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改变里约贫民窟

    奥运会吸引了各国成千上万的游客来到巴西，里约贫民窟的命运也因此改写。游客在贫民窟里寻找便宜的住处和地道的里约风情，当地人则惊喜地发现，连自家的屋顶都能用来赚钱。他们把贫民窟大肆改造和粉刷，好让一切都沾上游客青睐的“奥运味儿”。

    贫民窟里有游客梦寐以求的美景

    一位嘟嘟车司机左闪右避，灵活地躲过公交车，从里约最大的贫民窟Rocinha蜿蜒狭窄的小路里“突围”而出。奥运期间，很多外国人就这样搭乘轻便的小摩托车四处穿梭。“他们喜欢这里。”他总结道。

    25岁的安德烈·菲利克斯（Andre Felix）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游客跑进他自小生长的Rocinha贫民窟，是在2014年里约举办世界杯比赛时。趁着工作不忙，这位在奥运村附近高档餐厅做服务生的小伙子带着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撰稿人安吉拉·阿尔梅达（Angela Almeida）和约翰·苏里科（John Surico）来此观赏了一番。

    “人们抵达巴西前就会买好跟团游览Rocinha的‘大礼包’，但有时导游不是当地人，会给他们讲一些错误信息。”菲利克斯说。因此，他加入了当地人自发组成的“Rocinha by Ricinha”旅游组织，免费提供步行导游服务。当然，小费是不能少的。

    为了吸引更多游客光顾，当地人开发了不少旅游项目。有人在公寓楼外打出大海报，用英语告诉游客哪片屋顶是拍照取景的绝佳之处，楼上则有纪念品商店“守株待兔”。在另一条小巷里，菲利克斯从忙着修理铁吊床的老人那里弄到一把钥匙，带着记者们去看所谓的“天堂之门”。

    从这家人的屋顶上，可以360度俯瞰Rocinha的全景。这是旅行团梦寐以求的美景，已有30多万人到此一游。付给房主几个小钱的菲利克斯告诉“VICE”，他是当地第一批意识到贫民窟的屋顶能赚钱的人。

    贫民窟旅游产业的兴起，是从贫困社区Santa Marta第一个接受警方“招安”开始的。迈克尔·杰克逊在这里录制MV后，以他为主题的铜像和壁画就成了著名景点，两家售卖他在MV中所穿服装的纪念品店也异常火爆。店里还卖Santa Marta贫民窟主题的钥匙链、毛巾等小商品。玛利亚（Maria Elena Barbara da Silva）说，奥运期间她在店里挂满了这些漂亮的小东西。

    当地为迎接奥运会新建的旅游咨询台就在山脚下，导游荷赛·卡洛斯（Jose Carlos）在附近经营青年旅社，为了让背包客住得更舒服，他翻新了自家的房顶，开辟出公共空间，添置了沙发、吊床和咖啡机。奥运期间绝大部分床位都预定出去后，他还想把附近另一处房子也租出去，每晚收费35雷亚尔（约合人民币72元）。

    “每个人都能从中赚钱”

    每天每人只花20欧元（约合人民币149元），就可以在里约贫民窟一家狭小但舒适的旅馆里找到栖身之所，4个结伴来巴西看奥运的法国游客对此十分满意。

    “房间有点小，但双层床很合适。”其中一人笑着告诉法国“France24”新闻网，他们在这里悠然自得，简直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另一人说，他们原本以为巴西的贫民窟破败不堪，没想到这里灯火通明、粉刷一新，是个大大的惊喜。

    据美国《石英》杂志报道，奥运会期间成千上万的游客涌向巴西，为了满足他们的住宿需求，在线短期租赁平台Airbnb成了里约奥运会的官方合作伙伴。从2012年至今，该网站的里约房源从900家大幅增加到了2.5万家。

    贫民窟旅游在巴西引发了一些道德争议，但在旅馆老板爱德华多·菲格雷多（Eduardo Figueiredo）看来，这对贫困社区的经济无疑是巨大的推动。“如果游客从我的旅馆租摩的去吃饭，司机和餐厅都会赚到一笔钱。最终，这些利润都将帮助当地经济，这是种良性循环。”他告诉“France24”电视台。

    阿尔梅达和苏里科遇到的每一个巴西人，几乎都有亲戚朋友在出租自己的生活空间。“体验贫民窟”公司的CEO亚当·纽曼（Adam Newman）正试图开发这个可观的市场。

