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大死”需谨慎
给恐怖组织打钱，你会遭遇什么
作者 Andy Verderosa 译者 王微
青年参考
（
2016年12月14日
18
版）
这是某个网友想玩一把幽默，用转账软件假装给恐怖组织“伊斯兰国”打钱引发的惨痛教训。
按下发送键向“伊斯兰国”付款的那一刻，立刻弹出了冻结账户的消息。
“您的付款正在被审核”
今年4月的某日，我像平常一样，准备用小额支付平台Venmo转账给室友。我们刚吃完泰餐，AA制算下来每人应付12.66美元（约合人民币87.3元）。填写“转账原因”时，我卡壳了。这个应用软件每次都要求填写这一项，号称是为了帮用户记账。
然而在实际应用中，这也是个发挥幽默感的机会，你可以写个笑话，或者发发表情。我怀疑大多数人跟我一样，要是不在这个小框框里卖卖萌、耍耍贱就浑身不舒坦。
就在那天晚上，回答“花费这笔钱的原因”时——就当我心智发育还在12岁吧——我一拍脑门填写上了“伊斯兰国”（ISIS）。不用怀疑，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屏幕上立刻弹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您的付款正在等待审查小组的审核，可能需要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处理。我们将在48小时内完成审查，并向您发送更多信息。收到邮件前，请勿再使用支付功能。”
显然，通过ISIS这个词，我成功引起了某些组织的注意，我的账户立时被冻结了。
后来在漫长的讨账之路中我才了解到，除了ISIS，美国政府庞大的敏感词汇列表中还包括各种人名、地点和机构。不少人因此吃过亏，还有人因为转账给一个中东风格的名字而被自动冻结账户，直到所有问题被核查清楚。
仗义如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向室友道歉，告诉他，只要Venmo一解冻我的账户就立刻给他补钱。第二天早上，我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大致内容是，我提到一些敏感词汇，触发了安全警报。
我立刻意识到，如果我有任何问题（是的，我有），或是想要回账户（是的，我想），就应该联系他们。
于是我回复邮件要求重启这个账户。很快，一个拥有奇怪名字的员工斯蒂夫·J（Steph J）答复我说，账户已经被解冻。
这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人有些不安。在因国家安全问题被封了账户后，一封简单的电邮当真能解决一切问题？是不是劳烦了政府特工连夜查看我的推特账号，查明我不是“圣战”支持者？这件事是我草率在先，但发展到现在，就这么结束也太儿戏了吧。
退款申请被驳回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账户是要回来了，但12.66美元并未退回，也没有转给我的室友。我只能再给室友打一笔钱，而上一笔钱依旧冻在Venmo里面。
一周后，另一封邮件来了，这回发件人的名字正常多了，从“特务J”变成了“乔西”（Josh）。不得不感慨，当你和一家掌握你所有银行账户信息的公司打交道，一个感觉“真实”的名字能让你安心不少。
乔西不仅名字有温度，讲话也正常许多。他给我解释了一些背景知识，告诉我Venmo是受监管的货币服务业务软件，遵守美国海外资产管制办公室（OFCA）的制度，执行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制裁。所以我需要提供一些信息，澄清当时“转账给ISIS”的意图。
作为“屁民”的我立刻回复邮件，表示那只是开个玩笑，甚至根本算不上玩笑。我诚恳地表明自己不支持ISIS，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任何活动，甚至压根不想跟他们扯上一毛钱关系。
那之后是又一场漫长的等待，这次我开始惴惴不安。会不会我的12块6毛6并没有在硅谷的服务器里存着，而是去了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比如美国政府的账户？OFCA是个我闻所未闻的机构，听上去庄严又肃穆。
果然，OFCA不负“高冷”，在我无力的解释面前，他们的回复是“不”。我发出邮件10天后，收到了署名“审查团队”的电邮，通知我退款申请已被驳回。他们没有告诉我拒绝的标准是什么，但向我保证，我的钱将被放进一个“特殊的有息账户”。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点开邮件里的链接，从OFCA那里“申请退款”，然后被指向一个域名为“Treasury.gov ”的政府网站。幸运的是，Venmo提供了列表，详述了提出退款申请时需要了解的内容。
我才知道，财政部对这个流程已经完善得十分彻底。当我开始操作，一个下拉列表给了我一堆选项，包括“钻石原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有个叫“利比亚2”的东西。
我填写了个人信息、联系方式、室友的联系方式、Venmo账户的联系方式、我的银行账户、室友的银行账户等，事情才再次告一段落。
胜利的果实迟到了8个月
