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德国为难民做的够多了”

    9月19日，一贯强硬的“德国铁娘子”罕见地服了软。面对接踵而至的地方选举败绩，总理默克尔不得不承认自己开放的难民政策“犯了错”，公开表示遗憾和后悔。与此同时，德国针对难民的暴力行为和排外情绪不断高涨。承认难民政策失败后，默克尔政府和欧洲各国将如何应对仍在蔓延的难民危机？

    德国反难民情绪日益高涨

    郁郁葱葱的公园里，3名年轻的叙利亚难民警惕地看着两个年纪稍长的当地男子——他们剃着光头、面色苍白，裸露的皮肤上有狰狞的文身。

    “这种人可能是纳粹。”一个年轻人轻声分析道。说完他笑了，意识到自己开始以貌取人，从外表判断谁可能是危险的种族主义者。

    反难民团体不是新纳粹，但激进分子经常给他们贴上这种标签。21岁的叙难民西拉（Shiraz）告诉“美国之音”电台，德累斯顿每周都举行一次针对难民的示威游行，而且抗议已开始演变为暴力活动，种族歧视的言论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两个月前，正在等火车的法赫里（Fakhry）被陌生人攻击。踢他的人平静地继续喝啤酒，法赫里则落荒而逃。“你必须对自己的一切言行小心翼翼，否则就得挨揍。”这个叙利亚人告诉“美国之音”，“当然，也有好人在节假日给我们送吃的。”

    22岁的洛艾·艾哈莫迪（Loay Alhamedi）也曾在等火车时遭到一对年轻男女的羞辱。“他们冲着我的脸大声辱骂。”他向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回忆道，“他们说我来德国是为了偷他们的钱。我哭了，我说我不是为了钱，我为了来这儿花了6000欧元（约合人民币4.5万元）。”

    排外行为被德国内政部长德梅齐埃谴责为“国家耻辱”，但最近几个月，艾哈莫迪注意到附近的反难民示威越来越频繁。据伊朗PressTV电视台报道，德国今年已发生700多起针对难民收容所的袭击，包括喷漆、纵火、枪击和扔手榴弹。东部城市包岑一所难民居住的房屋在2月着火时，旁观者高呼着右翼口号，鼓掌称庆。

    正如美国《赫芬顿邮报》所说，当载着难民的第一辆火车在去年抵达慕尼黑火车站，德国就开始感受到难民危机的全面影响。2015年德国发生了1047起袭击事件，是上一年的5倍，自那时起极右翼政党和组织便蓬勃发展，针对难民的愤怒再也没有减弱。

    在柏林这样自由的国际大都市，难民不像在农村或小城市里那么显眼。但最近几个月，许多年轻难民在街上被路人指指点点，警察和当地居民也时常投来警惕的目光。

    这种挥之不去的不信任是双向的。奥马尔（Omar）住在柏林由精神病院改造的难民中心，他相信当局试图阻止针对难民的暴力，但也相信情况不会好转。“叙利亚恢复正常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去。”他坚定地告诉半岛电视台。

    更令人担忧的是，随着暴力升级，公众情绪开始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民调公司YouGov最近的调查发现，29%的德国人认为动用武器阻止难民来德是合理的。德国《焦点》杂志的民调则显示，60%的德国人希望为来德的难民数量设置上限。

    随着极右势力崛起，德国去年夏天欢迎难民的情绪逐渐转向。该国“The Local”网站称，这让持开放的难民政策的默克尔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

    默克尔承认难民政策“犯了错”

    9月19日，一向以强硬著称的“德国铁娘子”默克尔突然服软，公开承认自己犯了错。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她知道公众普遍对骤然涌入的上百万难民不满，也看到了选民的忧虑，并对自己自去年夏天以来的难民政策表示了遗憾和后悔。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时间倒流很多年，让自己和政府作出更充分的准备，不会那么措手不及。”她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没有人希望去年的情况重演，我也一样。我们得从历史中汲取教训。”默克尔承认，自己过去高喊的豪言壮语“我们能做到”不过是张空头支票，并宣布不会再重复此类言论。

    据美国彭博社报道，德国去年接收了110万难民，其中7万多人涌入首都柏林，今年3～6月接收了60%来欧洲寻求庇护的难民。激增的难民人口加剧了本就存在的许多社会问题。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的新报告指出，德国城市承担了巨大的财政和社会负担。

    今年上半年，默克尔政府已经意识到难民引起的一系列问题，并试图提高门槛、收紧难民政策。如今，她终于决定摘下人道主义的“圣母”光环，正视失去控制的危机。但英国《独立报》质疑，她是否来得及回头？