    “每天大概都有20个人来向我咨询怎么出租房屋。”他告诉“VICE”。2014年世界杯前，他在争议声中开了这家公司，起初只在Rocinha地区为游客提供寄宿服务，如今已扩展到Vidigal地区，还增开了两家旅馆，公司从租金利润中抽成。

    该公司的另一项服务是为出租自家房屋的贫民窟居民提供咨询。纽曼会去当地人家中考察，询问他们为何想要接待游客、打算每晚收多少钱，以及能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他指出，设定合理的价格至关重要，因为里约房地产市场在过去两年里飞速发展。世界杯比赛期间，房主就算漫天要价也能把房子租出去，但奥运期间并非如此。两年来，仅这家公司所在的街道上就多了15家新租户。

    对纽曼来说，贫民窟旅游的未来并不仅限于房屋共享平台。奥运期间，这家公司和非政府组织合作，在10个街区组织游览，提供各种贫民窟深度游，比如让游客由5名当地演员带领，一边游览街景一边观看关于巴西和贫民窟的历史剧，最后在当地青年旅社吃晚餐。“我觉得贫民窟旅游是一个能实现种族大融合的过程。”他说。

    住在贫民窟，代价越来越高

    多年以来，容纳了里约1/4人口的贫民窟被视为禁区，甚至被官方地图刻意忽视，学校、医院等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更是薄弱不堪。上世纪90年代初，外国游客步行游览贫民窟渐成风潮，这些贫困社区才开始被视为城市魅力的一部分。

    贫民窟首次公开对游客开放是在2009年。那些在山坡上不断蔓延扩散的社区里居住着大约140万巴西人，而政府以“绥靖”政策清理了高犯罪率地区，顺势推出“贫民窟旅游”项目。《石英》杂志估计，每年至少有5万名游客为此奔赴里约。

    早在2014年世界杯期间，就有媒体惊呼“竟然有游客选择住进里约的贫民窟”，“里约贫民窟成为世界杯热门目的地”。在这里寄宿不仅比住海滨酒店便宜，而且能提供“更真实的里约体验”。随着奥运会备战行动展开，关于暴力犯罪的报道不断涌出，但对于绝大多数住在靠近市中心贫民窟的中产阶级居民来说，这并非他们日常生活的准确写照。他们承认郊区存在暴力问题，但很多人仍然将奥运会视为宝贵的机会。

    成群结队的游客不仅会带来大量财富，甚至能在奥运会之后进一步开发社区的旅游潜力。在Airbnb上搜索贫民窟，可以发现里约到处都是奥运主题的房子，就连高犯罪率的街区都不例外，它们的价格也有天壤之别。

    对于来此旅游消费的人，当地居民当然满心欢迎，但旅游热也表现出了它不利的一面——这里的居住成本越来越高了。就因为“中产阶级化”这把双刃剑，菲利克斯一家去年不得不搬离Rocinha，住进了物价更便宜的街区。

    旅游业能给贫民窟创收，但目前Airbnb上只有Vidigal和Rocinha两个贫民窟的房源，其他规模较小、更贫穷、旅游基础设施薄弱的贫民窟则被排除在外。此外，许多穷人家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出租。因此在《石英》杂志看来，没有适当的监管，发展旅游业或许只会加剧贫民窟的中产阶级化，而无法为里约最贫穷的人们提供经济支持。

    走在Santa Marta陡峭的台阶上，不少旅行团从阿尔梅达一行人身边超了过去。卡洛斯说，奥运的刺激使得当地人纷纷当起了导游，他强调当地导游和外地人带团差别很大。“这些游客就是来贫民窟寻找和感受痛苦的，但有些团开着吉普车带他们逛，根本不走进社区，像是在逛非洲大草原。”

    日头将落，看着家家户户彩色的外墙，卡洛斯讲起了Santa Marta在贩毒黑帮“红色司令部” 统治下的种种故事。“它其实不像大家传的那么危险，至少不像过去那么危险，我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当然，你还是得保持距离。一旦出了事，你很可能被卷入激烈交火。”

    “我从没想过Santa Marta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补充道。

    离开时，阿尔梅达遇到了卡洛斯的妻子。她也是导游，正带领一群端着啤酒的美国游客从科帕卡瓦纳酒店过来，其中有人明显面露遗憾——通往贫民窟顶端的缆车坏了，他不得不去爬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