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种族骚乱令美国滑向内战边缘
本报记者 张宝钰
青年参考
（
2017年07月19日
11
版）
1967年夏天的美国，军警与示威者的对峙成为常态。
1967年夏天席卷全美的大规模骚乱是美国种族问题的集中爆发，大批遭受重创的城市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如今，能够直面这道伤疤的人越来越多，但历史的幽灵仍不愿远去。
1967年夏天，一场规模空前的种族骚乱横扫美国。3个多月里，全美上百座城市陷入动荡，少数族裔的愤懑超越了游行示威的范畴，街头枪战和无政府状态一度成为常态，近百人因此丧命，数千人受伤。《纽约时报》当时评论说，1967年的种族冲突是这个国家自南北战争以来“最接近爆发内战的危急时刻”。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这场骚乱仍是一些美国人不愿直面的伤疤。事发原因已经可以被不同族裔、不同背景的人开诚布公地讨论，但自那时起，以底特律、纽瓦克为代表的一批美国工业化城市，开启了由盛及衰的坎坷岁月。
为平息骚乱，坦克开进市区
美国《财富》杂志网站称，1967年，全美至少爆发了160多次种族骚乱，最惨烈的一次发生在离纽约不远的纽瓦克。
纽瓦克位于新泽西州东北部，距曼哈顿23公里。虽然今天默默无闻，但纽瓦克有辉煌的过去。它曾是充满活力的工商业重镇，一战期间曾是重要的造船中心，还是美国东海岸著名的汽车和木材运输港口，市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曾被评为全美最繁忙的路口之一。
今天，外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个不寻常的夏天。1967年7月12日凌晨，两名白人警察以违章驾驶为由拦截一名非洲裔司机的出租车。驾车的黑人男子随后被警察带去问话，数小时后有谣言传出，称该男子在羁押期间被警员杀害。
“白人警察枪杀黑人司机”的谣言传遍了纽瓦克的大街小巷，愤怒的少数族裔涌上街头，进入市中心的商业区和店铺抢劫、纵火。短短几天内，纽瓦克市中心有数百间房屋被毁，消防人员忙着灭火，匆匆赶来的防暴警察驱散人群，国民警卫队在街角严阵以待，安全形势持续恶化。装甲车和坦克开始在街头巡逻，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武器中装填实弹。骚乱持续了6天，有26人死亡，2000多人受伤。
现年74岁的哈里特·克内斯是土生土长的纽瓦克人。骚乱发生时，她是一家幼儿园的艺术老师，学生大部分是黑人，多来自工薪家庭。当年7月12日上午，正在教室上课的克内斯听到外头传来枪声，紧接着，冲进教室的国民警卫队士兵示意克内斯和她的同事带领学生到学校底层的餐厅躲避。士兵明确发出警告：所有白人必须离开，待在原地很不安全。
克内斯向《纽约时报》回忆说，“当时我很想和我的学生们待在一起，但国民警卫队强迫我离开大楼，说不能保证白人的安全。”
克内斯开车回家时，市中心已是一片狼藉，她看到抗议者在砸酒店的玻璃，还有人被执法人员制服，然后被手持警棍的防暴警察拖走。
混乱结束后，回归课堂的克内斯开始思考如何跟少数族裔学生解释发生的事。“虽然我们肤色不同、性别不同，但老师们和你们是一样的人，我们不希望看到有谁受伤、离世，我希望我们能团结在一起。”2003年退休前，克内斯将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重工业之都底特律由此陨落
纽瓦克的骚乱在几天内被平息，但风波迅速蔓延至伊利诺伊、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和马里兰等州，密歇根州的底特律更是深陷种族暴力的漩涡。黑人青年拉普·布朗告诉《纽约时报》：“暴力就像樱桃酱馅饼一样，成了美国的特产。”
底特律骚乱的起因是，当年7月23日凌晨，警察闯进一家酒店，无端逮捕了数十名非裔人士。事件发生后，示威者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砖头，赶来增援的大批军警试图将人群驱散，但示威者越聚越多。当年7月24日晚，数百名激进分子冲破武装人员的重重包围，把“战线”由西向东扩展到整个市区，行进过程中，沿街的许多房屋、商店甚至警察局被打砸、烧毁。
