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直播”为何在多国流行
本报特约撰稿 肖竟
青年参考
（
2017年07月19日
18
版）
直播平台鼓励人们分享温暖逗趣的生活细节，但过激甚至暴力的题材往往能获得更多关注。
在拍摄“书挡子弹”之前，佩德罗和蒙娜丽莎发布的是两人的恶搞视频，但点击量不高。
阿尔及利亚一位父亲在直播中将儿子悬在15层楼窗外并求赞。
推特网的Periscope、脸谱网的Live Video等网络直播平台吸引了来自各国的海量用户。然而，从这些平台获取愉悦的同时，越来越多的网友失了分寸。群殴、教唆犯罪、杀人、自杀等“极端直播”事件，不断引发人们关于社交媒体用途、责任与道德底线的争论。
“犯罪直播”频繁出现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6月28日报道，美国明尼苏达州一对情侣希望成为网红，突发奇想之下，他们决定拍摄用书给自己挡子弹的视频。22岁的佩德罗·鲁伊斯手持一本厚重的百科全书，让19岁的女友蒙娜丽莎冲他开枪。令人遗憾的是，书没能挡住子弹，佩德罗胸部中枪而死。
这对情侣已交往5年，育有两名子女。蒙娜丽莎从3月开始在YouTube网上发布两人的恶搞视频，但点击量一直不高。为了博得更多关注，两人在除了一本书没有任何其他防护的情况下进行了上述表演，而他们3岁的女儿目睹了这一切。“他们非常相爱。这是个失误。”两人的亲属告诉BBC。
为了享受关注而在直播平台上铤而走险的人，不止蒙娜丽莎和佩德罗。6月20日，阿尔及利亚一位父亲单手揪住儿子的衣服，将他悬在公寓楼15层的窗外，那里距离地面约46米。这名父亲拍下这一幕上传至网络，并配上文字：“不点满1000个赞，我就松手。”这一为求赞不惜犯罪的行为引发轩然大波。
美国《华尔街日报》称，各视频平台上包含严重不良信息的直播内容，涉及敏感事件、暴力活动乃至犯罪行为。为博取关注，越来越多的无良人士刻意制造恶俗直播内容，造成广泛的社会反感，其中“犯罪直播”的频繁出现尤为令人担忧。
极端事件被社交媒体放大
直播平台允许任何人通过智能手机等设备拍摄视频，并上传到社交网络。社交媒体鼓励人们分享温暖逗趣的生活细节，但相比之下，“芝加哥一残疾少年遭受酷刑”这类题材往往能获得更多点击量。
今年1月，美国芝加哥4名黑人对一名白人精神残障者施暴，并拍下视频通过脸谱网Live Video传播，他们被以仇恨犯罪及绑架罪起诉。4月19日，一名美国男子在脸谱网上直播枪杀一名年逾七十的老人后，宣称自己以前已杀了13个人，尸体全都丢在废弃仓库里，之后，该名男子在被警方追捕的过程中直播自杀。同样在脸谱网上，泰国一名男子4月26日直播了杀害11个月大的亲生女儿的过程，警方查上门时，此人已自杀。
“警察追捕凶手的题材更富有戏剧性，有人哀悼，有人狂欢，这就是网络直播的特点。”美国佛罗里达中央学院刑事司法教授雷蒙德·苏莱特告诉英国《卫报》，“恐怖分子、政治抗议者和自恋型罪犯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渴望自己的‘聪明才智’被人们看到。社交媒体和直播能确保‘表演’博得最大程度的关注。”
“通常来说，利用公众媒体宣告犯罪行为，主要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犯罪能力。但随着直播的流行，社交网站彻底改变了生活，我们不厌其烦地将日常琐事分享给人看，渴望受到他人关注。点赞的数量会带来成就感，如果没人回应则备感失落。不难想象，为了从一大堆大同小异的琐事中脱颖而出，人们会上传越来越极端的内容。最终，暴力、性犯罪也成了直播内容。”《华尔街日报》指出，当网友上传、转发这些内容时，就已沦为赚取关注和知名度的工具。
