。
埃塞有各种高山丛林，高原荒漠，却没有“村村通”这样保障水电交通等基础设施的前期建设。那村里的人怎么用手机？柴油发电机添油不便，而阳光是永恒的，所以就有了太阳能基站。
解决能源问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在深山老林里安装基站有很多困难。跋山涉水非大型机械所擅长，所以人类找回了运输业的老伙伴——毛驴。没错，很多通信基站是人手提肩扛或是毛驴背上山的。
说一段题外趣事。有一次，中兴埃塞的工程师要去荒山野岭对基站进行检查验收，地方特别远，要走一天，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于是5个工程师带了20个煮鸡蛋、5瓶矿泉水，一大早就出发了。当他们精疲力竭地攀上一个山顶时，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小棚子。 走近一看，棚里居然有可口可乐卖。又累又饿的5个人全靠人手一瓶可乐才撑到目的地。可口可乐公司的各类碳酸饮料在埃塞俄比亚异常流行，可能是除了咖啡外当地人最喜欢的饮料。
网络的维护比建设更加艰难。埃塞经常出现区域性断网，光缆损耗也比正常情况大。有时光缆会被当地人故意挖断，导致网络损坏，因为维护人员来修理时，往往会招附近的居民来做临时工，当地人可以赚些小钱。光缆被修好后，常常过了数周就再次被人挖断。
埃塞电信的维修有点令人头疼。埃塞人普遍很懂得享受生活，这也导致了常态性的散漫和低效。一次，我们项目地的光缆断了，我们给埃塞电信打了电话，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修。我们忍无可忍自己修了，但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天埃塞电信来人了，表示“这是我们的工作，你们不能越线”，竟然把修好的光缆拆了，说“几天后来修”。
需要指出的是，埃塞并不总是阳光灿烂。长达数月的雨季里，每天大部分时间阴云密布，日照不足，太阳能基站自然大受影响。那怎么办？不打电话呗。
埃塞的社会环境和基础设施水平让该国的网络建设困难重重。这段时间的调研让我们了解到，中兴不仅帮埃塞建立了网络基础设施，还手把手地教当地公司和民众使用网络，为建立埃塞国内数据中心，为埃塞本土公司提供云服务等，几乎是在搭建整个埃塞的互联网生态。
从技术上讲，我们也找到了网速过慢的原因。埃塞当地基础设施的不完善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在于，埃塞本地产生的内容太少。我们在埃塞访问的网页视频，都是存储在美国、中国的，而不是埃塞本地，任意一次访问都要跨越重洋，自然就慢了。这就需要当地互联网更快地发展，生产自己的内容，拥有自己的网络储量、自己的云。而这可能正是中兴在埃塞多年努力想要达成的目标。
最后讲件小事吧。回想起之前去拉布车站时，我们问当地的中国员工对网络最大的需求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最希望能每天不卡顿地和家人视频”。
这可能是所有在埃塞的中国人的心声。
作者为清华大学电子系博士生
对清华大学2017“Go Practice"海外实践项目埃塞俄比亚支队的6位队员来说，在非洲的日子是很开心的。中土埃塞俄比亚工程有限公司给队员们提供了很棒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驻地除了健身房和餐厅，还有独立卫浴和双人床的房间。中国厨师的手艺比清华食堂的大厨更胜一筹。工作时间有埃塞咖啡，周六还有集体聚餐……
但是，这里的网络让我们十分抓狂。无论WiFi还是4G都如同埃塞的天气，天晴还是下雨根本无法预测！我们的上网体验一度倒退回拨号上网的年代，网速仿佛驻地的乌龟，让人非常想摔手机。
好在支队里有两位电子系的同学，研究方向分别为无线通信和计算机网络。二人好奇地查了下，得知埃塞的核心网络和电信网络都是由通信巨头中兴通讯承建的。大家感到无法理解。按理说，中兴的技术实力和工程实力都是杠杠的啊，怎么可能一到非洲就水土不服了？
思前想后，我们联系了中兴埃塞公司。经过一番对接，中兴的技术人员热情接待了我们，并向我们介绍了中兴这些年在埃塞的发展历程。
起初，埃塞对中兴而言并不是一个大市场。2007年埃塞全国的电信用户为87万，仅覆盖1%的人口。这时，埃塞政府效仿中国，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大力发展电信事业。
中兴抓住时机，一鸣惊人地拿下了埃塞政府前3期的网络建设项目，独家承建埃塞全国的核心网络，并在6个月内就完成了整个国家的通信网络基础铺设。到了2010年，中兴已在埃塞建设了300座基站，实现了埃塞全国的2G覆盖和首都的3G覆盖。
在中兴的帮助下，埃塞电信行业蓬勃发展。到了2013年，埃塞全国的电信用户已达4800万，其中4G用户40万，3G用户1100万。
介绍了公司的发展历程后，中兴的工作人员带我们参观了他们为埃塞通讯部建造的数据中心。作为发展埃塞网络的重要一环，这个数据中心位于亚的斯亚贝巴郊区政府兴建的IT工业园中。
