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尼斯母亲：“IS拐走了我的两个女儿”

    在美国空袭的支援下，12月初，利比亚武装部队清除了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在苏尔特的最后一个据点，为持续6个月之久的北非大本营战役画上了句号。近几个月来，IS遭到重创，势力版图严重缩水。

    不过，有迹象表明，IS正在寻找新的据点，构建“城邦”。为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断蛊惑女性加入，在纷飞的战火中繁衍生息，在贫瘠的条件下建立家庭。对这些被掳掠、蒙蔽甚至“洗脑”的年轻女性来说，加入IS就意味着断送一生的希望。

    “她们出卖了灵魂，随时准备去死”

    刚发现两个女儿回归伊斯兰教时，突尼斯母亲奥尔法·哈姆罗尼（Olfa Hamrouni）有些欣慰，但她很快发现，女儿们其实是被IS激进分子拐跑了。

    那是2012年，突尼斯“茉莉花革命”仅仅过去一年，哈姆罗尼刚和酗酒无业的丈夫离婚一年，艰难地独自抚养4个女儿。雪上加霜的是，18岁的大女儿戈法兰（Ghofran）进入了叛逆期，通过化妆和剪发向母亲示威，小她一岁的妹妹拉赫玛（Rahma）则因为与老师争执被学校开除。

    哈姆罗尼用低沉的声音回忆道，当时两个女儿都是硬摇滚的爱好者，她们都爱穿着T恤衫在酒吧厮混，从不爱戴头巾。

    那座华丽的帐篷出现在哈姆罗尼家门前那天，戈法兰好奇地进去一探究竟，出来时就换了装束，脸上蒙着只能看到眼睛的面纱。拉赫玛很快步了姐姐的后尘。“伊斯兰教育营”里的人毁掉了这对姐妹收藏的摇滚乐CD，拉赫玛也扔掉了吉他。在那个正在吞噬她们的世界里，西方音乐是绝对的禁忌。

    戈法兰和拉赫玛开始规规矩矩地戴头巾，不看电视，不与异性握手，剪烂了摇滚T恤，烧掉了以前表演摇滚乐的照片。哈姆罗尼为两个女儿找到了生活的目标感到高兴，但当她们开始将家人斥为异教徒时，一切变得扭曲。

    她们在房间里挂起IS的大旗，阻止两个妹妹上学，煽动当时年仅11岁的泰欣（Taysin）和阿雅（Aya）接受激进思想，不断讨论IS和叙利亚，阿雅吓得几乎吃不下饭。泰欣回忆道，姐姐曾带她一起看教孩子成为狙击手的视频，阿雅也说，“她们一直让我加入IS并参与战斗”。

    “她们出卖了灵魂，随时准备去死。”哈姆罗尼告诉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当她们听到IS战士在叙利亚阵亡时，就会跑到那个人家里去恭喜他的母亲。”

    2014年，日子难以为继的哈姆罗尼带着4个女儿前往利比亚城市扎维耶，试图找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勉强糊口。几个星期后，戈法兰就跑到IS严密的“圣战”军事训练基地苏尔特。无助的母亲把孩子们带回了突尼斯，但拉赫玛很快也逃跑了。

    像戈法兰和拉赫玛这样的年轻女孩为数不少。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IS从兴起之初就号召女性加入，她们的主要任务是生儿育女，偶尔也执行任务。

    如今，不断遭到围剿的IS仍在通过各种渠道鼓励新加入者，其中不乏受到蛊惑的外国女性甚至西方女性。英国《卫报》称，IS向这些年轻女孩承诺，如果她们成为“烈士”遗孀，就会过上不为任何事付钱的“完美生活”。

    突尼斯的战略安全和军事国际研究中心研究员巴德拉（Badra Gaaloul）估计，目前有超过1000名外国女性极端分子在利比亚活动，其中300人来自突尼斯，还有来自苏丹、叙利亚、埃及、摩洛哥及一些西欧国家的女性。她们在激进组织中扮演妻子和宗教教员的角色，有一些人会被训练成武装分子和自杀式炸弹袭击的执行者。

    “这就是她们该过的生活，她们是二等人”

    花3500美元（约合人民币2.4万元）购买往返土耳其的机票时，凯伦（Karen）根本没打算回家。一位IS战士答应娶她为妻，她的短信信箱里装满了对未来的承诺。但坐在伊斯坦布尔的酒店房间里时，这个美国女孩感觉不太对劲儿。

    凯伦是在一个对IS友好的社交媒体上遇到自己的准丈夫的，他们在网上聊天，双方都没有透露自己的明确身份，但这种危险的暗示让凯伦格外着迷。她才十八九岁，高中刚毕业，是个喜欢《星际迷航》和计算机编程的孤独女孩。