在美国《赫芬顿邮报》看来，技术和媒体的发达让人们在追求出名之路上越走越远。“如果你问一个孩子长大后想做什么，答案不外乎是当明星。如今，孩子们不在乎以什么出名，只单纯地想要被关注。当然，他们是幸运的，在社交媒体帮助下，人们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关注。但名人文化的副作用令人难以置信。这种‘看我’文化正在让人们越来越自恋，用越来越不健康的方式生活，并催生出极端行为，这对每个人都极端危险。”
观众“不作为”是犯罪吗？
今年3月，脸谱网上的一段直播视频引起关注——一名少女被五六个男人扒光衣服、辱骂、强奸。警方在调查后透露，大约40人在脸谱网上收看了直播，但没有一人向警方报案。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认为，这些目睹犯罪的观众应接受法律和伦理的双重拷问。“扪心自问，你是否该对自己的不作为负责？”
“过去几个月里，我们看到多起类似事件发生。这令人厌恶。人们看到了这些视频，但不去拨打报警电话。我们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芝加哥警察总监艾迪·约翰逊告诉NPR，“人们在社交媒体上观赏别人被欺凌，享受旁观的乐趣，甚至发表事不关己的评论，这对受害者造成了更多伤害。”
在社区活动家安德鲁·霍姆斯看来，任何观看过类似视频却没有报警的人，都应该面临刑事指控。“40名观众观看并享受这种攻击和酷刑，如果这是你的女儿呢？人们有责任举报这类视频。”他说。
然而，法律专家指出，对观众进行刑事指控非常困难。“首先，你得证明观看者正是账户持有者本人。其次，检查官必须证明，观看者明白自己所看的内容是真实的，是犯罪行为。”
芝加哥洛约拉大学法学教授艾伦·舒恩伯格认为，那些给上传暴力视频者特别是未成年人点赞或鼓励的评论，应被认定为教唆犯罪。虽然认定过程有困难，但“他们该为自己的愚蠢行为受惩罚”。
预防暴力视频是不可能的任务？
美国“BuzzFeed”新闻网认为，社交媒体上的暴力视频问题远比媒体描述的严重。自脸谱网Live Video 2015年12月上线以来，至少出现了45起暴力犯罪直播，包括枪击、强奸、谋杀、虐童、自杀、自杀未遂等。换言之，平均每个月都有至少两起暴力事件在这个平台上被直播。
Live Video上线时，脸谱网CEO扎克伯格称之为“分享原创内容的绝佳媒介”。然而现实是，它正成为滋生黑暗内容的温床，供枪击、谋杀、自杀、强奸的视频流传。一些犯罪学家担心，暴力犯罪者把这一平台作为他们获得关注的一种途径。
脸谱网拒绝向“BuzzFeed”透露已经流传出去的暴力视频数量，并拒绝就服务中出现的暴力问题发表看法。不过，今年5月扎克伯格宣布将招聘3000名员工，以便更好地对平台上的暴力视频问题作出响应。
苏莱特认为，直播可能成为一些人行为的榜样。“人们通过各种方式传播自己的行为，并使其不被人遗忘。”这一观点得到了西雅图大学刑事司法系主任杰奎琳·赫尔夫戈特的认同。“监管制度的缺失会让人们在直播平台上恣意妄为，我相信这会引发模仿效应。”她说。
苏雷特称，直播视频上线的时间越长，对他人的示范效应就越强，“视频制作者会认为这是有效的传播途径”。
在扎克伯格发表加强审核的言论之前，脸谱网审核、删除视频的速度缓慢。4月泰国男子直播杀死女儿的视频在网上停留了24小时才被删除。
“BuzzFeed”认为，即使已经雇了7500名审查员，相对于脸谱网的18.6亿用户来说，过滤网络暴力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美国“商业内参”网站看来，暴力已成为直播的一部分。“脸谱网CEO告诉外界会尽快删除涉及暴力的视频，但他没有说明如何预防这类视频上传。想必他知道，只要还能上传‘用户原创’的视频，所谓预防就是无法实现的。”
