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笑声”：调节气氛还是侮辱智商？

    曾几何时，中国剧迷接触到的欧美喜剧都自带引导式的笑声——在某个角色抛出好玩的梗之后，立刻响起一段齐刷刷、略带魔性的笑声，生怕你没发现这儿有个“包袱”。业内人称它为“罐头笑声”，它曾是情景喜剧不可缺少的要素。不过，现在它已成了粗制滥造的标志，很多人嫌弃它过时，也有一些人仍怀念它营造的热闹气氛。

    “摁一个键就能使观众大笑的人”

    笑声如何塞进罐头里？事实上，它是影视剧制作组在“观众应该笑”的片段里插入事先录制好的笑声，因为这种声音千篇一律，就像罐头食品吃起来总是一种味道，所以叫“罐头笑声”。影视剧导演用它来调节气氛，让观众融入剧中。

    这种做法最早出自上世纪50年代的美国。1950年，美国最悠久、实力最强的广播公司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投拍一部情景喜剧时，面临棘手的难题：彼时技术只允许单机拍摄，同一场景为了捕捉不同角度的呈现效果，需要拍三四回，演员们也要重复表演。头几次还行，坐在舞台下的现场观众总能及时、到位地发出“导演需要的笑声”，但折腾次数多了，演员开始困倦，观众也往往跟不上趟，笑得不尽人意。

    这个问题困扰着NBC的拍摄团队，直到音频工程师查理·道格拉斯（Charley Douglass）献出良策：事先录制效果良好的笑声，后期直接添加到剧情的声音轨道中即可。NBC随后投拍的几部影视剧，都使用了这种讨巧的做法。

    英国广播公司（BBC）指出，道格拉斯的路数可以追溯到16世纪的英国，当时剧场员工发现观众的笑声能彼此感染，带动周边更多人释放情感，于是第一批“职业欢笑者”出现了，他们只负责及时、夸张地狂笑。

    道格拉斯的讨巧做法造成了广泛影响，有人赞同这样炒热气氛，也有人批评他在侮辱公众智商。然而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测试“罐头笑声”的效果而在拍摄电视剧《霍根英雄》时制作了两个版本，一个带有“罐头笑声”，另一个没有，结果好评度测评显示观众明显更欣赏前者。这成了对“罐头笑声”的行业背书，使之逐渐发展为行业范例。

    道格拉斯很快出了新招。他推出的机械装置Laff Box里录满了各式各样的笑声，有爆发式的狂笑、揶揄式的冷笑，还有意味深长的嘲笑。接下来的几十年中，他录制的笑声几乎统治了美国情景喜剧，比如翻拍的《欢喜冤家》、奇幻喜剧片《太空仙女恋》和广受好评的《安迪·格里菲斯秀》，甚至20世纪60年代的动画片也使用他的笑声音轨，比如风靡一时的《摩登原始人》。

    直到上世纪90年代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采访时，道格拉斯仍对现场观众“总在不该笑时乱笑，或是笑得太大声”耿耿于怀，坚信“罐头笑声”才能帮助人们观看、理解并且习惯电视节目。

    2003年，道格拉斯因急性肺炎去世，享年93岁。美国科技网站“Theverge”给他的评价是，“摁一个键就能使观众大笑的人”。

    过期“罐头”被改良

    “背景笑声是我所知的导演对公众智力的最大侮辱，但凡我能插得上话的电视剧，我决不允许插入背景笑声。”斩获过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的英国演员大卫·尼文（David Niven）曾愤怒地表示。

    “罐头笑声”是应时而生的产物，而当拍摄技术渐渐发展到双机甚至多机时，如何添加、处理包括笑声在内的背景声音，也有了更多办法。上世纪60年代，4次获得艾美奖的美国喜剧女演员露西·鲍尔（Lucille Ball）和古巴裔美国人德西·阿纳兹（Desi Arnaz）共同掀起了一场情景喜剧的革命。他们发明了多机拍摄法，即在一个摄影棚内对同一场景进行多角度的同时拍摄，并辅以现场观众的真实笑声，而非道格拉斯的“陈年罐头”。

    从此，现场版的笑声音轨开始出现，并慢慢被制作人们接纳。如今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美剧，比如《老友记》《生活大爆炸》《成长的烦恼》等，都采用了现场版笑声。

    “陈年罐头”跟“新鲜”笑声相比，各自的优缺点十分明显。现场版的笑声优点在于更加自然且丰富，包括了“哦——喔——哇——”等多种表达，而缺点是可能达不到导演的期待，比如笑过劲儿，笑得不够整齐划一，或是没抖“包袱”观众就笑了，令场面显得莫名其妙，这时就需要在后期润色调整。

    美国改良“罐头”的做法影响了周边地区，一些拉美国家的制作团队开始雇人专门在拍摄时发笑，16世纪英国剧院的场景仿佛在现代重演。

    有人嫌它过时，有人怀念

    “罐头笑声”如今已不多见。今年秋季上新的7部美剧中，只有3部使用了背景笑声，分别是《室內新生活》《凯文的退休生活》《煮夫养成记》，并且它们全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出品的。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在今年获得艾美奖喜剧系列片提名的7部作品中，没有一部用了“罐头”。BBC指出，“罐头笑声”曾是情景喜剧的标配，现在却光华尽褪，成了影视剧粗制滥造的代名词。

    打从1986年播出第一季，英剧《是的，首相》一直备受好评。2013年，该剧最新一季上映。让人唏嘘的是，这部很多人心中的英伦经典并未大获掌声，背景声音的处理反而遭到不少诟病。有网友批评“罐头笑声”让演员本就虚浮的演技更显庸俗，英式幽默本应是端着架子、含蓄内敛的冷嘲，“罐头”却让气氛莫名浮夸，毁了笑点不说，有时还因笑声太大而听不清台词。

    不过，一些人眼里的过期“罐头”，在另一些人心中却是情怀。有网友在“Theverge”网站留言称，看看视频网站“YouTube”上抹掉“罐头笑声”的视频，再对比一下有笑声的版本，说不定会唤起心中的怀念，而且“这些声音让你在独自观影时没有孤单的感觉”。

    BBC指出，出现半个多世纪的“罐头笑声”已从无处不在变成了笑柄，但没有了“罐头笑声”或职业观众的煽情表演，有时观众不会笑也不会被感动。

    老旧的“罐头”将逐渐被淘汰，现在，人们更认可的做法是，拍摄情景喜剧时邀请观众“现场演出”。美国趣闻博客网站“Neatorama”称，《生活大爆炸》等剧的剧组会事先放票，挑选来自全球各地的观众持票进入拍摄现场，观看剧集录制并配合着大笑，每一集的笑声都可能是不同的观众发出的。

    不过，美国作家恰克·帕拉尼克（Chuck Palahniuk）在《摇篮曲》一文中提到，如今观众们通过电视听到的背景笑声仍然大多来自上世纪50年代。发出这些笑声的人多数已作古了，唯有他们的笑声在“罐头”中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