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导演陈模瑛：
“《太阳的后裔》的主人公老了，就是他们的样子”
本报记者 蒋肖斌
青年参考
（
2016年07月13日
10
版）
《亲爱的，不要跨国那条江》讲述了98岁的爷爷赵炳万和89岁的奶奶姜溪烈之间的爱情故事。
98岁的爷爷赵炳万，89岁的奶奶姜溪烈，生活在江原道横城郡的山村里76年。他们每天穿情侣衫，手拉手睡觉，在春天泼水嬉闹，把秋叶撒到对方身上，吃冬天里下的第一场雪。这样的爱情戏，拍摄于盛产唯美偶像剧的韩国，只不过这一次，这是一部纪录片，故事都是真的。
不久前，作为第六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单元的开幕影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首度来到中国。《青年参考》记者专访了影片导演陈模瑛。
两位韩国老人演绎人生和爱情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一开头是近乎黑白的雪景，奶奶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不远处是一个坟包。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但并不妨碍观众对这段爱情的期待。
陈模瑛说：“最近韩剧《太阳的后裔》在中国很火。有人跟我开玩笑，《太阳的后裔》的男女主人公老了，就是这部纪录片里老夫妻的样子。”
陈模瑛用15个月的时间跟拍这对老人，拍摄他们吃饭、睡觉、劳作、游玩……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两位从没上过学的老人，对人生和爱情的身体力行，却堪称教科书。
奶奶起夜上厕所，拉着爷爷一起站在房门外：“你千万不要走开哦，我会害怕的，你给我唱歌啊。”爷爷清清嗓子，唱起了民歌。两人上山砍柴，爷爷背着柴火。“活着活着都快100岁了。”“爷爷要活到100岁吗？那到时候谁给你做饭？”“当然是你给我做啊。”
陈模瑛表示，拍摄时自己只有一个要求，老人平常是怎样就怎样，不要看镜头就好。“有的人在镜头前可能多虑，但这两位老人不会在意镜头里的自己漂不漂亮，所以不会去演。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夫妻，比演员演戏更加自然，百分之百真实。”
片中有一段老人的儿女吵架的镜头，这是很私人的内容。陈模瑛在拍摄完成之后给家属进行了小型放映，他们很惊讶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也很惊讶被拍到了。“只有导演一个人在摄影机后面，被拍摄的人都忽略了导演的存在。没有这些东西，观众会觉得片子是童话故事，但这些东西把他们拉回现实，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陈模瑛说。
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这部节奏舒缓、几无戏剧冲突的纪录片罕见地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于2014年年底上映，上映23天便有超过200万人观影，其中20岁至30岁的年轻观众占到了四成。影片打破了之前由《牛铃之声》在2009年创造的纪录片观影纪录，成为韩国有史以来商业上最成功的独立电影，并获得2015年洛杉矶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等多个国际奖项。
无论哪个国家，纪录片都不是主流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取得了艺术和商业的双成功，但陈模瑛坦言，这只是一个特例。在韩国，一年最多有不到20部纪录片进入影院，有时不到10部，而商业片的数量是200部。
韩国电影制作人朱正贤在《2015韩国纪录电影发展概况》中写道，2000年之后，韩国纪录影片排行榜上的类型可分为社会派纪录片、宗教纪录片，以及以“南北分裂”、“领养”、“K-POP”等以韩国社会特殊背景为主题的纪录片。
2015年，《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获得成功后，《有你没有你》《我的儿子，我的母亲》《密阳阿里郎》等“老年纪录片”在韩国相继上映。《有你没有你》讲述了为传宗接代而被娶进家门的第二任妻子寞儿与第一任妻子春姬同居46年的故事；《我的儿子，我的母亲》讲述了70岁的儿子为照顾95岁母亲而归乡，共同生活了18个月。
和《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一样，这两部纪录片的故事都曾在KBS电视台的代表性栏目《人间剧场》中有过介绍。由于前者巨大的市场成功，一些制作者试图重拍播放过的素材，以吸引观众。然而，《有你没有你》的首映银幕数是268个，观众数不到3万，比起《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的近百万观众，差距不是一点点。
陈模瑛说：“不管在韩国、中国，还是西方国家，拍纪录片都不是导演的主流。在韩国，纪录片从业者往往会用其他方式‘养活自己’，我在电视台有工作，也有人会去打工。”
韩国也通过各种方式支持纪录片的发展。在拍摄资金支持上，有来自政府、民间、协会等各种渠道的丰富资金；在影片放映上，韩国的商业院线，如CJ、乐天等，往往在其影院系统中辟出一个专门的“艺术电影专用院”，全国约有40家，用于放映国内外艺术片、纪录片等无缘商业院线的电影。
陈模瑛介绍，近年来，韩国又开始了一种新的“运动”，在政府大楼的某个礼堂、会议厅放映一些纪录片，也许没有影院那么好的设备，但给予纪录片更多与观众见面的机会。
