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欧“争收”巨额税款

    苹果公司近日推出新款手机iPhone7，外界再次吐槽其在“后乔布斯时代”创新能力不足。不过，这并不是唯一让苹果头疼的事。

    8月底，欧盟对苹果两年多的逃税调查结束，苹果被判应向爱尔兰政府补缴最多130亿欧元的税款。此举遭到美国政府及全球知名跨国公司的抗议。在《纽约时报》等媒体看来，此案已不再是苹果公司与欧盟之间的“恩怨情仇”，而变成美国与欧盟全球两大经济体间的“互撕”。

    不能说的避税“秘密”

    大型跨国公司坐上逃税案被告席早已司空见惯，苹果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3年前，美国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委员会指出，苹果公司利用美国税收漏洞，在爱尔兰设立“总部”以逃避纳税，涉及金额高达数十亿美元。2014年，欧盟启动了对美国大型跨国企业的赋税调查，发现不单苹果有漏税嫌疑，其他科技公司诸如微软和惠普等，也在爱尔兰常设公司，利用该国的优惠政策和美国的法律漏洞避税。

    历经两年多的调查后，8月30日，欧盟公布了调查报告。主导这项调查的欧盟委员会竞争事务专员维斯特格尔（Margrethe Vestager）表示，爱尔兰给予苹果的税收优惠违反了欧盟“禁止国家补助”的条款，“苹果获得的税收优惠在欧盟境内属于非法，欧盟成员国不能仅向特定企业提供税收优惠”。欧盟委员会裁定，苹果需向爱尔兰补缴最多13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968亿元）的税款。

    相比2014年欧盟对苹果冗长繁复的指控，此次的调查报告简明扼要。维斯特格尔在发布会上直接摆出数字，指出2014年苹果在欧洲市场的实际缴税税率为0.005%，但众所周知，爱尔兰的企业利润税率是12.5%，苹果的纳税严重失常。她强调，欧盟绝不是故意找苹果麻烦，苹果需要支付的具体金额由爱尔兰政府决定，而且裁定的金额是其未缴纳的税金，并非罚金。

    一直以来，说到“避税天堂”，爱尔兰总会榜上有名。虽然偏居西欧一隅，但该国较低的企业税税率跟很多国家相比确实扎眼。目前，爱尔兰这一税率在发达国家中居中低水平，远远低于美国35%的基准。

    《纽约时报》指出，虽然爱尔兰政府从未承认，但长期以来，其以低税率吸引外资，推动本国经济繁荣是不争的事实。

    苹果等跨国企业如何避税，目前并无确切说法，普遍的猜测是，它们先在爱尔兰成立分支公司，而后通过转移知识产权和常规收益的方法，逃避原始国的高税收，这一招通常被称为“转移定价”。

    英国《金融时报》做了比较详细的解释，跨国公司将全球收入转移到爱尔兰的分支公司。这些公司虽然设在爱尔兰，但管理权并不在此，有些甚至是空壳，没有实际运营，也没有雇员。这样一来，跨国公司就可以用远程操作的方式，将利润转移到更低税率的爱尔兰。

    正如《纽约时报》两年前报道的那样，苹果公司几乎利用了爱尔兰提供的每一项税收优惠，避税办法非常高明。美国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委员会对此进行了确认。

    美国为何不高兴

    欧盟的裁决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各方反对，甚至连爱尔兰政府也表示不满。他们认为自己的税收政策没有违反欧盟规定，且爱尔兰从未向苹果公司提供任何税收优待。

    苹果也在第一时间表了态。公司CEO蒂姆·库克先后接受了爱尔兰广播电视频道（RTE）、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专访。在RTE的采访中，他表示“欧盟的调查有浓重的政治色彩，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并强调欧盟专员维斯特格尔“使用的税率是虚假数字，2014年，苹果在全球范围内缴纳的所得税税率为26.1%，是合理的水平，苹果没有做任何应该道歉的事”。

    在CBS的节目中，库克更是以罕见的激烈口吻强调：“苹果和爱尔兰政府有长达37年的合作关系，欧盟对苹果逃税的指控纯属政治谎言，苹果对任何不公平的裁决都将毫不迟疑地上诉。”

    从乔布斯时代开始，苹果在危机事件处理上的态度一向迅疾直接。欧盟公布裁决后，库克向苹果用户写了一封信，提到“苹果在爱尔兰的长期投资，为整个欧洲创造了150万个工作岗位”，并再次强调苹果作为全球最大纳税企业的风范和气质。

