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无言》：走进自闭症患者的世界

    自闭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通过英国广播公司（BBC）电视台热播的一部连续剧走入了人们的视野。很多普通人因为这部剧，开始正视与这种疾病有关的一切。

    正视自闭症问题的家庭剧

    5岁的乔·休斯（Joe Hughes）喜欢戴着蓝色耳机听摇滚乐，关于这些音乐，他几乎是个万事通，能准确地跟唱歌词。但他不愿与人交流。父母艾莉森（Alison）和保罗（Paul）对这种反常之处浑然不觉，还奇怪为什么他被小朋友们孤立。

    外祖父听小夫妻讲述了乔的表现，意识到孙子可能是自闭症患者。但全家人想帮助乔的尝试都被夫妇俩阻止了——他们宁愿自欺欺人，相信孩子是听力出了问题，直到儿科医生“宣判”乔确实患有自闭症，并向他们推荐了专门的医生。全家人一边应付乔的自闭症，一边在自己的情绪和困境中奋力挣扎。

    这个故事来自美国Sundance电视台定档今夏的6集连续剧《相对无言》（The A Word）。该片2015年10月由英国BBC电视台在英国湖区拍摄，讲述一个有自闭症儿童的家庭故事，在今年3正式上线后引发了广泛讨论。虽然褒贬不一，但人们认为这是近年来欧美首部正视自闭症问题的家庭剧。

    澳大利亚Collider电影网认为，《相对无言》令人心碎的部分原因在于，它真实地还原了自闭症儿童的家庭面对疾病时的抗拒和困惑。剧中，乔的父母和外祖父最初都不肯接受他的病情，16岁的同母异父姐姐深爱弟弟，愿意伸出援手，但她的声音完全被家人忽略。舅舅和舅妈就住在隔壁，有心帮忙，却因为焦头烂额的情感关系而无暇他顾。

    剧中没有任何等待解答的谜团，而是像一个案例研究和情绪投射。保罗和艾莉森不知该如何为儿子打算，他该进学校吗？还是专心接受治疗？生活彻底改变了，他们拼命守住乔有自闭症的秘密，不让周围的人知道，深信能依靠的只有家人。

    虽然乔的病情和诊断是整部戏的催化剂，但剧情更多地讨论了全家人不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乔因疾病而受苦受难。正如治疗师在剧中指出的，乔有与人交流的困境，他的家人其实也陷在交流的困境里——他们彼此斗嘴、欺瞒，用幽默作为防卫的手段，不敢坦露真情。比如剧中的母亲艾莉森，她不得不和她强烈的控制欲、完美主义倾向斗争。而她愿意为乔而战的母爱，给了剧情一个正确的立足点。

    《相对无言》改编自以色列电视剧《黄辣椒》（Yellow pepper）。 英国编剧鲍克（Peter Bowker）有过14年给有学习障碍的孩子授课的经历，因此准确地把握住了乔与家人的特质。

    《相对无言》对家人之间动态关系的描述十分诚实，正是这种诚实让它在家庭剧中脱颖而出。初见之下，这些不完美的家人并不讨喜，但随着剧情发展，观众会发现，他们身上有自己家庭的影子。

    扮演乔的马科斯·文托（Max Vento）出色地给角色赋予了超然和梦幻的色彩。乔的崩溃是无言的，从不和身边的人进行眼神接触。当同龄人在他身边跑跳玩耍时，他波澜不惊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随着音乐清唱，身体慢慢摇摆，眼神缥缈。

    故事原型来自以色列

    以色列《国土报》用大篇幅报道了BBC购买《黄辣椒》版权，强调这是堪称“良心制作”代名词的BBC首次改编以色列电视剧。《黄辣椒》制作人马格利特（Keren Margalit）也参与了英国版的创作。

    《黄辣椒》2010年12月在以色列首播，斩获多项电视大奖及观众的口碑。故事讲述在闭塞的阿拉瓦沙漠，一个专门种植黄色辣椒的农户发现家中幼子患上了自闭症。该剧2014年在以色列播出第二季时，成为当年的收视亚军，并在以色列电视电影学院奖的评选中获得8项提名。马格利特还受邀携这部剧在“提高对自闭症认识日”到联合国播放。

    《相对无言》的编剧鲍克坦承，去见以色列的创作团队时，他担心对方要求直接将《黄辣椒》翻译成英语。“幸好，他们也希望创作出全新的东西，而不是照猫画虎。”他告诉英国《卫报》，作为《黄辣椒》的粉丝，他在改编时尽量尊重原著，并且视这个项目为一个机会，“向社会展示与自闭症打交道的家庭的真实情况”。

