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不会垂青冥思苦想的人

    思维的自然倾向是去探索并偏爱新意，但如果负荷过大，它就只能去寻找最熟悉、不那么有趣的解决方案。因此，在大脑的“探索”和“利用”模式间，我们应保持平衡。

    我的一位朋友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在事情发生的同时叙述自己的体验。我开玩笑说，他是自己生活的旁观者，头脑往往被太多思绪占据，无法沉浸于哪怕就在眼前的东西。

    有时候，这是没问题的。我其实很乐意不记得在日常通勤中度过的大段时间，而是宁可让思绪游荡开来，在早上驱车时进入“自动驾驶”状态。但我并不想太多地从生活中消失。我们常对美丽的事物视而不见，譬如在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就完成了和儿女的交流。

    我们忽略了很多东西，不只是关于外部世界，还包括在思绪乱七八糟的时候不能充分挖掘内心的潜能。在发表于《心理科学》期刊的一项研究中，我设法证明了，独特和有创造力的思维，会被杂念、穷思竭虑和其他形式的“思维负荷”阻碍。很多心理学家假定，未加干涉的思维倾向于沿着熟悉的套路走，但我相信，创意思维才是头脑清晰时的默认模式。

    在一系列实验中，我们给参与者布置了一项自由联想的任务，同时给他们的思维能力施加不同程度的干扰。比如，我们要求半数的参与者记住一串七位数，另一半则只需记住两位数。在参与者运用短期记忆记住这些数字的同时，我们又给他们提了一个单词（比如鞋），让他们尽可能快地说出脑子里随之冒出来的第一个词（比如袜子）。

    对比研究显示，较高的思维负荷会降低这一反应的独特性和创意性：需要记住七位数的参与者做出的是统计学上最常见的反应（比如，白-黑），只需记住两位数的参与者给出的则是相对不那么典型、更富于变化的搭配（比如，白-云）。

    我们还发现，做出反应的时长与反应的多样性成反比，由此排除了思维负荷低的参与者花更多时间做出有趣回应的可能性。事实是，如果脑子累得不行，就算寻找常规的答案也需要更多时间。这些实验充分说明，思维的自然倾向是去探索并偏爱新意，但如果负荷过大，它就只能去寻找最熟悉、同时也不那么有趣的解决方案了。

    大体而言，大脑的“探索”和“利用”间存在矛盾。处在探索状态时，我们处理事情的角度、广度，好奇心和学习欲望都比较强。其他时间里，我们则依赖或“利用”已知的东西，依赖我们的预测，信任一种可预测环境的舒适。前往某个没去过的国家旅行时，我们往往更具探索性，而当我们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时，则更容易处于“利用”状态。

    生命中的多数时间里，我们处于这两个极端之间的某种状态。这两种模式都有益处：如果不探索，人类就永远不会走出洞穴；而如果我们不利用熟悉状况的确定性，就会冒太多的险，面临灭绝。只不过，我们需要保持一种健康的平衡。

    日常生活中，你可能发现自己在以各种方式给思维施加负荷：记下生鲜杂货清单，以便去超市采购；默念刚认识的人的名字，让自己记住；参加重要会议前，反复练习发言。另有一些病理性或至少更难根除的思维负荷来源，如压力、焦虑和抑郁状态下的冥思苦想。所有这些负荷都会消耗心智，令思维呆滞、快感缺乏——感受快乐的能力低下。

    过去几年，我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在冥想和隐修中过上一周静默的生活。沉默一周，努力清空自己的思想，这不适合内心脆弱的人，不过，我的确希望所有人都能至少试一次。第一次去隐修时，我惊奇地发现一个普通的番茄吃起来怎么会那么美味，为什么我不再那么介意身体上的不舒适，自己怎么能盯着一朵花看45分钟，而且满心欢喜。

    显然，这种古老的冥想实践帮我解放了思维，让自己对当下有了更丰富的体味。除了在驾驶战斗机、体验极端的恐惧或经历性高潮时，你的生活中其实有大把时间让思维处在游荡状态。结果，只有一小部分心智仍然在参与眼前的事物，走神和沉思变成提高生活质量的负担。反之，培养给大脑减负的能力——不管是通过冥想，还是一些别的实践——可以极大地增强你对世界的体验，而且就像笔者的研究所揭示的，它也会极大丰富你的思维。

    （作者是以色列巴依兰大学多学科大脑研究中心主任，同时在哈佛大学医学院任职。）

    《纽约时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