所有这一切——泰国菜、我自以为是的笑话、往来的各种电邮，全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以至于我已经忘了和财政部还有什么经济纠纷，忘了12.66美元还应该有“利息”。
我继续用Venmo转账，一如既往地与室友吃泰餐，偶尔把这件轶事作为谈资，提醒别人引以为戒，不要再开不知轻重的玩笑了。
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直到7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封署名“艾登·奥西诺”的电邮，发件地址是触目惊心的“Treasury.gov”，标题为“美国海外资产管制办公室许可申请”。
时隔半年多，我的退款申请终于通过了审查！现在我还需要提供两份身份证明（用他们指定的PDF格式），并把之前填过的8个申请原封不动再填一遍就可以了。我将护照、驾照拍成照片发了出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整个人充满活力且志在必得。
我又填了一遍表格，确定所有信息都是正确的。完成这一切后，忽然又有些泄气，担心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得到卡夫卡式的可悲结局。与匿名的Venmo员工和政府官员进行数个月的定期邮件交流后，我对这种互动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终于，在11月16日，也就是我给朋友转泰餐费偏偏要手贱填上ISIS的整整8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电邮，通知我的付款已被解冻。“UNBLOCKED”（解锁）的9个大大的英文字母在电脑屏幕上闪着绿色的光。
12.66美元很快到账了，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也进入了最终回，我品味着胜利的果实，又难掩内心的空虚。
虽然我相信自己的名字仍然挂在财政部的监视名单上，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和室友的钱算清了，自己通过这件事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你不应该在网上开那种会“玩脱”的玩笑，尤其是用恐怖组织开玩笑；政府监控着金融科技公司；不要小看“利比亚2”，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十分值得注意。
假装转账给ISIS太缺心眼了，这笑话根本不好笑，如果我下次又想表现幽默感，还是用表情包吧，就不麻烦政府了。
美国《VICE》杂志
“您的付款正在被审核”
今年4月的某日，我像平常一样，准备用小额支付平台Venmo转账给室友。我们刚吃完泰餐，AA制算下来每人应付12.66美元（约合人民币87.3元）。填写“转账原因”时，我卡壳了。这个应用软件每次都要求填写这一项，号称是为了帮用户记账。
然而在实际应用中，这也是个发挥幽默感的机会，你可以写个笑话，或者发发表情。我怀疑大多数人跟我一样，要是不在这个小框框里卖卖萌、耍耍贱就浑身不舒坦。
就在那天晚上，回答“花费这笔钱的原因”时——就当我心智发育还在12岁吧——我一拍脑门填写上了“伊斯兰国”（ISIS）。不用怀疑，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按下发送键那一刻，屏幕上立刻弹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您的付款正在等待审查小组的审核，可能需要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处理。我们将在48小时内完成审查，并向您发送更多信息。收到邮件前，请勿再使用支付功能。”
显然，通过ISIS这个词，我成功引起了某些组织的注意，我的账户立时被冻结了。
后来在漫长的讨账之路中我才了解到，除了ISIS，美国政府庞大的敏感词汇列表中还包括各种人名、地点和机构。不少人因此吃过亏，还有人因为转账给一个中东风格的名字而被自动冻结账户，直到所有问题被核查清楚。
仗义如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向室友道歉，告诉他，只要Venmo一解冻我的账户就立刻给他补钱。第二天早上，我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大致内容是，我提到一些敏感词汇，触发了安全警报。
我立刻意识到，如果我有任何问题（是的，我有），或是想要回账户（是的，我想），就应该联系他们。
于是我回复邮件要求重启这个账户。很快，一个拥有奇怪名字的员工斯蒂夫·J（Steph J）答复我说，账户已经被解冻。
这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人有些不安。在因国家安全问题被封了账户后，一封简单的电邮当真能解决一切问题？是不是劳烦了政府特工连夜查看我的推特账号，查明我不是“圣战”支持者？这件事是我草率在先，但发展到现在，就这么结束也太儿戏了吧。
