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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8月31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在加拿大开一家“难民厨房”

本报特约撰稿 王微   青年参考  ( 2016年08月31日   22 版)

    妇女们聚在餐厅里,一起制作叙利亚传统美食。

    类似牛肉馅饺子的Shish Barak

    The Depanneur餐厅

    战争令成千上万难民背井离乡,到全球各地寻求庇护,许多人在异国他乡一待数年,最想念的就是家乡的味道。在加拿大,一间小餐馆每周都打开厨房大门,邀请叙利亚难民女性亲手做饭,不仅让难民们尝到了久违的美食,更逐渐发展成一桩生意。


    将古老文明包裹在美食中

    阳光明媚的午后,多伦多市西部的一家小饭馆内,有人打着很像鼓的叙利亚传统乐器,旁边的厨房气氛热火朝天,不时传来几句异域风情的民歌。

    一名瘦弱的女孩将全身力量压在擀面杖上,“顽固”的全麦面团在她“调教”下逐渐变得柔软而轻薄。对面的两位妇女将擀好的大张面皮切成合适的大小,再包成牛肉馅饺子。对面另有4名妇女负责切香菜、西红柿,搅拌调料。

    “The Depanneur”是个家庭料理店,路过的人不稍加留意,很容易将它误会成普通住宅。在厨房忙碌的女人们都是来自叙利亚的难民,她们制作的并非昂贵的米其林菜肴,而是从小吃到大的叙利亚传统食物,这些家乡美食在加拿大根本吃不到。

    接受加拿大《VICE》杂志采访那天,菜单上的推荐菜是“Shish Barak”,一种类似牛肉馅饺子的食物。用洋葱和特殊香料调味包好后,半成品在烤箱中烤至金黄,再蘸上酸奶油、薄荷和大蒜混合的汤汁,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油而不腻。

    菜单是团队智慧的结晶。鲁拉·阿里·安吉卜(Roula Ali Ajib)是餐厅牵头人。尽管离开祖国已20多年,但安吉卜从未停止钻研家乡的烹饪技术。“假期我回叙利亚探亲时,不停地向老人请教做传统食物的心得。”接受采访时,她正在用土豆、西红柿和薄荷制作沙拉。

    安吉卜原本只是这支团队中的翻译,但其他人发现她社会阅历丰富、具有领导能力时,便拥戴她为“厨艺总监”。“菜单不是我定的。我们这儿有来自叙利亚各个省份的女人,大家开会讨论,人人都贡献出自己省份、城市或村子里最有名的食物。这样制作出的菜肴,可谓集众家美食之长。”

    “叙利亚拥有古老的文明,那里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农业发源地之一,也是西方美食的基础。”在餐厅老板莱恩·斯内特(Len Senater)看来,代代相传的传统厨艺是不可估量的财富和遗产。

    “据我所知,叙利亚的饮食文化并非以名厨为主导,而是世代相传的手艺。年轻姑娘们从母亲那里继承祖辈传下来的手艺。不少美食已经传承了上百年甚至更久,人们将历史文化包裹在美食之中。”他说。

    向难民开放厨房

    “我其实早就有了开放厨房的想法。听说有难民被安置在旅店,没地方给孩子做饭时,我就想,我有这么大的厨房,为什么不邀请他们来煮食物,然后带回家呢?”斯内特谈及自己的初衷时说。

    虽然是一桩美事,但最初并不算顺利——想取得身心受创的难民信任并不简单。碰壁几次后,斯内特在“中间人”的帮助下终于取得了突破。

    拉哈·阿拉卡尼(Rahaf Alakabni)和丈夫法克尔(Esmaael Abou Fakher)最先响应了他的号召。这对年轻的叙利亚夫妇性格开朗,并且各有所长——阿拉卡尼能说流利的英语,而法克尔是难民社区的专业社工,这些优势让他们成为令人信赖的组织者和翻译。

    “当我向叙利亚女性介绍完工作内容和性质后,在旅店憋了两个月的她们高兴坏了,欣然接受邀请,十分期待用工作来打发大把时间。”法克尔说,“她们实在太怀念烹饪的感觉了。”第一次邀请难民来做饭,斯内特自掏腰包准备食材,附近的超市也贡献了一些。

