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美国养老院里的性侵丑闻

    “我们已有心理准备，从养老院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却不曾想，他们打电话来告诉我们她被强奸了！”

    “被强暴时，她就像婴儿一般脆弱”

    “她83岁时，已无法说话，无法行动，更不可能反抗，甚至比刚从故乡逃离、还是小女孩时更无助。事实上，在被强暴时，她就像婴儿一般脆弱。”2015年，玛雅·费斯彻在法庭上这样陈述母亲索尼娅在养老院里遭遇的侵害。

    索尼娅患有严重的阿尔兹海默症，家人将其送进美国明尼阿波利斯市沃克卫理公会健康中心，希望这座护理机构能让她的晚年生活舒适一些。

    向索尼娅伸出魔爪的正是负责照顾她的人。

    2014年12月18日凌晨4点半，沃克卫理公会健康中心的一位护工碰巧看到76岁的助理护士乔治对索尼娅施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跑去报警。事实上，不论是这位目击者还是受害者家属，都很难相信风烛残年的老人会遭遇性侵。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近日刊登长篇特稿，揭露隐藏在全美众多养老院中不为人知的性侵丑闻，索尼娅一案仅是冰山一角。

    虽然联邦政府对养老机构性侵案并无准确数据，但多家调查机构和地方政府的报告显示，据不完全统计，2000年至今，全美范围内针对养老机构涉嫌性虐的投诉超过1.6万件；2010年至2015年，在已立案的性虐案件中，有226家养老院被指监护不力。

    CNN记者翻阅2013年至2016年的卷宗，发现在此期间，美国有超过1000家养老机构因未能保护老人免遭性侵害或未能妥善处理性侵事件，遭到联邦政府点名；其中，近100家被点了不止一次。

    不法分子甚至形成了团伙。明尼苏达州一家养老机构的多名青年护工被曝虐待至少15名老人，后者大多患有阿尔兹海默症。

    工作8年，3次因性虐老人接受调查

    据美国《明星论坛报》报道，虽然乔治承认了自己对索尼娅的暴行，并表示悔过，“会把《圣经》带进监狱”，但他并非初犯。他的个人档案显示，在其为沃克卫理公会健康中心工作的8年里，曾3次因性虐老人接受调查，其中至少两次被列为主要嫌疑人。

    最早的投诉出现在2008年，当时警方称他涉嫌与一位患有多发性硬化症的65岁老人发生性关系。因性侵索尼娅被抓几个月前，他因强暴一位83岁失明失聪的老人而接受调查，这位老人与索尼娅住在同一个房间。此案由于受害人无法指认嫌疑人，最终不了了之。

    据美国“counselheal”网站报道，乔治最终被判8年监禁。法官伊丽莎白·卡特在量刑听证会上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厉声谴责道：“你不仅触犯了法律，也背弃了信任。你的其他罪行已很难被追究……这些罪行对养老机构中的所有人都造成了严重影响，包括住在养老院里的人、在里面工作的人，以及将挚爱亲人交给养老院的人。”

    玛雅说，母亲索尼娅是一位自尊自爱的女性，来自印度尼西亚。索尼娅年轻时，家乡被日本侵略者占领，为了免遭强奸和屠杀，索尼娅与家人辗转来到美国，一直生活在这里。

    索尼娅于去年去世。乔治的律师称，他的当事人也是移民，“他在利比亚的许多亲人被杀害了”。想到老人曾经拼命躲避的噩梦最终还是成了真，玛雅几度哽咽。同为从苦难中逃离的人，他竟“对我母亲珍视的自尊造成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儿子后悔没把母亲的求助当真

    CNN称，很多受害人行动不便，无法清晰表达，甚至意识模糊，他们的遭遇很难为外人所知，更不要提诉诸法律了。

    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一位依赖鼻饲生存的老人被护工多次性侵，他的家人靠隐藏在毛绒玩具里的摄像头，才发现了这令人发指的罪行。一位88岁的加利福尼亚老妪醒来发现自己下身赤裸，床铺湿了一片，后来患上了无法治愈的性病，但她始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受害人头脑清楚，能辨认出施暴者，也很难留下确凿的证据。嫌疑人会很快清除所有痕迹，洗净受害者的身体、衣物和床单。据CNN报道，一位堪萨斯州老人在养老院遭到强奸，她将沾有嫌疑人体液的内衣藏了起来，保存了3个星期。“这是我掌握的唯一证据。”事后，她对调查人员说。然而，这一证据没有被采信。直到今天，施暴者依然逍遥法外。