退款申请被驳回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事情才没有这么简单——账户是要回来了，但12.66美元并未退回，也没有转给我的室友。我只能再给室友打一笔钱，而上一笔钱依旧冻在Venmo里面。
一周后，另一封邮件来了，这回发件人的名字正常多了，从“特务J”变成了“乔西”（Josh）。不得不感慨，当你和一家掌握你所有银行账户信息的公司打交道，一个感觉“真实”的名字能让你安心不少。
乔西不仅名字有温度，讲话也正常许多。他给我解释了一些背景知识，告诉我Venmo是受监管的货币服务业务软件，遵守美国海外资产管制办公室（OFCA）的制度，执行美国对其他国家的制裁。所以我需要提供一些信息，澄清当时“转账给ISIS”的意图。
作为“屁民”的我立刻回复邮件，表示那只是开个玩笑，甚至根本算不上玩笑。我诚恳地表明自己不支持ISIS，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任何活动，甚至压根不想跟他们扯上一毛钱关系。
那之后是又一场漫长的等待，这次我开始惴惴不安。会不会我的12块6毛6并没有在硅谷的服务器里存着，而是去了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比如美国政府的账户？OFCA是个我闻所未闻的机构，听上去庄严又肃穆。
果然，OFCA不负“高冷”，在我无力的解释面前，他们的回复是“不”。我发出邮件10天后，收到了署名“审查团队”的电邮，通知我退款申请已被驳回。他们没有告诉我拒绝的标准是什么，但向我保证，我的钱将被放进一个“特殊的有息账户”。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点开邮件里的链接，从OFCA那里“申请退款”，然后被指向一个域名为“Treasury.gov ”的政府网站。幸运的是，Venmo提供了列表，详述了提出退款申请时需要了解的内容。
我才知道，财政部对这个流程已经完善得十分彻底。当我开始操作，一个下拉列表给了我一堆选项，包括“钻石原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有个叫“利比亚2”的东西。
我填写了个人信息、联系方式、室友的联系方式、Venmo账户的联系方式、我的银行账户、室友的银行账户等，事情才再次告一段落。
胜利的果实迟到了8个月
所有这一切——泰国菜、我自以为是的笑话、往来的各种电邮，全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以至于我已经忘了和财政部还有什么经济纠纷，忘了12.66美元还应该有“利息”。
我继续用Venmo转账，一如既往地与室友吃泰餐，偶尔把这件轶事作为谈资，提醒别人引以为戒，不要再开不知轻重的玩笑了。
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直到7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封署名“艾登·奥西诺”的电邮，发件地址是触目惊心的“Treasury.gov”，标题为“美国海外资产管制办公室许可申请”。
时隔半年多，我的退款申请终于通过了审查！现在我还需要提供两份身份证明（用他们指定的PDF格式），并把之前填过的8个申请原封不动再填一遍就可以了。我将护照、驾照拍成照片发了出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整个人充满活力且志在必得。
我又填了一遍表格，确定所有信息都是正确的。完成这一切后，忽然又有些泄气，担心再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得到卡夫卡式的可悲结局。与匿名的Venmo员工和政府官员进行数个月的定期邮件交流后，我对这种互动产生了奇妙的感觉。
终于，在11月16日，也就是我给朋友转泰餐费偏偏要手贱填上ISIS的整整8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电邮，通知我的付款已被解冻。“UNBLOCKED”（解锁）的9个大大的英文字母在电脑屏幕上闪着绿色的光。
12.66美元很快到账了，这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经历也进入了最终回，我品味着胜利的果实，又难掩内心的空虚。
虽然我相信自己的名字仍然挂在财政部的监视名单上，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和室友的钱算清了，自己通过这件事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你不应该在网上开那种会“玩脱”的玩笑，尤其是用恐怖组织开玩笑；政府监控着金融科技公司；不要小看“利比亚2”，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十分值得注意。
假装转账给ISIS太缺心眼了，这笑话根本不好笑，如果我下次又想表现幽默感，还是用表情包吧，就不麻烦政府了。
美国《VICE》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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