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贪婪占据人心的时代,在对贪念的规范化约束土崩瓦解的时代,如果能从所有个人历史中加以选择,我们最好还是选择自己的,因为这会让人安心。
你有没有带着艳羡关注过别人的生活,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们——优雅又充满激情的米歇尔·奥巴马,时尚迷人而擅长讽刺幽默的乔治·克鲁尼,抑或尤赛恩·博尔特、利昂内尔·梅西?
或者,对方只是你认识的一些普通人,但他们拥有迷人的生活:富有挑战性和令人满意的工作,温暖迷人的伴侣,景色不错的宽敞公寓,还有旅行时优先安检的特权。
如果有机会成为他们,你能经受诱惑吗?这真是你想要的吗?认真思考这件事,我们是否可以了解一些关于自己,或者关于如何看待人生的东西?
经过深思熟虑,我认为,我们大多数人并不想同另一个人交换,无论他们的生活看上去多么成功或诱人。为解释其中的原因,我们需要改变自己的视角。我们必须审视自己的体验,而不是他们的体验,或者说,首先审视我们自身的体验。为成为他人,我愿意放弃什么呢?我与身边的人——孩子、配偶、朋友——的关系,以及我的全部历史?我不愿经历这种事。我的损失可能意味着自身过往的全部体验。
可以肯定的是,有些阅读这篇文章的人过着非常艰难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同另一个人交换体验是值得的。但有多少人处于那样的极端境地呢?
我和我关心的人拥有一段特别的历史。当然,跟我交换的那个人也会关心他们,我也会为和我交换的人做同样的事。但是,我自身体验的那段历史就这样消失了。这是什么感受?真的说不清。也许这个人有自己喜欢的工作、在经济上颇为优渥、很受欢迎,或是有很好的外貌。然而,他同我之间的差异是否真有那么大,大到我愿意同他交换?
在这个层面上,我就好像面临质询:你是否愿意将自己最深刻的感情体验拿出去交换一些似乎不像亲密关系那样重要的东西?这项交换其实是用我的情感体验去交换对方表面上的好处,再加上一件重要的东西——对对方来说同样独一无二的情感体验。
如此看来,这样的交换前景似乎不太光明。
退一步讲,就算这些体验是好的,它们会是我想交换的吗?我拥有自己的价值观和愿望,是我在自己的人生中逐渐形成的,它们已经真切地显现出自己的力量。
我们与自己在乎的人相处时会有很多不愉快的体验,却不对此感到遗憾。当一个孩子有社交障碍,或者一个朋友丢掉工作的时候,不只他们不好过,我们也会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我们希望他们不必面对这些问题,如果他们不得不面对,我们愿陪伴左右,给他们支持。我们不希望陪在他们身旁的是其他人,我们希望在场的是我们自己。
当我自问是否愿意和另一个人交换人生的时候,其实是从自己的视角出发,问自己是否想要拥有为其他人所有的那些关系的品质。不管那是什么样的品质,可能都不同于我自己的、对我来说有深刻意义的种种关系的品质。我正在拿自己看重的两种东西作比较,一种源于我自己的体验,另一种源于所有最重要的特征都在我掌控之外的体验。一旦认清这一点,对大多数人来说,交换人生这种事情便很可能不会发生。
那些更富有、更知名、更受认可、更有影响力或更美貌之人的生活常被摆在我们面前,仿佛是我们渴望拥有的某种东西。渴望本身并没错。但当这些人的生活作为我们的心之所向而呈现时,我们面对的其实是一幅要求我们忘记什么对自己来说才最重要的图景。在一个贪婪占据人心的时代,一个对贪念的规范化约束土崩瓦解的时代,如果能从所有个人历史中加以选择,我们最好还是选择自己的历史,因为这会让人安心。
作者是美国克莱姆森大学教授,著有《脆弱的生命:接受我们的软弱》。
《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