    鲍克很早就选定湖区为拍摄地，因为以色列版的故事发生在沙漠边缘。“我想要营造出一种天堂般的养育孩子的环境，直到他们发现孩子的病情。”

    以色列的出品方认为，“BBC看中这部剧，说明该剧及它代表的独特声音的重要性”。《黄辣椒》的创作包含了大量的真相、激情和投入，BBC购买这部剧的版权，让马格利特又兴奋又害怕，如同把戴着耳机的孩子从阿拉瓦沙漠送去英国湖区。“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知道全世界最好的广播学校正在那里等待接受他。”

    自闭症患者的世界什么样

    自闭症曾经无数次成为影视剧的主题，在这些作品的影响下，人们似乎默认自闭症患者在计算或音乐方面有天赋，比如电影《雨人》中的达斯汀·霍夫曼。同时，人们对这些患者的认识也停留在无尽的沉默、随时发疯，或者根本无法与人相处上。

    然而，有自闭症患者家属指出，很多患儿确实有这样或那样的长处，但并非所有人都能过目不忘，或者成为行走的计算器。统计发现，半数以上的自闭症患者有不同类型的学习困难，成年后亦然。

    生活在英国的哈腾斯通（Hattenstone）告诉《卫报》，他的女儿玛雅（Maya）和乔一样，自闭症并不严重，却足够影响生活，所以看到《相对无言》时，他体验到了熟悉的心痛。比如乔在自己的生日聚会上被小朋友冷落，其他孩子聚会不邀请他，不知情的家长认为他娇惯无礼，全家人四处寻医问药……这些情节都在玛雅身上真实地发生过。

    剧中的父母不愿提到自闭症这个词，拒绝接受事实，也不肯给孩子贴上标签。但哈腾斯通透露，现实中的多数自闭症患儿家长——包括他自己——其实是迫不及待地承认自闭症，因为这能让他们理解孩子所有的古怪举动。

    玛雅也在乔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像乔一样，我不爱说话，但对着信任的人只要开口就会问个不停。我一开口，父母就知道我要问‘为什么’，他们努力解释，但我还是会一直追问‘为什么’，这简直能将他们逼疯。”在学校操场上，母亲总会发现玛雅一个人靠墙站着——她的自闭症部分体现为焦虑，担心自己不讨人喜欢，为了免受拒绝，宁肯自己待着。

    回忆音乐能减轻焦虑感，因此玛雅理解乔总是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我唱歌并不好听，但当时就是用唱歌将别人挡在我的世界之外。”她指出，相信自闭症患者都是天才是错误的老生常谈，她并不认为乔或者她自己是音乐天才，他们只是听音乐听得足够多而已。玛雅也不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她认为自己拿到大学学位是决心和努力的结果，而非天生智力超群。

    《相对无言》中的乔是被塑造出来的“典型自闭症儿童”形象。对玛雅来说，这部剧仍然只触及了自闭症的皮毛，而且花了太多篇幅讲述家长里短，对患者的关注不够。“每个自闭症患者都是不同的，没有一个标准模型能适合所有人。”她说。

    “这部剧没有展示家长每天面对的战斗”

    鲍克正在准备第二季的剧本，他希望《相对无言》一直拍下去，贯穿乔的整个少年时代——随着成长，他会面临不同的问题，“我很希望能长久地记录这家人的生活”。

    马丁（Martin）和安娜玛丽（Anne-Marie Kilgallon）认为《相对无言》关注自闭症儿童是好事，但他们对剧情并不满意。这对夫妻有两个自闭症孩子：5岁的托兰（Tolan）从不开口，而4岁的弗雷迪（Fredi）会无意识地重复别人说的话。

    “我认为，这部剧没有展示家长每天面对的战斗。那些无眠的夜晚，那些孩子自我伤害的时刻，那些无法交流的沉默。”安娜玛丽举了很多例子，比如托兰不愿说话，但他会打自己的头；外出时当孩子发病，周围的人并不理解他们，只会认为小孩没有教养。

    在马丁的回忆中，有一次他们全家搭乘飞机，托兰忽然崩溃尖叫，旁边的乘客对他说：“你能不能让他闭嘴？”全家外出用餐对马丁和安娜玛丽来说是个大挑战，这些实际的困难并没有在《相对无言》中体现。

    他们希望随着这部剧热播，人们能更加包容地对待自闭症儿童，以及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