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行走在世界上的哪座城市,你都可能发现中国城或唐人街。墨西卡利位于墨西哥最北部,是墨美边境线上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城。由于地处沙漠盆地,降水稀少,当地气候极为炎热,被称为“捕获太阳的地方”。
墨西卡利拥有该国最大的华裔社区之一。在初来乍到者眼中,墨西卡利的中国城无甚特色:石狮和灯笼摆放在街边,两旁散落着中餐馆和出售工艺品的小店。如果非要找不同,只能说它的规模比其他大城市小了些。
很少有外人知道,19世纪末20世纪初,墨西卡利的中国城一度声势浩大。来自大洋彼岸的移民甚至建立了一座繁荣的“地下城”,依靠它与种族主义周旋了半个多世纪。
如今,墨西卡利的“地下唐人街”已成为旅游景点,游客们努力通过残破的印记追寻往昔。
烈日之下有座“隐形城市”
刚到墨西卡利,青年文化平台“VICE”英国站的记者艾琳·李·霍兰德(Erin Lee Holland)就听到了一段都市传奇:来自中国的移民在这座太阳眷顾的城市建造了一座地下城,时过境迁,这些离群索居的异乡客已然离开,却将遥远东方的文化埋藏在了这里,供后人追思。
据美国《拉丁邮报》网站报道,墨西卡利的最初一批中国移民于19世纪90年代到来,绝大部分人受雇于科罗拉多公司,在美墨边境建设铁路和水利工程。施工结束后,想要留下来的华裔劳工就聚集到了这座偏远小城。
勤劳的中国移民修筑水渠,开垦棉田,还有不少人进入种植园和矿场工作。再后来,一些移民在日常劳作中看到了商机,倾其所有开办了商店和咖啡馆,做起小生意。
盛夏,墨西卡利的气温甚至能达到49摄氏度。酷热难耐的天气,让习惯了温带气候的华裔纷纷搬进地下室。鼎盛时期,这座“隐形城市”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地下空间组成。
彼时,地下室间由通道连接,住户通过四通八达的地道在地表下自由移动,远离似火的骄阳;今天,由于地下室所有权不同,且大都年久失修,参观者只能从地面入口进入。
抵御种族主义的避难所
20世纪20年代,美国开始收紧移民政策,毗邻美国又处于墨西卡利市中心的地下城,逐渐显示出了特有的优势。据历史学家介绍,这一时期的地下城不再是单纯的居所,而是成为声色犬马之地;更严重的是,一些走私贩利用复杂的地下网络走私酒类、藏匿毒品。
墨西卡利华人协会主席埃斯特万·莱昂(Esteban Leon)和家人世代生活在这座小城。据他介绍,墨西卡利的中国移民一度达到五位数,墨西哥人只有几百名。
坐拥人口优势,华裔移民开始获得土地和话语权。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他们涉足的产业已遍布墨西哥各地,甚至在墨北部合纵连横,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社团,风头无两。
然而,一切都在1934年改变。那一年,军人拉萨罗·卡萨纳斯(Lazaro Cardenas)当选墨西哥总统,此人在竞选期间提出了土地改革计划,上台后更是在修改墨西哥宪法过程中增加了一条内容:土地只属于墨西哥人民,不应掌握在外族手中。
在政府支持下,反移民浪潮迅速在墨西哥蔓延,受波及最大的地区就包括墨西卡利所在的下加利福尼亚州。移民们奋起反抗,但迎接他们的只有棍棒和枪弹。
幸运的是,墨西卡利的土地在理论上仍属于科罗拉多公司。在种族主义浪潮中,大多数中国移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但和其他地方相比,墨西卡利的移民至少免遭流离失所之苦,“地下唐人街”还成了数百名从锡那罗亚州和索诺拉州逃难而来的同胞的避难所。
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人们依旧惶惶不安。埃斯特万的父亲正是墨西卡利早期华裔居民中的一员。老人回忆说,他当时偷偷买了艘船,以便在局势继续恶化时举家逃往美国。
中华文化在异乡绵延至今
歧视、洪水和地震无法让这些移民放弃家园,他们及后代继续生活在地下城中,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才随着局势的缓和而全部搬离。
鲁本·埃尔南德斯·陈(Ruben Hernandez Chen)在墨西卡利开了家小店,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墨西卡利历史中心主席。陈的工作之一就是保护和传播中国传统文化。2015年,在该历史中心的努力下,“探秘中国地下城”成为墨西卡利的特色旅游项目之一。
“任何人都可以探索这个地下世界。”美食和旅游记者斯科特·科尼希(Scott Koenig)告诉美国福克斯新闻网,“具有时代特色的家具和日用品摆放在地下室中,这是一场令人着迷的‘秀’;认真看罢,你对中国的理解就远不只美食那么简单了。”
闲暇时,陈会带着那些对往事感兴趣的人走进隧道,去寻找第一手资料。不久前,陈成了霍兰德的向导,两人并肩踏入阴暗潮湿而又泛着异味的地下城。
霍兰德在“VICE”上写道,洪水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昏暗的光线中,被水泡过的墙壁显得愈发斑驳、老旧。一间曾是赌场的屋子被保留下来,桌上摆着轮盘和扑克牌;另一间屋子里有张沙发床,旁边的墙壁上画着叫不上名字的生物。所有地下室都充满霉味,低矮的房顶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地下空间的大部分区域漆黑一片,只有几间屋子闪烁着灯火。
在巴哈马长大的安娜·劳拉·奥尔古因(Ana Laura Holguin)也参观了地下城。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地下唐人街”的传说纯属臆造,然而“走进地下室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真实的,简直太惊人了!这些地下室的存在让我感受到了那个时代人们的团结一致”。
近百年后的今天,还有约5000名华裔居民住在墨西卡利。他们脚下,沉睡的“地下唐人街”见证了先人的辉煌和奋斗。令人欣慰的是,这座城市如今依然洋溢着中华文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