值得注意的是，不当内容在直播平台上增加，可能“反噬”运营平台。《华尔街日报》指出，对依赖广告收入的直播平台来说，直播内容的争议性和不可预测性可能令客户望而却步——如果广告出现在有问题的直播中，显然会损害公司形象。
推特网的Periscope、脸谱网的Live Video等网络直播平台吸引了来自各国的海量用户。然而，从这些平台获取愉悦的同时，越来越多的网友失了分寸。群殴、教唆犯罪、杀人、自杀等“极端直播”事件，不断引发人们关于社交媒体用途、责任与道德底线的争论。
“犯罪直播”频繁出现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6月28日报道，美国明尼苏达州一对情侣希望成为网红，突发奇想之下，他们决定拍摄用书给自己挡子弹的视频。22岁的佩德罗·鲁伊斯手持一本厚重的百科全书，让19岁的女友蒙娜丽莎冲他开枪。令人遗憾的是，书没能挡住子弹，佩德罗胸部中枪而死。
这对情侣已交往5年，育有两名子女。蒙娜丽莎从3月开始在YouTube网上发布两人的恶搞视频，但点击量一直不高。为了博得更多关注，两人在除了一本书没有任何其他防护的情况下进行了上述表演，而他们3岁的女儿目睹了这一切。“他们非常相爱。这是个失误。”两人的亲属告诉BBC。
为了享受关注而在直播平台上铤而走险的人，不止蒙娜丽莎和佩德罗。6月20日，阿尔及利亚一位父亲单手揪住儿子的衣服，将他悬在公寓楼15层的窗外，那里距离地面约46米。这名父亲拍下这一幕上传至网络，并配上文字：“不点满1000个赞，我就松手。”这一为求赞不惜犯罪的行为引发轩然大波。
美国《华尔街日报》称，各视频平台上包含严重不良信息的直播内容，涉及敏感事件、暴力活动乃至犯罪行为。为博取关注，越来越多的无良人士刻意制造恶俗直播内容，造成广泛的社会反感，其中“犯罪直播”的频繁出现尤为令人担忧。
极端事件被社交媒体放大
直播平台允许任何人通过智能手机等设备拍摄视频，并上传到社交网络。社交媒体鼓励人们分享温暖逗趣的生活细节，但相比之下，“芝加哥一残疾少年遭受酷刑”这类题材往往能获得更多点击量。
今年1月，美国芝加哥4名黑人对一名白人精神残障者施暴，并拍下视频通过脸谱网Live Video传播，他们被以仇恨犯罪及绑架罪起诉。4月19日，一名美国男子在脸谱网上直播枪杀一名年逾七十的老人后，宣称自己以前已杀了13个人，尸体全都丢在废弃仓库里，之后，该名男子在被警方追捕的过程中直播自杀。同样在脸谱网上，泰国一名男子4月26日直播了杀害11个月大的亲生女儿的过程，警方查上门时，此人已自杀。
“警察追捕凶手的题材更富有戏剧性，有人哀悼，有人狂欢，这就是网络直播的特点。”美国佛罗里达中央学院刑事司法教授雷蒙德·苏莱特告诉英国《卫报》，“恐怖分子、政治抗议者和自恋型罪犯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渴望自己的‘聪明才智’被人们看到。社交媒体和直播能确保‘表演’博得最大程度的关注。”
“通常来说，利用公众媒体宣告犯罪行为，主要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犯罪能力。但随着直播的流行，社交网站彻底改变了生活，我们不厌其烦地将日常琐事分享给人看，渴望受到他人关注。点赞的数量会带来成就感，如果没人回应则备感失落。不难想象，为了从一大堆大同小异的琐事中脱颖而出，人们会上传越来越极端的内容。最终，暴力、性犯罪也成了直播内容。”《华尔街日报》指出，当网友上传、转发这些内容时，就已沦为赚取关注和知名度的工具。
在美国《赫芬顿邮报》看来，技术和媒体的发达让人们在追求出名之路上越走越远。“如果你问一个孩子长大后想做什么，答案不外乎是当明星。如今，孩子们不在乎以什么出名，只单纯地想要被关注。当然，他们是幸运的，在社交媒体帮助下，人们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关注。但名人文化的副作用令人难以置信。这种‘看我’文化正在让人们越来越自恋，用越来越不健康的方式生活，并催生出极端行为，这对每个人都极端危险。”