    据“德国之声”电台报道，9月18日的联邦议会选举中，默克尔所在的基民盟（CDU）仅获得17.5%的选票，创下了二战后该党在地方选举中的最差纪录，其盟友社民党（SPD）支持率也显著下滑。这个结果让默克尔“极度失望”，更意味着现有的执政联盟地位不稳。

    相比之下，右翼疑欧派政党“德国选择党”（AfD）赢得了该党历史上最高水平的公众支持，以14.2%的得票率首次进入柏林市议会。德国公共电视台ARD9月21日公布的民调显示，AfD的支持率已升至16%，成为该国第三大受欢迎的政治力量。

    在“今日俄罗斯”电视台看来，AfD越来越受欢迎，意味着公众越来越厌恶默克尔的难民政策。民调显示，半数以上的选民认为她必须为执政党兵败柏林承担责任，尤其是她在难民问题上的立场。

    今年早些时候，巴伐利亚基社盟（CSU）领导人泽霍费尔要求默克尔为接收难民设置上限，每年不超过20万人。他在9月16日告诉德国《明镜》周刊，若默克尔不照办，CSU将拒绝在2017年大选中支持她。

    遭遇重挫让默克尔警醒，并适时表现出了悔意，以期挽回选民的心。不过面对泽霍费尔的“威胁”，她仍然坚决拒绝关闭边境。《华尔街日报》称，她表示这么做“违反了德国宪法和国际法，更重要的是违背了CDU的伦理基础和我个人的信念”。

    “轮到欧盟其他国家行动了”

    站在十字路口，27岁的穆罕默德·阿勒-哈吉（Mohammed al-Haj）耐心地等着绿灯。附近没有汽车经过也没有警察，如果是在叙利亚，他会毫不犹豫地横穿马路。但这里是德国。

    “我不想养成闯红灯的习惯。”这位难民告诉美国广播公司（ABC），“从第一天起我就觉得，这是个遵守法律和秩序的国家。”他说他知道自己的权利和责任，这是个他可以规划前途的世界。

    穆罕默德和另外3个叙利亚人分享一间两居室公寓，屋里没什么家具，连床也没有。墙上挂着一块黑板，室友在上面画了叙利亚地图和反对派旗帜。他每个月能拿到370欧元（约合人民币2775元）政府津贴，房租、物业费和语言学校都是免费的。他很感激德国“为我敞开了大门，给了我一切”，但生活仍然捉襟见肘。他很少出去吃饭、喝咖啡或看电影，只有一条牛仔裤和一双鞋。因为公共交通价格太贵，他没法去探望定居在德国的叙利亚朋友。

    穆罕默德每周上5天德语课，他经常步行25分钟去学校，好省下坐电车的钱。经过4个月的学习，他已经能自如地用德语交流，也开始习惯当地风俗。他知道有些无政府主义者会裸体上街，进德国人家里不需要脱鞋，不能不打招呼随便去串门，也不能在晚上10点后打电话给他们。

    他想继续在德国生活，目标是明年秋天考上大学，或是参加职业培训项目、尽快找到工作。工作后他就得开始纳税，也许是工资的30%～35%。他说，他得还上现在从政府领取的钱。

    据《赫芬顿邮报》报道，2016年上半年，移民犯罪率减少了超过36%，来自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等国的新难民犯罪率尤其低，他们更渴望融入社会、学习德语、找到工作。对他们来说，无论默克尔受到多少攻击，她都是救世主。

    据英国《每日快报》报道，承认难民政策失败后，默克尔并没有转而主张彻底关上大门，而是“鼓励”其他欧盟国家加快接收难民的速度。

    “德国为难民做的够多了。”9月24日，她在维也纳与9国政府首脑会晤时明确表示，德国已尽到了接收难民的责任，现在该轮到欧盟其他国家采取行动了，尽管这并不容易。

    正如彭博社所说，难民大量涌入引发了欧洲大陆分裂的风险。英国通过公投脱欧，部分原因是出于对难民潮的担忧；在奥地利和德国，承诺打击移民的民族主义政客赢得了民心；欧盟东部的成员国拒绝接受任何难民；一些国家主张继续以经济援助和入欧谈判换取土耳其接收难民，但这项协议已经千疮百孔。以强硬立场著称的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甚至主张在边界设立钢筋栅栏，因为“等麻烦真正来时再建栅栏、路障和布置兵力，就太晚了”。

    但德国左翼议员格雷戈尔·吉西（Gregor Gysi）告诉“今日俄罗斯”，筑起高墙只会让难民危机恶化，结束叙利亚战争、解决难民危机的根源，才是“减少难民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