当年7月25日，警方已经逮捕了1800 多人，但仍然无法阻止频繁的洗劫和枪击。随着骚乱加剧，美国3家最大的汽车公司设在底特律的装配线全部瘫痪。市内的商店、银行、饭店悉数关闭，学校停课。在联邦政府的强力弹压下，7月28日晚，骚乱基本平息。在这黑暗的一周里，40余人死亡，350多人受伤，3800多人被捕，超过2000栋房屋化作瓦砾。
1967年的骚乱被历史学家视为底特律由盛转衰的分水岭。这个日后以政府破产闻名世界的城市曾是美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爱迪生让底特律成为最早亮起电灯的城市，亨利·福特在底特律开办汽车工厂，让这座城市成为汽车工业的代名词。1942年，底特律成为全美第一个拥有城市高速公路的城市。
这场“美国南北战争以后最大的国内暴乱”将底特律从繁荣巅峰推向衰落，大量相对富裕的白人居民迁出核心区，市区人口锐减，当地经济失去活力，地方政府税收迅速减少。居民的种族构成亦发生巨大变化，现在，底特律全市人口中，非裔占82.7%。
《财富》杂志提到，为了逃离这座日趋没落的城市，许多白人业主购买保险后故意纵火烧毁自家房屋，废弃的房屋很快成为流浪汉和毒贩的容身之地。
执法者滥权成众矢之的
面对动荡的时局，时任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成立了国家内乱顾问委员会，以调查骚乱根源。1967年11月，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报告。这份长达176页的材料指出，骚乱并非是阴谋分子煽动的，参与其中的非洲裔居民大多受过教育，他们中的大部分在寻找工作、住所的过程中饱受种族歧视，不时被执法人员骚扰。
美国《财富》杂志指出，底特律当时的警察中有93%是白人，相当多的警察有种族主义倾向，当地黑人对警察一直心存愤慨。骚乱最早爆发的第12街本是犹太人聚居地，后因城市改造衰落，非洲裔居民基本没得到关注，只能挤在贫民窟里。
调查委员会表示，种族分化深刻影响着美国社会的形态，相比于甘当二等公民，少数族裔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轻易妥协。“我们的国家正在分化成两个社会，非洲裔社会和白人社会，这两个社会分裂且不平等。”
报告说，在非裔居民看来，警方在非裔社区滥用职权、肆意骚扰非裔人士司空见惯，权力的滥用成了种族矛盾的重要原因。执法部门不只是骚乱的导火索，也是权力、歧视及镇压的象征。委员会据此认为，各大城市必须停止给军警装备自动步枪和机枪，还应招募更多非裔警员，制定严苛的行为准则。
该报告一经出版便引来多方关注。在《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汤姆·维科尔推介下，它很快冲上畅销书榜榜首，影星马龙·白兰度曾在脱口秀节目中朗读书中的部分章节。
1968年美国大选期间，眼看种族主义问题愈演愈烈，再度宣布参选总统的尼克松呼吁联邦政府在全国范围用治安手段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已经看到了美国社会随时发生战争的可能性，我们看到了日益积聚的憎恨，看到了破坏、纵火和爆炸，也饱尝了暴乱分子带来的痛苦，我们必须拿出强硬的姿态，在必要的时候亮出我们的肌肉”。
反思不足以驱散历史幽灵
时至今日，种族主义仍是美国社会的顽疾。奥巴马上任时曾被寄予厚望，外界称他有能力促进问题的解决。如今在任的特朗普因涉嫌发表种族主义言论而备受批评。种族主义或许会像历史的幽灵，一直同美国社会纠缠不清。
保罗·麦克莱蒙是新泽西州的首位非洲裔警官。1967年纽瓦克发生骚乱时，麦克莱蒙就在街上执勤。此后他转行，当了几十年律师；如今，他的妻子和孩子均事业有成。前不久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麦克莱蒙表示，与上世纪60年代相比，如今的美国社会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然而，当被问到“年轻黑人男子如今能否获得公正对待”时，麦克莱蒙回答“完全不能，种族歧视很普遍，它已经由某些白人的个体行为转变为一种群体性认识”。
纽瓦克现已成为美国东海岸一座寂寂无名的城市，只有每年3月，市中心Branch Brook公园数千亩樱花盛开的时节，街头才能见到络绎不绝的游客。