观众“不作为”是犯罪吗？
今年3月，脸谱网上的一段直播视频引起关注——一名少女被五六个男人扒光衣服、辱骂、强奸。警方在调查后透露，大约40人在脸谱网上收看了直播，但没有一人向警方报案。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认为，这些目睹犯罪的观众应接受法律和伦理的双重拷问。“扪心自问，你是否该对自己的不作为负责？”
“过去几个月里，我们看到多起类似事件发生。这令人厌恶。人们看到了这些视频，但不去拨打报警电话。我们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芝加哥警察总监艾迪·约翰逊告诉NPR，“人们在社交媒体上观赏别人被欺凌，享受旁观的乐趣，甚至发表事不关己的评论，这对受害者造成了更多伤害。”
在社区活动家安德鲁·霍姆斯看来，任何观看过类似视频却没有报警的人，都应该面临刑事指控。“40名观众观看并享受这种攻击和酷刑，如果这是你的女儿呢？人们有责任举报这类视频。”他说。
然而，法律专家指出，对观众进行刑事指控非常困难。“首先，你得证明观看者正是账户持有者本人。其次，检查官必须证明，观看者明白自己所看的内容是真实的，是犯罪行为。”
芝加哥洛约拉大学法学教授艾伦·舒恩伯格认为，那些给上传暴力视频者特别是未成年人点赞或鼓励的评论，应被认定为教唆犯罪。虽然认定过程有困难，但“他们该为自己的愚蠢行为受惩罚”。
预防暴力视频是不可能的任务？
美国“BuzzFeed”新闻网认为，社交媒体上的暴力视频问题远比媒体描述的严重。自脸谱网Live Video 2015年12月上线以来，至少出现了45起暴力犯罪直播，包括枪击、强奸、谋杀、虐童、自杀、自杀未遂等。换言之，平均每个月都有至少两起暴力事件在这个平台上被直播。
Live Video上线时，脸谱网CEO扎克伯格称之为“分享原创内容的绝佳媒介”。然而现实是，它正成为滋生黑暗内容的温床，供枪击、谋杀、自杀、强奸的视频流传。一些犯罪学家担心，暴力犯罪者把这一平台作为他们获得关注的一种途径。
脸谱网拒绝向“BuzzFeed”透露已经流传出去的暴力视频数量，并拒绝就服务中出现的暴力问题发表看法。不过，今年5月扎克伯格宣布将招聘3000名员工，以便更好地对平台上的暴力视频问题作出响应。
苏莱特认为，直播可能成为一些人行为的榜样。“人们通过各种方式传播自己的行为，并使其不被人遗忘。”这一观点得到了西雅图大学刑事司法系主任杰奎琳·赫尔夫戈特的认同。“监管制度的缺失会让人们在直播平台上恣意妄为，我相信这会引发模仿效应。”她说。
苏雷特称，直播视频上线的时间越长，对他人的示范效应就越强，“视频制作者会认为这是有效的传播途径”。
在扎克伯格发表加强审核的言论之前，脸谱网审核、删除视频的速度缓慢。4月泰国男子直播杀死女儿的视频在网上停留了24小时才被删除。
“BuzzFeed”认为，即使已经雇了7500名审查员，相对于脸谱网的18.6亿用户来说，过滤网络暴力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美国“商业内参”网站看来，暴力已成为直播的一部分。“脸谱网CEO告诉外界会尽快删除涉及暴力的视频，但他没有说明如何预防这类视频上传。想必他知道，只要还能上传‘用户原创’的视频，所谓预防就是无法实现的。”
值得注意的是，不当内容在直播平台上增加，可能“反噬”运营平台。《华尔街日报》指出，对依赖广告收入的直播平台来说，直播内容的争议性和不可预测性可能令客户望而却步——如果广告出现在有问题的直播中，显然会损害公司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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