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宝藏使波兰成为“淘金圣地”

    很多人坚信，波兰下西里西亚地区隐藏着纳粹德国遗留的巨额财富。七十多年来，无数关于黄金、珠宝和珍贵艺术品的传说虚实莫辨，却依然令无数梦想一夜暴富者痴狂。天长日久，这个偏僻的所在俨然成了“淘金圣地”，“纳粹宝藏”是否真实存在，早已不再重要。

    《纽约客》杂志记者杰克·哈尔佩恩（Jake Halpern）来到下西里西亚的那个清晨，建于13世纪末期的克日雄城堡内空无一人。二战时期，德国人占领并改建了这里，如今的居民中，只有少数记得城堡当初的模样，81岁的多萝塔（Dorota Stempowska）是其中之一。

    沉寂的地下城充满谜团

    从18岁到30岁，多萝塔和亲人以古堡为家，为贵族喂马打铁。她和儿子利奥波德（Leopold）至今生活在附近的石屋里。这位个头不高的老妪记得，1943年，德军突然封锁了方圆40公里的区域，还在城堡周围布下了密不透风的警戒线。此后，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炸持续了一年多，两小时一次，像上了发条一样准时。没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各种版本的谣言在坊间流传。“所有人都说，他们在为希特勒盖房子。”多萝塔回忆道。

    战争结束后，多萝塔小心翼翼地回了趟城堡。熟悉的物件大多已被烧毁，但也多了不少东西，包括两个升降机井。她人到中年的儿子、地球物理学家利奥波德带着满脸好奇的杰克·哈尔佩恩离开城堡，沿着一条土路走到峡谷深处，在满是青苔的岩壁上打开一扇小红门。

    经过低矮的通道，他们很快来到一个巨大的房间，就算大巴车开进来也绰绰有余。

    隧道里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哈尔佩恩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下西里西亚研究小组”主席托马斯·尤雷克（Tomasz Jurek）口中“地下城市的一部分”。这位59岁的寻宝者知道，太多人垂涎埋藏在地下的财宝，以至于说话时格外谨慎，生怕外人听出一丝线索。

    利奥波德轻车熟路地穿过隧道，哈尔佩恩紧紧跟随。“这里是纳粹的秘密堡垒吗？”他问道。利奥波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里非常诡秘”。

    从1943年开始，德军在下西里西亚修建了若干巨型掩体，其中之一就在克日雄城堡附近。这些被史学界称为“巨人计划”的秘密工事，是德意志第三帝国最野心勃勃的计划之一。后世的寻宝者认定，隧道已经建成，只不过在战争的最后时刻被改作他用，成了“藏宝洞”。

    在德国历史学家赛德勒（Franz W. Seidler）笔下，这个“希特勒的秘密总部”规模之大“颠覆了想象力”——总建筑面积超过19万平方米，相当于白宫的40倍，估计需要两万人工作一年才能完成。

    纳粹高官艾伯特·施佩尔（Albert Speer）曾在回忆录中写道，希特勒及其亲信惜命到了疯狂的地步，不惜血本地修建地下堡垒，耗资比德国全部人口1944年的消费额还多。

    没有谁确切地知道这个计划的详情。极少数存留下来的文件表明，这里可能成为纳粹精英避难的防空洞。赛德勒估计，地堡能容纳2.7万人。以色列历史学家贝拉·格特曼（Bella Gutterman）则认为，这里也可能被用来设计、制造和储存飞机。这就是已知的全部信息。

    “谁知道他们打算建造什么东西？”格特曼告诉《纽约客》杂志。地堡施工期间，大约4000名士兵对其严加看守，禁止任何陌生人靠近。随着战争尾声到来，德国人销毁了所有信息，以防它落入苏联红军手中。几十年来，地下城建设的真正原因始终是个谜。

    寻宝文化已是当地特色

    下西里西亚地区成为寻宝人的目标，丝毫不令人意外。除了当地人口口相传的小道消息，仿佛暗示宝藏真实存在的线索同样无处不在：倒塌的洞穴入口、通往山里废弃工地的铁轨、密林深处的通风井……尤雷克孩提时就听人反复提过地下火车隧道的传说。

    二战结束前，这片遍布高耸山脉和茂密松林的土地是德国领土。1945年初，近200万德国军人及平民拖家带口，向西逃亡。

    新成立的波兰政府安排成千上万波兰人来此定居。初来乍到的他们抵达空无一人的城镇，走进空荡荡的房屋，在陌生人的床上安眠。房子里有家具，但瓷器、丝绸、皮毛大衣、缝纫机、珠宝等贵重物品消失不见。它们通常被埋在地下的坛子、箱子甚至棺材里。这是主人离去时迫不得已的选择——他们指望自己还能回来，但多数人再也无缘踏足这片土地。于是，某个清晨，后来者在花园里耕种时，发现了这些小小的财富。

    类似的小型宝藏无处不在，一时间，似乎每个波兰人都成了神话中的黄金猎手。历史学家塞巴斯蒂安（Sebastian Siebel-Achenbach）在专著中提到：“许多波兰人来到这里，完全是被那些唾手可得的珍宝吸引。彼时，该地区几乎没有消费品交易，许多居民靠盗挖德国家庭的财富为生。”据他统计，当时约60%的新移民是这样的投机者。