大规模栽植这些樱花的纽瓦克人凯瑟琳·格洛普告诉美国新闻网站“nj。com”：“我不喜欢人们一提到纽瓦克就联想到1967年那场骚乱。樱花代表了一种正面的形象，它将带给城市全新的感觉，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1967年夏天席卷全美的大规模骚乱是美国种族问题的集中爆发，大批遭受重创的城市至今未能恢复元气。如今，能够直面这道伤疤的人越来越多，但历史的幽灵仍不愿远去。
1967年夏天，一场规模空前的种族骚乱横扫美国。3个多月里，全美上百座城市陷入动荡，少数族裔的愤懑超越了游行示威的范畴，街头枪战和无政府状态一度成为常态，近百人因此丧命，数千人受伤。《纽约时报》当时评论说，1967年的种族冲突是这个国家自南北战争以来“最接近爆发内战的危急时刻”。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这场骚乱仍是一些美国人不愿直面的伤疤。事发原因已经可以被不同族裔、不同背景的人开诚布公地讨论，但自那时起，以底特律、纽瓦克为代表的一批美国工业化城市，开启了由盛及衰的坎坷岁月。
为平息骚乱，坦克开进市区
美国《财富》杂志网站称，1967年，全美至少爆发了160多次种族骚乱，最惨烈的一次发生在离纽约不远的纽瓦克。
纽瓦克位于新泽西州东北部，距曼哈顿23公里。虽然今天默默无闻，但纽瓦克有辉煌的过去。它曾是充满活力的工商业重镇，一战期间曾是重要的造船中心，还是美国东海岸著名的汽车和木材运输港口，市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曾被评为全美最繁忙的路口之一。
今天，外界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个不寻常的夏天。1967年7月12日凌晨，两名白人警察以违章驾驶为由拦截一名非洲裔司机的出租车。驾车的黑人男子随后被警察带去问话，数小时后有谣言传出，称该男子在羁押期间被警员杀害。
“白人警察枪杀黑人司机”的谣言传遍了纽瓦克的大街小巷，愤怒的少数族裔涌上街头，进入市中心的商业区和店铺抢劫、纵火。短短几天内，纽瓦克市中心有数百间房屋被毁，消防人员忙着灭火，匆匆赶来的防暴警察驱散人群，国民警卫队在街角严阵以待，安全形势持续恶化。装甲车和坦克开始在街头巡逻，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武器中装填实弹。骚乱持续了6天，有26人死亡，2000多人受伤。
现年74岁的哈里特·克内斯是土生土长的纽瓦克人。骚乱发生时，她是一家幼儿园的艺术老师，学生大部分是黑人，多来自工薪家庭。当年7月12日上午，正在教室上课的克内斯听到外头传来枪声，紧接着，冲进教室的国民警卫队士兵示意克内斯和她的同事带领学生到学校底层的餐厅躲避。士兵明确发出警告：所有白人必须离开，待在原地很不安全。
克内斯向《纽约时报》回忆说，“当时我很想和我的学生们待在一起，但国民警卫队强迫我离开大楼，说不能保证白人的安全。”
克内斯开车回家时，市中心已是一片狼藉，她看到抗议者在砸酒店的玻璃，还有人被执法人员制服，然后被手持警棍的防暴警察拖走。
混乱结束后，回归课堂的克内斯开始思考如何跟少数族裔学生解释发生的事。“虽然我们肤色不同、性别不同，但老师们和你们是一样的人，我们不希望看到有谁受伤、离世，我希望我们能团结在一起。”2003年退休前，克内斯将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
重工业之都底特律由此陨落
纽瓦克的骚乱在几天内被平息，但风波迅速蔓延至伊利诺伊、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和马里兰等州，密歇根州的底特律更是深陷种族暴力的漩涡。黑人青年拉普·布朗告诉《纽约时报》：“暴力就像樱桃酱馅饼一样，成了美国的特产。”
底特律骚乱的起因是，当年7月23日凌晨，警察闯进一家酒店，无端逮捕了数十名非裔人士。事件发生后，示威者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砖头，赶来增援的大批军警试图将人群驱散，但示威者越聚越多。当年7月24日晚，数百名激进分子冲破武装人员的重重包围，把“战线”由西向东扩展到整个市区，行进过程中，沿街的许多房屋、商店甚至警察局被打砸、烧毁。
当年7月25日，警方已经逮捕了1800 多人，但仍然无法阻止频繁的洗劫和枪击。随着骚乱加剧，美国3家最大的汽车公司设在底特律的装配线全部瘫痪。市内的商店、银行、饭店悉数关闭，学校停课。在联邦政府的强力弹压下，7月28日晚，骚乱基本平息。在这黑暗的一周里，40余人死亡，350多人受伤，3800多人被捕，超过2000栋房屋化作瓦砾。