    与此同时，美国企业界出现了力挺苹果的声音。185名CEO组成的联盟，敦促欧盟领导人尽快推翻欧盟对苹果的裁决，称这是“严重的自残”，并警告欧盟委员会，这种在政府层面的突然变卦行为会吓跑海外投资者。

    虽然美国政府一直不满跨国公司的避税行为，立法者也在寻找机会惩治海外避税的企业，但此次欧盟对苹果的裁决公布后，美国政府反倒成了苹果的支持者。美国财政部表示对欧盟的裁决感到失望，称“欧盟对美国公司的税收调查，会造成非常不幸的国际税收先例”，并指出，该事件可能影响欧盟的商业环境，以及欧美经济伙伴的核心精神。

    在《纽约时报》看来，苹果避税，美国不高兴；欧盟要惩罚苹果，美国还是不高兴。其实，不高兴的缘由很容易理解：“苹果等公司本来应该交给美国的税款，现在要落到欧洲人手里了。”

    欧盟的裁决甚至让美国政府中平时水火不容的两人达成了共识——来自威斯康星州的众议院议长瑞恩（Paul D. Ryan）和纽约州参议员舒默（Chuck Schumer）表示，“欧盟正在抢走美国的税款，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这些钱目前仍在国外，但它属于美国”。

    事情发展至此，在《纽约时报》等媒体看来，目前欧美争论的实质并不是苹果公司该不该交这笔税款，而是税款应该交给谁。

    目前，美国两党内部都要求政府对欧盟采取强硬态度。美国参议院内有人提议，向美国的欧洲公司和个人采取报复性措施，强制向他们征收相当于原来两倍的税款。

    在密歇根大学法学院教授阿维-约纳（Reuven S. Avi-Yonah）看来，美国虽然愤怒，但愤怒中夹杂着太多虚伪。他表示，此次欧盟与苹果的较量欧盟极有可能获胜；如果美国遇到跟欧盟同样的情况——一家欧洲公司跑到美国避税，那美国早就大吵大闹找海外公司要钱了。

    《华盛顿邮报》援引分析人士的话称，欧盟对苹果避税问题的调查只是开始，如果此次判决成为先例，未来欧盟很有可能要求星巴克、亚马逊、麦当劳等几十家美国公司，补缴过去数年在爱尔兰、荷兰、卢森堡等国逃避的税款，这些国家是人尽皆知的“避税天堂”。

    欧盟裁决或推动美国立法

    欧盟的裁决引起外界对苹果公司运营状况的担忧。不过，从9月12日至18日，苹果公司的股价接连猛涨，创下近5年来最佳单周表现，引领科技股跑赢市场，iPhone7的开售是不小的推动。据《金融时报》报道，虽然欧盟裁定的金额相当于苹果2015年净利润的1/4，但华尔街的投资者和分析师并不担心苹果的财务风险，相反，市场更多关注的是其声誉受到潜在损害。

    有分析指出，欧盟的裁定将有效推动美国相关立法。事实上，关于遏制跨国企业的避税行为，美国政府早几年就有计划。在奥巴马第一个任期内，关于减轻税收以填补法律漏洞的办法，两党首次有了共识，但国会没有起草相关法案，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面对越来越多的美国企业通过收购爱尔兰公司进行避税，目前处于总统竞选征程中的希拉里和特朗普屡次表态，要求海外设厂的大公司缴纳它们应缴纳的税款，财政部也开始弥补相关征税漏洞。

    重点还是税法。纽约州参议员舒默（Chuck Schumer）表示，欧盟强制成员国追回美国企业的税款，美国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亟需从此次事件中吸取教训，尽快改善税制或降低公司税税率，将税收带回美国。

    早在2013年美国参议院常设调查小组委员会批评苹果等公司逃税时，库克就表示，美国现行的税法太过落后，“还是工业化时代的产物，对企业回流到本土的海外资金征收35%的税率的确太高”。库克希望美国政府尽快降低税率。

    在CBS的采访中，库克再次提到，一旦美国提供“更合理的税率”，苹果很可能将当前在海外的2000多亿美元资金的大部分汇回国内。不过，苹果公司的发言人随后表示，库克以上讲话是对美国政府明年改革税制的乐观表态，不代表苹果目前的立场有任何改变。

    在《华盛顿邮报》看来，如果美国政府不降低税率，苹果这样的大公司会继续选择将资产留在欧洲。毕竟，在现实利益和爱国情怀之间，隔着一大堆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