    然而，来到土耳其后，凯伦的准丈夫开始变得急切，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如何前往IS控制地区，不停地给她发送露骨的色情短信，这让她感觉十分糟糕。两天后，凯伦登上了回美国的飞机。事后回忆起来，她告诉《卫报》，这是神的恩典，她还活着，还有自由。

    凯伦无疑是幸运的。如果真的踏进IS的领地，她可能如美国“商业内参”网站所说，成为中高层成员，在恐怖组织中发挥惊人的作用，更有可能失去自由，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

    一名被逮捕的IS战士告诉《华盛顿邮报》，他的妻子从头到脚都用黑纱蒙得严严实实的，被禁止独自离开家。根据IS法律，如果丈夫离家超过4个月，她就会被嫁给别人。

    “她只是个女人，和别的女人一样。在圣战中，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结婚生子，她们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他冷冷地说，“哪怕是我的母亲（遭到这样的对待），我也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为了圣战。”他说，“这就是她们该过的生活，她们是二等人。”

    致力于帮助女性的国际人道组织工作人员阿迪巴·卡西姆（Adiba Qasem）透露，IS将奴役女性美其名曰“婚姻”，这不过是用来掩饰强奸和性虐待的借口。许多IS战士用10美元（约合人民币69元）或一盒香烟，就能换回一个妻子。

    “我姐姐只有16岁，他们把她嫁给了7个人。我见过有人连续强暴4个女人。我也被卖给过5个男人。”从IS魔掌中逃出的法丽达（Farida）痛苦地告诉《华盛顿邮报》，“我一直在哭泣，身心俱疲，那个所谓的丈夫就是个可怕的陌生人。我的心已经碎了，我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和大多数“IS新娘”一样，戈法兰和拉赫玛在利比亚嫁给了极端组织成员，戈法兰还生了个孩子。

    2016年2月，美国空军对利比亚塞卜拉泰地区进行了空袭，拉赫玛和戈法兰的丈夫先后在空袭中丧生。拉姆罗尼打通了女儿的电话，但她们拒绝回家。如今，姐妹俩遭到逮捕，被利比亚一支抗击IS的武装部队拘禁在首都的黎波里。

    拉姆罗尼告诉“VICE”网站，丈夫死后，拉赫玛曾发给她一条充满激情的短信：“这里的形势很危险，我可能死去。请你为我祷告，让我成为一名烈士。”

    “我担心两个小女儿跟姐姐一样”

    得知女儿的近况后，哈姆罗尼开始焦急地盼望她们能尽快回家。她向当局反映了自己的处境，还通过突尼斯电视台批评政府无所作为，没能解救她的两个女儿。但内政部至今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邻居和朋友中没人支持她，民众对恐怖主义的恐慌显而易见，女性涉及其中时更容易加剧邻里之间的隔膜。“我们的国家根本不在乎孩子，”她说，“我的女儿们离开了，她们失去了未来。”

    说到这里，哈姆罗尼用花朵图案的头巾擦了擦眼泪，指了指面前桌子上的几张照片。照片中有两张年轻的脸庞，那是她两个逃跑的女儿。心力交瘁的母亲只能将对她们的全部思念寄托在薄薄的照片上。

    “我们社区里没人愿意和我说话。”哈姆罗尼告诉“VICE”网站，并不时望向躲在厨房里的两个小女儿。她们住在突尼斯市郊区的一座普通住宅里，邻居都不允许孩子和她们接触，说两个小女孩是恐怖分子。

    说到这里，哈姆罗尼揉了揉眼睛。讲述这个心酸的故事让她感到疲惫不堪。泰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母亲，眼神就像一位母亲注视着孩子那样坚定。

    哈姆罗尼的遭遇在当地并不罕见。突尼斯是世界上最大的“圣战”武装分子输出国。联合国的统计显示，在叙利亚、伊拉克和利比亚，有超过5500名18岁至35岁的年轻人加入IS、“基地”组织等，其中包括700名女性。

    哈姆罗尼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不让两个年幼的女儿步姐姐们的后尘，在平安度过每一天的同时维持着这个已然破碎的家。她不允许泰欣和阿雅上社交网站，偶尔与两个大女儿通电话的时候也不让妹妹和她们说话。一想到可能失去所有的孩子，她就感到万分悲痛。

    “我担心两个小女儿跟姐姐一样，她们也有类似的思想倾向。”哈姆罗尼告诉《华盛顿邮报》，“我热爱我的宗教。我希望女儿们祈祷，但我不希望她们成为极端主义者。”

    泰欣坚定地表示，她并不站在IS一边。令人隐隐不安的是，这样的表态似乎意味着，她已经知道IS究竟象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