1967年的骚乱被历史学家视为底特律由盛转衰的分水岭。这个日后以政府破产闻名世界的城市曾是美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爱迪生让底特律成为最早亮起电灯的城市，亨利·福特在底特律开办汽车工厂，让这座城市成为汽车工业的代名词。1942年，底特律成为全美第一个拥有城市高速公路的城市。
这场“美国南北战争以后最大的国内暴乱”将底特律从繁荣巅峰推向衰落，大量相对富裕的白人居民迁出核心区，市区人口锐减，当地经济失去活力，地方政府税收迅速减少。居民的种族构成亦发生巨大变化，现在，底特律全市人口中，非裔占82.7%。
《财富》杂志提到，为了逃离这座日趋没落的城市，许多白人业主购买保险后故意纵火烧毁自家房屋，废弃的房屋很快成为流浪汉和毒贩的容身之地。
执法者滥权成众矢之的
面对动荡的时局，时任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成立了国家内乱顾问委员会，以调查骚乱根源。1967年11月，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报告。这份长达176页的材料指出，骚乱并非是阴谋分子煽动的，参与其中的非洲裔居民大多受过教育，他们中的大部分在寻找工作、住所的过程中饱受种族歧视，不时被执法人员骚扰。
美国《财富》杂志指出，底特律当时的警察中有93%是白人，相当多的警察有种族主义倾向，当地黑人对警察一直心存愤慨。骚乱最早爆发的第12街本是犹太人聚居地，后因城市改造衰落，非洲裔居民基本没得到关注，只能挤在贫民窟里。
调查委员会表示，种族分化深刻影响着美国社会的形态，相比于甘当二等公民，少数族裔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轻易妥协。“我们的国家正在分化成两个社会，非洲裔社会和白人社会，这两个社会分裂且不平等。”
报告说，在非裔居民看来，警方在非裔社区滥用职权、肆意骚扰非裔人士司空见惯，权力的滥用成了种族矛盾的重要原因。执法部门不只是骚乱的导火索，也是权力、歧视及镇压的象征。委员会据此认为，各大城市必须停止给军警装备自动步枪和机枪，还应招募更多非裔警员，制定严苛的行为准则。
该报告一经出版便引来多方关注。在《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汤姆·维科尔推介下，它很快冲上畅销书榜榜首，影星马龙·白兰度曾在脱口秀节目中朗读书中的部分章节。
1968年美国大选期间，眼看种族主义问题愈演愈烈，再度宣布参选总统的尼克松呼吁联邦政府在全国范围用治安手段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已经看到了美国社会随时发生战争的可能性，我们看到了日益积聚的憎恨，看到了破坏、纵火和爆炸，也饱尝了暴乱分子带来的痛苦，我们必须拿出强硬的姿态，在必要的时候亮出我们的肌肉”。
反思不足以驱散历史幽灵
时至今日，种族主义仍是美国社会的顽疾。奥巴马上任时曾被寄予厚望，外界称他有能力促进问题的解决。如今在任的特朗普因涉嫌发表种族主义言论而备受批评。种族主义或许会像历史的幽灵，一直同美国社会纠缠不清。
保罗·麦克莱蒙是新泽西州的首位非洲裔警官。1967年纽瓦克发生骚乱时，麦克莱蒙就在街上执勤。此后他转行，当了几十年律师；如今，他的妻子和孩子均事业有成。前不久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麦克莱蒙表示，与上世纪60年代相比，如今的美国社会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然而，当被问到“年轻黑人男子如今能否获得公正对待”时，麦克莱蒙回答“完全不能，种族歧视很普遍，它已经由某些白人的个体行为转变为一种群体性认识”。
纽瓦克现已成为美国东海岸一座寂寂无名的城市，只有每年3月，市中心Branch Brook公园数千亩樱花盛开的时节，街头才能见到络绎不绝的游客。
大规模栽植这些樱花的纽瓦克人凯瑟琳·格洛普告诉美国新闻网站“nj。com”：“我不喜欢人们一提到纽瓦克就联想到1967年那场骚乱。樱花代表了一种正面的形象，它将带给城市全新的感觉，所以我决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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