听着屋外发电机的轰鸣声，大家本以为埃塞的机房十分落后。结果一进电源房，看到的是整齐码放的电池组，一排排的UPS亮着灯，天花板的走线有序而简洁。而且机房已经模块化了，被设计为精巧的“房中房”形式，看起来比清华电子系的机房还先进！
机房的画风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中兴的工作人员谦虚地表示：“这些技术很多都不是最时兴的东西了，这里跟腾讯、阿里、谷歌的机房根本没法比。”
“那为啥没能按照最好的标准来造呢？”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其实我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钱没到位呗”。
“钱不到位”似乎可以解释在埃塞网络建设上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
一位中兴工程师和我们同去IT工业园，他是去修柴油发电机的。回程路上，忙活了一上午的他擦了擦脸上的油渍，定位了问题的所在：“这发电机机油都没了，他们也不添，机器自然很快就磨损了，然后就让我们来修。”
这位工程师略带惋惜地说：”他们根本不会保养机器。我们中兴自己的机器用很久都不需要修，给他们用个两三年就不行了。”看来，埃塞网速慢是有原因的。
说到柴油发电机，就不得不提埃塞的移动无线网络建设。这个国家的基站有三种供电模式：
第一种是电网供电，但当地电力一直不稳定，隔三差五就停电，所以很多接入电网的基站也需要第二种供电模式，就是柴油发电机供电。
但凡打雷下雨、电网罢工时，就需要把基站的供电切换到柴油发电机上，使得基站可以继续工作。这种操作本来是可以自动完成的，但埃塞电信在每个基站旁建了值班室，让值班人员手动完成切换操作。为啥非要手动操作，而不能自动切换？我听说的原因五花八门，”能省油“、”能增加就业“等不一而足，不知真假。
第三种是太阳能电池板供电。
埃塞有各种高山丛林，高原荒漠，却没有“村村通”这样保障水电交通等基础设施的前期建设。那村里的人怎么用手机？柴油发电机添油不便，而阳光是永恒的，所以就有了太阳能基站。
解决能源问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在深山老林里安装基站有很多困难。跋山涉水非大型机械所擅长，所以人类找回了运输业的老伙伴——毛驴。没错，很多通信基站是人手提肩扛或是毛驴背上山的。
说一段题外趣事。有一次，中兴埃塞的工程师要去荒山野岭对基站进行检查验收，地方特别远，要走一天，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于是5个工程师带了20个煮鸡蛋、5瓶矿泉水，一大早就出发了。当他们精疲力竭地攀上一个山顶时，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小棚子。 走近一看，棚里居然有可口可乐卖。又累又饿的5个人全靠人手一瓶可乐才撑到目的地。可口可乐公司的各类碳酸饮料在埃塞俄比亚异常流行，可能是除了咖啡外当地人最喜欢的饮料。
网络的维护比建设更加艰难。埃塞经常出现区域性断网，光缆损耗也比正常情况大。有时光缆会被当地人故意挖断，导致网络损坏，因为维护人员来修理时，往往会招附近的居民来做临时工，当地人可以赚些小钱。光缆被修好后，常常过了数周就再次被人挖断。
埃塞电信的维修有点令人头疼。埃塞人普遍很懂得享受生活，这也导致了常态性的散漫和低效。一次，我们项目地的光缆断了，我们给埃塞电信打了电话，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修。我们忍无可忍自己修了，但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天埃塞电信来人了，表示“这是我们的工作，你们不能越线”，竟然把修好的光缆拆了，说“几天后来修”。
需要指出的是，埃塞并不总是阳光灿烂。长达数月的雨季里，每天大部分时间阴云密布，日照不足，太阳能基站自然大受影响。那怎么办？不打电话呗。
埃塞的社会环境和基础设施水平让该国的网络建设困难重重。这段时间的调研让我们了解到，中兴不仅帮埃塞建立了网络基础设施，还手把手地教当地公司和民众使用网络，为建立埃塞国内数据中心，为埃塞本土公司提供云服务等，几乎是在搭建整个埃塞的互联网生态。
从技术上讲，我们也找到了网速过慢的原因。埃塞当地基础设施的不完善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在于，埃塞本地产生的内容太少。我们在埃塞访问的网页视频，都是存储在美国、中国的，而不是埃塞本地，任意一次访问都要跨越重洋，自然就慢了。这就需要当地互联网更快地发展，生产自己的内容，拥有自己的网络储量、自己的云。而这可能正是中兴在埃塞多年努力想要达成的目标。
最后讲件小事吧。回想起之前去拉布车站时，我们问当地的中国员工对网络最大的需求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最希望能每天不卡顿地和家人视频”。
这可能是所有在埃塞的中国人的心声。
作者为清华大学电子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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