“如果纪录片拍完了没地方放，或者放了没观众，那是无意义的。我们需要多元化的平台和渠道，让更多观众更容易接触到纪录片，培养纪录片的观众，实现良性成长。”陈模瑛说。
记录“岁月号”沉没真相的纪录片《坏国家》首映时，有一名观众购买整场上映门票并捐赠给社会。之后，韩国连续出现匿名观众捐赠影票的现象。陈模瑛说：“去看纪录片的人对创作者有很大的尊重，做纪录片的人就会觉得，我也许经济方面不是很富有，但我选择的路是不差的。”
深度挖掘一个人的故事，可以看到整个宇宙
2016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单元以“纪录的力量”为主题，意在深度诠释茫茫历史和当下热点，关照风云人物和平凡生命。经过2个月的评选，最终，法国知名摄影师扬·阿尔蒂斯·贝特朗耗费3年时间，走访全球60个国家拍摄，请2020位不同肤色、种族、性别的人，在镜头前诉说自己故事的纪录片《人类》，从18部入围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评审团特别推荐单片。
作为本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单元的评审团成员，陈模瑛认为，中国的纪录片在技术、拍摄设备和拍摄热情上已经是世界顶级，“看到中国的纪录片《地层深处》，讲述的是矿工的故事，让我非常震撼。”
但他坦言：“有的中国纪录片还是停留在‘记录’的层面，通过影像去讲述故事的能力还有提高的空间。只要能深度挖掘一个人的故事，我们就可以看到整个宇宙。所以看上去很轻松温情的话题，也可以是严肃的社会议题、政治议题。”
在《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中，爷爷慢慢走向死亡。爷爷说：“当初年少时候，像花儿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但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虚无，凋落的话就是结束。”
奶奶默默地慢慢为爷爷准备后事，一边烧衣服，一边说：“爷爷要先走了，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跟他会合。爷爷先去前边儿引路了，他来带路，我就抓着他的手，穿上湛蓝蓝的情侣裤裙、黄色的上衣，手牵手一起走吧。”
“以前大家以为纪录片只有一种样子，比较沉重，但其实无论政治社会爱情，我们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是纪录片的题材。”陈模瑛说，“我想通过这个纪录片表达的是，结婚的前提是爱情，而爱情的本质是互相扶持。对对方好很容易，难的是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困难疲惫时，要努力对对方好，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现在年轻人离婚很多，我觉得要努力。”
陈模瑛说：“纪录片的成功和失败，不是观影人数或者票房的概念。纪录片的核心是讲的故事能不能打动人心。我希望中国的纪录片从业者也用这样的标准。”
98岁的爷爷赵炳万，89岁的奶奶姜溪烈，生活在江原道横城郡的山村里76年。他们每天穿情侣衫，手拉手睡觉，在春天泼水嬉闹，把秋叶撒到对方身上，吃冬天里下的第一场雪。这样的爱情戏，拍摄于盛产唯美偶像剧的韩国，只不过这一次，这是一部纪录片，故事都是真的。
不久前，作为第六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片单元的开幕影片，《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首度来到中国。《青年参考》记者专访了影片导演陈模瑛。
两位韩国老人演绎人生和爱情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一开头是近乎黑白的雪景，奶奶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不远处是一个坟包。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但并不妨碍观众对这段爱情的期待。
陈模瑛说：“最近韩剧《太阳的后裔》在中国很火。有人跟我开玩笑，《太阳的后裔》的男女主人公老了，就是这部纪录片里老夫妻的样子。”
陈模瑛用15个月的时间跟拍这对老人，拍摄他们吃饭、睡觉、劳作、游玩……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两位从没上过学的老人，对人生和爱情的身体力行，却堪称教科书。
奶奶起夜上厕所，拉着爷爷一起站在房门外：“你千万不要走开哦，我会害怕的，你给我唱歌啊。”爷爷清清嗓子，唱起了民歌。两人上山砍柴，爷爷背着柴火。“活着活着都快100岁了。”“爷爷要活到100岁吗？那到时候谁给你做饭？”“当然是你给我做啊。”
陈模瑛表示，拍摄时自己只有一个要求，老人平常是怎样就怎样，不要看镜头就好。“有的人在镜头前可能多虑，但这两位老人不会在意镜头里的自己漂不漂亮，所以不会去演。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夫妻，比演员演戏更加自然，百分之百真实。”
片中有一段老人的儿女吵架的镜头，这是很私人的内容。陈模瑛在拍摄完成之后给家属进行了小型放映，他们很惊讶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也很惊讶被拍到了。“只有导演一个人在摄影机后面，被拍摄的人都忽略了导演的存在。没有这些东西，观众会觉得片子是童话故事，但这些东西把他们拉回现实，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陈模瑛说。