    终于,一群充满激情的志愿者站到了“The Depanneur”的厨房里。“我说,好,我们现在开始做饭。”卡拉·本杰明-佩斯(Cara Benjamin-Pace)也是活动发起者之一,回忆起第一天的情形时他说,“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极为安静。突然,有人拿起了食材,其他人也紧接着忙碌起来。一个半小时后,美食出锅了,女人们坐在一起开始聊天。”

    在交谈中,一名女性告诉本杰明,在阿拉伯有这样一句谚语:“我们聚在一起是来自食物的祝福,每当开餐时,幸福就开始蔓延,并预示美好的未来。这一刻,一些重要的东西已开始发酵。”

    在厨房中获得重生

    “看到这么多叙利亚女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唱着歌,那种感觉很奇妙。”斯内特表示,厨房为难民提供了一个交流平台,“她们已经很久不曾跟别人这样互动了。”

    而在法克尔看来,一起做饭仅仅是个开始。在新的地方重获营生手段及独立身份,才是这件事真正的意义所在。

    “我喜欢做饭的味道。”戴着头巾、穿着牛仔裤的马伊达·玛法拉尼(Majda Mafalani)正在厨房忙活,祖国几乎四分五裂,而烹饪这种最平凡的工作让她找到了重回社会的感觉。“能回到厨房实在太棒了,我简直像获得了重生。”她告诉加拿大广播公司 。

    “我们非常感谢这里的存在,我们太开心了。在小小的厨房中,人权得到尊重,一切都异常美好,我们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阿拉卡尼告诉《多伦多太阳报》,厨房中弥漫着薄荷、大蒜、洋葱和黑胡椒混合的味道,这令她感到沉醉,“我们像个大家庭”。

    Shish Barak出锅后,女人们用盒子装好带回家,与亲人分享。“3年了,我第一次吃到母亲做的饭。家乡的味道叫我情不自禁地流泪。”27岁的穆罕默德·亚布拉(Muhammed Aboura)对加拿大《环球邮报》说。

    “只要打开厨房大门,这件事可以随时发生”

    更令人意外的是,不到两个月,斯内特的公益事业迅速发展成了红火的生意。随着媒体的宣传,以及“晒食照”在社交网络中的广泛传播,人们对新鲜且地道的叙利亚美食食指大动,看到商机的斯内特顺势展开了外卖业务,一时间供不应求。

    每份20美元(约合人民币132元)的外卖中包括甜点,最初一日卖出40份,去掉成本后,每个参与的难民时薪约为15美元(约合人民币100元)。虽然不是什么大买卖,但对于缺乏工作经验且语言不通的难民而言,这般待遇已高过一些刚入职的菜鸟厨师。

    “这证明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运营餐厅。”斯内特兴奋地发现,“这种做法比单打独斗更有力量。”他立刻在众筹网站“FundRazr”上推出名为“新人厨房”的公益项目,为所有愿意去餐厅做饭的难民,以及愿意敞开大门接收难民的餐厅架起桥梁。第一天,他就获得了目标资金的8%,大约为2.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6.6万元)。

    “这不仅是慈善事业,还是一种全新的平台,让餐厅和难民在公平、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实现双赢。”斯内特在网站宣传中写道。

    据英国《地铁报》报道,很短的时间内就有40多名难民女性积极参与“新人厨房”项目,她们的年龄从25岁到72岁,来自叙利亚各地,有些人从没听说过其他人的家乡,但她们在加拿大相识了。

    在斯内特推动下,“新人厨房”项目已准备走向更大的舞台——不久前,难民女性为多伦多一个艺术节提供了1200份叙利亚食物,出席活动的嘉宾包括多伦多市长约翰·托里。

    接下来,斯内特还有更加宏大的计划:成立一个非营利组织,聘请员工到加拿大各地宣传这种模式,希望更多人复制甚至超越他的成功。

    “‘新人厨房’项目可以随时随地开展,只要打开厨房大门,这件事就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城市。”但他也承认,任何一件事的成功背后都不简单。“事实上,这比我们想象的难得多。需要有志愿者参与,需要协调,需要交通运输,需要幼儿托管,还需要翻译。”

 

在加拿大开一家“难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