    还有一些案件，由于老人年事已高，身体和意识都无法支撑其指认施暴者或出庭作证，有的甚至等不到开庭就离世了，使得案件因缺失重要一环而不了了之。

    更让人悲哀的是，一些受害者向家人和警方求助，回应他们的竟然是怀疑。CNN记者在一份警方报告中看到了诸如“受害人是电视剧迷”、“其幻觉可能与某集剧情有关”的描述。这起案子没有任何人被逮捕，连性侵取证都没做就了结了。

    “不法分子发现老人很容易下手，”索尼娅的律师马克说，“他们无法说清发生了什么，或者不被相信，因为很多人认为28岁的护工不可能强奸和他祖母一般大的老太太。”但事实就是如此，2014年，明尼苏达州28岁的助理护工安德鲁·莫兹维斯基因强暴89岁的老妪被判入狱53个月。

    一位将母亲送进沃克卫理公会健康中心的男子称，她在这里遭到了护工的性侵。如今，这个儿子自责不已，表示当初应该把母亲的求助当真，而不是轻信健康中心的说辞。

    养老机构和美国政府有责任

    CNN认为，养老机构和美国政府存在不可推卸的责任。在索尼娅一案中，鉴于沃克卫理公会健康中心在案发后立刻采取措施保护老人的安全，并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加之该机构此前曾对乔治进行培训，所以并未被法院追究刑事责任。

    但CNN指出，乔治三次涉嫌性侵，健康中心仍然继续雇佣他，而且在他被捕前一直让他按照个人意愿上晚班——这是工作人员最少的时间段，因此健康中心难辞其咎。

    美国的养老机构普遍存在对员工疏于管理的问题。护工安东尼·涅托因涉嫌强奸老人被告上法庭的同时，还背负着另一桩性侵指控，但他所在的这家位于科罗拉多州的养老院仍然允许他继续工作，理由是“没发现他有不法行为”。直到涅托被判罪名成立入狱24年，养老院才开除他。更有养老机构为了声誉和利益控制受害者，包庇嫌疑人，销毁证据。

    不过，要求养老机构雇佣百分之百历史清白的高素质员工，恐怕很难实现。在美国，助理护工普遍只能拿到最低工资（时薪11～12美元）。从事护理工作的大多是背景复杂、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少数族裔和移民。

    政府监管部门同样存在类似的尴尬。美国联邦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服务中心与各州的健康机构负责监管各地的养老院，进行常规检查，以及向超过1.5万家养老机构发放政府补助。这些政府部门缺乏有效的问责机制，惩处力度又微乎其微。

    CNN称，大多数发生在养老院里的性侵案以罚款告终。“关闭养老院有多难？那简直是不可能的。”非营利组织“加利福尼亚倡导养老院改革”的律师托尼·奇克戴尔表示，“政府监管者的噩梦恐怕就是养老院关闭了，因为里面的老人通常无家可归。”鉴于对嫌疑人定罪量刑存在种种困难，关闭养老院又不现实，罚款似乎是唯一的惩戒手段。

    罚款的金额相比每年政府发给养老院的补贴可谓九牛一毛。即便如此，有时还要再打折扣，因为养老机构经常存在“财政困难”。

    “养老院的问题不计其数，恐怕连政府的监管部门都不想知道确切的数字。”一家养老机构的主管对调查人员说。

    摆在美国面前的，是愈发加速的老龄化趋势。数据显示，2050年，美国65岁以上人口将是2010年的两倍多。在沉重的养老压力下，如何有效监管养老机构，减少类似丑闻，将是美国社会亟待思考的难题。

    虽然改变无法一蹴而就，但至少一些养老机构逐渐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得到的教训是，我们没有作好应对这些事件的准备。”埃奇伍德管理集团首席护士长表示，该集团旗下养老院曾发生性侵丑闻，“我们应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