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这部节奏舒缓、几无戏剧冲突的纪录片罕见地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于2014年年底上映，上映23天便有超过200万人观影，其中20岁至30岁的年轻观众占到了四成。影片打破了之前由《牛铃之声》在2009年创造的纪录片观影纪录，成为韩国有史以来商业上最成功的独立电影，并获得2015年洛杉矶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等多个国际奖项。
无论哪个国家，纪录片都不是主流
《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取得了艺术和商业的双成功，但陈模瑛坦言，这只是一个特例。在韩国，一年最多有不到20部纪录片进入影院，有时不到10部，而商业片的数量是200部。
韩国电影制作人朱正贤在《2015韩国纪录电影发展概况》中写道，2000年之后，韩国纪录影片排行榜上的类型可分为社会派纪录片、宗教纪录片，以及以“南北分裂”、“领养”、“K-POP”等以韩国社会特殊背景为主题的纪录片。
2015年，《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获得成功后，《有你没有你》《我的儿子，我的母亲》《密阳阿里郎》等“老年纪录片”在韩国相继上映。《有你没有你》讲述了为传宗接代而被娶进家门的第二任妻子寞儿与第一任妻子春姬同居46年的故事；《我的儿子，我的母亲》讲述了70岁的儿子为照顾95岁母亲而归乡，共同生活了18个月。
和《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一样，这两部纪录片的故事都曾在KBS电视台的代表性栏目《人间剧场》中有过介绍。由于前者巨大的市场成功，一些制作者试图重拍播放过的素材，以吸引观众。然而，《有你没有你》的首映银幕数是268个，观众数不到3万，比起《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的近百万观众，差距不是一点点。
陈模瑛说：“不管在韩国、中国，还是西方国家，拍纪录片都不是导演的主流。在韩国，纪录片从业者往往会用其他方式‘养活自己’，我在电视台有工作，也有人会去打工。”
韩国也通过各种方式支持纪录片的发展。在拍摄资金支持上，有来自政府、民间、协会等各种渠道的丰富资金；在影片放映上，韩国的商业院线，如CJ、乐天等，往往在其影院系统中辟出一个专门的“艺术电影专用院”，全国约有40家，用于放映国内外艺术片、纪录片等无缘商业院线的电影。
陈模瑛介绍，近年来，韩国又开始了一种新的“运动”，在政府大楼的某个礼堂、会议厅放映一些纪录片，也许没有影院那么好的设备，但给予纪录片更多与观众见面的机会。
“如果纪录片拍完了没地方放，或者放了没观众，那是无意义的。我们需要多元化的平台和渠道，让更多观众更容易接触到纪录片，培养纪录片的观众，实现良性成长。”陈模瑛说。
记录“岁月号”沉没真相的纪录片《坏国家》首映时，有一名观众购买整场上映门票并捐赠给社会。之后，韩国连续出现匿名观众捐赠影票的现象。陈模瑛说：“去看纪录片的人对创作者有很大的尊重，做纪录片的人就会觉得，我也许经济方面不是很富有，但我选择的路是不差的。”
深度挖掘一个人的故事，可以看到整个宇宙
2016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单元以“纪录的力量”为主题，意在深度诠释茫茫历史和当下热点，关照风云人物和平凡生命。经过2个月的评选，最终，法国知名摄影师扬·阿尔蒂斯·贝特朗耗费3年时间，走访全球60个国家拍摄，请2020位不同肤色、种族、性别的人，在镜头前诉说自己故事的纪录片《人类》，从18部入围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评审团特别推荐单片。
作为本届北京国际电影节纪录单元的评审团成员，陈模瑛认为，中国的纪录片在技术、拍摄设备和拍摄热情上已经是世界顶级，“看到中国的纪录片《地层深处》，讲述的是矿工的故事，让我非常震撼。”
但他坦言：“有的中国纪录片还是停留在‘记录’的层面，通过影像去讲述故事的能力还有提高的空间。只要能深度挖掘一个人的故事，我们就可以看到整个宇宙。所以看上去很轻松温情的话题，也可以是严肃的社会议题、政治议题。”
在《亲爱的，不要跨过那条江》中，爷爷慢慢走向死亡。爷爷说：“当初年少时候，像花儿含苞待放。花开后的样子虽然很美，但最终都要随着岁月流逝枯萎衰败，归于虚无，凋落的话就是结束。”
奶奶默默地慢慢为爷爷准备后事，一边烧衣服，一边说：“爷爷要先走了，我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跟他会合。爷爷先去前边儿引路了，他来带路，我就抓着他的手，穿上湛蓝蓝的情侣裤裙、黄色的上衣，手牵手一起走吧。”
“以前大家以为纪录片只有一种样子，比较沉重，但其实无论政治社会爱情，我们看到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是纪录片的题材。”陈模瑛说，“我想通过这个纪录片表达的是，结婚的前提是爱情，而爱情的本质是互相扶持。对对方好很容易，难的是在漫长的人生中，遇到困难疲惫时，要努力对对方好，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现在年轻人离婚很多，我觉得要努力。”
陈模瑛说：“纪录片的成功和失败，不是观影人数或者票房的概念。纪录片的核心是讲的故事能不能打动人心。我希望中国的纪录片从业者也用这样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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