    更令人想入非非的是，深山老林中可能还有更多纳粹搜罗来的财产。二战中后期，在正面战场渐露颓势的第三帝国仍然认为下西里西亚地区是安全的，于是将大批工厂和珍贵艺术品搬到当地。德军撤离后，无数黄金、珠宝、艺术品甚至武器成了无主之物。

    战后不久，曾在当地任警察局长的德国军官克洛泽（Herbert Klose）在接受审讯时透露，1944年11月中旬，他曾帮当地居民保管黄金、珠宝和其他贵重物品。“黄金储存在警察局总部，放在用橡胶密封的铁箱里，没人知道里头是什么。”波兰记者乔安娜（Joanna Lamparska）援引他的说法称，他们把箱子埋在了几个地点，然后把入口伪装起来。

    据英国《每日镜报》报道，有人认为，这里的宝藏是从苏联掠夺而来的，价值约5亿英镑（约合人民币48亿元）。也有人认为，黄金是从波兰国家银行和十几个贵族庄园抢来的。

    类似的学术研究，在整个欧洲激起了经久不衰的淘金梦。在下西里西亚，寻宝者组成了若干个俱乐部，下西里西亚研究小组是最著名的一个。大多是男性业余爱好者的小组成员每到周末就聚在一起，研究老地图、查看历史档案、寻访战争幸存者并去山中探险。

    “黄金列车”至今未现身

    尽管心照不宣，探宝俱乐部成员心目中最大的“猎物”，始终是一列据说装满了黄金和珠宝、藏在某个秘密隧道里的火车。如今，他们越来越倾向于认为，这趟“黄金列车”就停靠在坐落于下西里西亚一角的瓦乌布日赫镇，一个被称为“第65公里”的地点。

    研究小组的主要信源是塔德乌什·斯洛维科夫斯基（Tadeusz Slowikowski）。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曾是矿工。1974年退休后，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向研究“第65公里”。此后多年，他积攒了大量文件，甚至在自己的车库里做了一个“巨人计划”的复制模型。

    斯洛维科夫斯基手中最有价值的情报，则来自一名德国铁路工程师。按照后者的说法，战争期间，该镇附近的一片地区曾被全方位隔离，表明秘密隧道可能就在此处。

    去年8月，研究小组成员安德里亚斯·里希特（Andreas Richter）和皮奥特·科佩尔（Piotr Koper）用探地雷达扫描了该地区，图片显示出一列火车的模样。这个消息令许多人振奋。据《纽约时报》报道，就连波兰文化部副部长都宣称“99%确定‘黄金列车’就在那里”。全世界的主流媒体铺天盖地地转述相关报道后，更多投机者纷至沓来。

    但英国《卫报》称，科学家拒绝相信业余寻宝者的说法，他们在去年秋天用热红外相机探测发现，地下9米深处可能有隧道，但不存在所谓的“黄金列车”。去年12月，英国《每日电讯报》也援引波兰当局的说法称，没有证据表明“黄金列车”不是以讹传讹。

    今年3月，寻宝者信心十足地告诉英国《每日星报》，“黄金列车”有望在几天内被寻获，但直到现在仍一无所获。瓦乌布日赫镇的居民开始失去耐心，寻宝者则要求再多给他们些时间。

    对宝藏的憧憬给人以希望

    在克日雄城堡东南方的小镇上，寻宝猎人安杰伊·波泽克（Andrzej Boczek）向远道而来的哈尔佩恩展示了寻找宝藏的过程。这个身穿迷彩裤和黑色运动衣的高个子男人面色红润，笑起来颇有几分感染力。

    波泽克的战利品全部收藏在一座小木屋里，他希望将这里改造为博物馆。屋里堆满了陈旧的军用装备——头盔、军刀、指南针、防毒面具、滤毒罐、地图、步枪，还有一个纳粹鹰徽。

    波泽克的叔叔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丧生，但他不愿因旧日仇恨而拒绝欣赏这些文物及其背后的历史含义。“每样东西，不管是哪里找到的，也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这个对纳粹德国遗物近乎痴迷的波兰人说，“每样东西对我来说都价值连城。”

    当然，一直有人觉得，某些寻宝者对纳粹历史的黑暗面漠不关心。“他们沉迷其中，我觉得其中有些做法太过了。”一位波兰记者告诉《纽约客》杂志，“他们活在对宝藏的幻想中，似乎忘了纳粹发动过残忍的杀戮和殃及整个欧洲的战争。”

    然而，对资源耗尽、采矿业凋零、经济疲敝的瓦乌布日赫镇而言，那些可望不可即的宝藏几乎是唯一的希望。对年迈或失业的工人而言，纳粹财宝几乎成了类似基督教圣杯的传说。

    就算寻宝者两手空空地归来，下西里西亚的居民还是对他们抱有热情。“人们会原谅他们，因为他们带来了兴奋与激动，带来了美好的时光和希望。”乔安娜对《纽约客》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