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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29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莫斯科:拆迁阴影下的苏联老宅

本报记者 温莎   青年参考  ( 2016年06月29日   28 版)

    舒霍夫广播塔是莫斯科的地标之一。

    “工人村”所在的城市心脏地带可谓寸土寸金。

    建筑师梅尔尼科夫故居内景,保留着20世纪20年代的风貌。

    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工厂和住宅,承载着莫斯科市民的回忆。

    莫斯科的苏联早期建筑正被房地产热潮吞噬。政府的忽视与开发商的唯利是图,不免被市民们视为对历史的亵渎。

    老房子传承历史与文化,透过某个年代的标志性建筑,人们能够穿越时光,触摸往事。然而,在金钱的诱惑面前,对文化遗存的保护和对历史记忆的传承不得不让路。如今,火爆的房地产业急剧改变着俄罗斯首都的面貌,苏联建政初期的建筑一栋接一栋地化为瓦砾。

    这些在推土机面前轰然倒塌的房舍,诞生于一个理想主义与物质匮乏并存的年代,建起之后就被各种意识形态纷争纠缠。它们的消失,清晰地让人感悟到面对时代车轮的无奈。莫斯科市民所能做的,只有用镜头记下这些建筑最后的身姿,留下些许可供凭吊的碎片。

    一座“工人村”的消失

    亚历山德拉(Alexandra Parushina)怒斥推土机驾驶员,质问后者为何要将眼前这片20世纪20年代建造的小区化为瓦砾。突然,一群保安冲上来,将她按倒在地。

    “施工机械隆隆开过,尘土漫天飞扬,碎屑四散飞舞。”亚历山德拉是莫斯科卡莫夫尼奇地区房屋保护中心的负责人,回忆起6月初拆迁现场的情形,她满脸委屈和愤慨。

    据《莫斯科时报》介绍,这位女士未能保护的居民区,正是苏联政府于1920年建造的26个“工人村”之一。

    早在2012年,此地就被列入文化遗产保护范围,但2015年,政府给地产商开了绿灯,同意实施拆迁。“犯罪!这些建筑都是瑰宝。”亚历山德拉痛心疾首道。

    让开发商“垂涎三尺”的是该小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距莫斯科河仅一步之遥,位于城市心脏。当年,将“工人阶级的样板房”选址于此,是苏联政府精心考虑的结果,总体设计工作则落到了先锋建筑师康斯坦丁·梅尔尼科夫(Konstantin Melnikov)肩上。

    在计划经济时代,这片被围墙圈起的社区,不仅包含着人们对集体主义生活的见证,更是领导人政治理想的具象化。但时过境迁,艰难存在90年后,“工人村”即将被一片高档公寓取代——在亚历山德拉等人看来,这无异于对历史的亵渎。

    近旁的工人俱乐部依然矗立着,但已多次遭受拆迁的威胁。事实上,大多数梅尔尼科夫设计的著名建筑面临类似的命运。唯一的例外是他1927年设计的巴士停车库成功入驻了莫斯科艺术馆;其余的,如今要么处于半闲置状态,要么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市民联名请愿,收效甚微

    “工人村”的遭遇并非特例,而是莫斯科大部分苏联早期建筑当前处境的缩影。

    游过莫斯科河的人,在轮船驶经城南时会注意到一座高耸云霄的网状钢架建筑,那便是舒霍夫广播塔。由于建筑材料短缺,这座发射台几度停工,最终在1922年3月落成。

    据俄“超越头条”网站报道,苏联政府认为广播是最好的宣传手段,造型前卫的舒霍夫塔建成后一度成为莫斯科的地标,被视为工程学的奇迹和苏联先进技术的象征。它是苏维埃政权建立后在首都打造的第一个大型建筑,《纽约时报》甚至称之为“俄版埃菲尔铁塔”。

    这样一座引起丰富联想的建筑,也曾面临灭顶之灾。2014年,市政府宣称,由于年久失修,舒霍夫塔可能威胁周边居民的安全,准备将其拆除或移到其他地方。

    好在,在一群著名建筑师的联名上书下,铁塔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边,同样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塔甘斯盖亚电话局就没那么走运了。

    电话局建造于1929年,高耸的天花板和别具特色的窗口都呈现出苏联早期特色。“我们应该为它感到自豪,而非毁了它,”家住附近的23岁建筑师米哈伊尔(Mikhai)告诉法新社,“拆除它纯粹是一场灾难。”

    和米哈伊尔持相似观点的市民,通过社交网站发起了请愿,得到超过35万人签名支持。不过,这些举动并未起效,一片采用“19世纪新艺术运动风格”的豪宅很快就会鸠占鹊巢。拆迁负责人表示,“拆毁工作全部合法,没有任何文件显示该建筑属于文物。”

    破坏远比说服来得快

    “当你想要保护的对象一个接一个消失,你不能只是坐着写写文章表达观点。”作为支持保护苏联早期建筑物的代表人物之一,建筑史学家塞丽娜诺娃(Alexandra Selivanova)成立了一个机构,专门负责宣传苏联时期建筑的价值。

    在活动人士看来,无论从历史还是社会文化角度看,老房子都值得保护。然而,政府有另一套评估体系。

    2015年12月,俄罗斯政府出台新规定:老房子只有在获得200积分的情况下才可以被列为文化遗产。“工人村”仍处在相对良好的状态中,独立审查机构也给出了276分,但经过政府委员会的裁决,“工人村”只获得了176分,因此被“合法”拆除。

    塞丽娜诺娃向《莫斯科时报》记者抱怨,政府出台的建筑价值评估体系优先考虑历史和政治意义。“如果列宁去过那里,就会自动获得50分,这是荒谬的。”她指出,评估体系还“看脸”,装潢奢华的建筑更容易受到青睐,这对那些外表朴实无华的建筑极其不利。

    “20世纪的建筑没那么古老,所以被认为不值钱。”36岁的西妮亚(Ksenia Apel)从事艺术史研究,她担心继“工人村”之后,自家旁边的芭蕾舞学校会成为下一个拆除对象。

    英国《卫报》称,俄罗斯政府认为,类似的老房子全无章法,本身也称不上坚固。塞丽娜诺娃却主张,这些建筑物摇摇欲坠的状态,主要是近几十年来的刻意忽视造成的。

    如建构主义专家玛丽娜(Marina Khrustaleva)所言,苏联早期的建筑不讨人喜欢,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人们不想回忆起某些时光:1921年至1933年,这个国家一直在与贫困和饥饿斗争。与之相比,斯大林时代的建筑仍然受欢迎,因为“人们经常可以借宣传片忆起那段辉煌的岁月,那种喜庆气氛依然影响着现在的人”。

    无论原因为何,越来越多莫斯科的老房子正沦为废墟。“事情进展太快了,政府一意孤行。”塞丽娜诺娃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让决策者相信,所有建筑都有保存的价值。

    “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破坏远比说服来得快。”她说。

 

莫斯科:拆迁阴影下的苏联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