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变脸”背后的时代变迁

    时隔百年，女性肖像将再度登上美元纸币。兼具反种族主义斗士和女权先驱身份的哈丽特·塔布曼和诸多女同胞，在这方寸之地挑战白人男性的垄断，是人心所向下的必然。

    今年4月，美国财长雅各布·卢宣布了一揽子货币改革方案，包括百年来最具历史象征意义的美元“变脸”计划。引人注目的是，20元纸币的正面将印上废奴主义者哈丽特·塔布曼（Harriet Tubman）女士的头像，5美元和10美元纸币上也会出现女性和民权领袖。

    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这样的改变缘起于11岁女孩索菲亚（Sofia）写给美国总统奥巴马的信。“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我忽然发现我们的钞票上从未出现过女性，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索菲亚写道。奥巴马则回信称，她的提议“是个好主意”。

    在政府不断推动下，索菲亚的愿望在两年后的今天实现。事实上，奥巴马执政期间，一直致力于提升妇女、少数族裔等群体的社会地位。此次美元头像的“大换血”，不仅是他在任期尾声留下的一份遗产，更与时代进步和公众思想的转变息息相关。

    奴隶和奴隶主同时登上美钞

    “伟大的梦想始于做梦者。记住，你有内在的力量、忍耐和激情去触及星辰，改变世界。”这是塔布曼生前的名言。事实上，即便在过世后，她仍在改变世界。不久的将来，她将成为一个多世纪以来首次登上美元纸币的女性，也是首位登上联邦政府货币的非裔美国人。

    塔布曼的多重身份中，最为美国人熟悉的当属废奴主义斗士。据美国“Mysouthend”网站介绍，塔布曼出生在马里兰州的种植园，人生最初的28年中，她一直是那里的黑奴，直到种植园的主人去世，后者的妻子决定出卖奴隶还债，给了塔布曼出逃的机会。

    跟着北极星的方向，塔布曼一路来到了北方的费城，途中多次获得好心人帮助。恢复自由身的她受此启发，决定加入专门帮助奴隶逃亡的组织“地下铁路”，成为最活跃的领袖之一。之后11年间，她冒着生命危险，领导了19次奴隶逃亡，解救了近千名同胞。

    时间一长，塔布曼有了“摩西祖母”的称号，寓意她像《圣经》中的摩西一样，带领奴隶挣脱束缚，走向自由和“乐土”。所以，在后世的描绘中，塔布曼经常以一手攥着圣经，一手指着远方的形象出现，无所畏惧地挺立在面露疲倦和恐惧的黑奴们面前。

    领导奴隶逃亡的经历大大提升了塔布曼的思想认识。南北战争爆发后，她积极参战，成为北方军队中为数不多的女性，先后做过护士、侦察兵和间谍，还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带领队伍进行远征的女指挥官，在1863年策划了一场对南卡罗来纳州南方军队的突袭。

    战后，塔布曼选择了社会活动家的道路。从1865年起，她就开始组织妇女参政。尽管没能在生前亲手投出选票，但在她去世7年后的1920年，美国女性获得了投票权。

    “哈丽特就是美国历史的封面女郎。”圣安东尼奥大学历史学教授凯瑟琳·克林顿（Catherine Clinton）告诉《纽约时报》，过去，人们或许在儿童书籍和歌曲中听过塔布曼的名字，但她的相貌并不为人熟知。此次美元改版后，“我很高兴，她变得清晰可见”。

    意味深长的是，在新版20美元纸币中，目前占据钞票正面的前总统安德鲁·杰克逊的形象将被挪到背面。雅各布·卢解释称，此举并非贬低杰克逊，而是要凸显塔布曼非凡的勇气和对社会平等的卓越贡献。

    “杰克逊是伟大的英雄，他拥有至高的军事荣誉，但也因主张白人、男权政治，奴隶主身份及粗暴对待印第安人等屡遭诟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历史系教授布伦达·史蒂文森（Brenda Stevenson）告诉《洛杉矶时报》，“在某些方面，两人是完全相反的美国英雄。”

    在方寸之地挑战白人男性

    塔布曼登上美钞的消息一出，激起了热烈反响，部分原因在于，除去政治属性，她首先是一名女性。美国“Fusion”网站指出，女性和美国货币的姻缘既短暂又心酸；如果要列出曾登上美国货币的女性名单，短短四段文字就可概括，塔布曼将是第五个。

    在塔布曼之前，上一位出现在美元纸币上的女性是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的夫人玛莎（Martha Washington）。1891年至1896年，玛莎的肖像被印在1美元银元券上。除去“第一夫人”的头衔，玛莎还投身妇女平权运动，以推动女性投票权的实现而获得盛赞。尽管如此，和丈夫华盛顿分列一美元银币券的两侧，她还是有些“妻凭夫贵”的嫌疑。

    另一位获此殊荣的是印第安女杰宝嘉康蒂（Pocahontas）。她曾在1865年登上20美元的背面。宝嘉康蒂是印第安酋长之女，最著名的事迹是救了英国上尉史密斯（John Smith），并与之展开了浪漫的爱情。这段姻缘消除了北美土著与欧洲移民的隔阂，给予双方永续和平的机会，并成为好莱坞动画电影《风中奇缘》的原型。遗憾的是，这版美钞仅流通了4年。

    同为社会活动家的苏珊·安东尼（Susan B. Anthony），一度登上1979至1981年发行的1美元硬币。作为女权杂志《革命》的创始人之一，她周游美国和欧洲，平均每年发表75至100次演讲，在19世纪美国女性争取投票权的运动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最近一位与美国货币发生关联的女性是印第安妇女萨卡加韦（Sacagawea）。1999年11月18日，费城造币厂发行了带有她的头像的金色1元硬币。萨卡加韦曾在首次横越北美大陆的考察活动“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中担任向导及翻译，帮助队员完成到达太平洋彼岸的壮举。但由于面世不久后就遭遇质量问题，该版1美元硬币已于2011年停止流通。

    经过最新一次改版，女性在美国货币史上“曲高和寡”的境地将得到显著改善。除了塔布曼，新版美钞将融入更多平权色彩。一个堪称典型的例子是，新版10元纸币背面的财政部大楼将换成展示1913年美国女性争取选举权大游行的画面。画面中将同时出现多名女权主义领袖，包括大名鼎鼎的露柯丽霞·莫特（Lucretia Mott）、索杰娜·楚斯（Sojourner Truth）、伊丽莎白·凯蒂·斯坦顿（Elizabeth Cady Stanton）、艾丽丝·保罗（Alice Paul）等。

    另据美国《国际财经时报》报道，5美元纸币的背面也将发生变化——林肯纪念堂仍然存在，但只是作为玛丽安·安德森（Marian Anderson）1939年一场演出的背景。彼时，这位非裔美国古典歌唱家被禁止在附近奉行种族隔离原则的宪政大厅献唱。和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促成林肯纪念堂公演的前“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以及1963年在纪念堂台阶上发表“我有一个梦想”演说的马丁·路德·金。

    新版美钞预计于2020年亮相，正好赶上美国女性获得选举权100周年。美联储主席耶伦（Janet L. Yellen）表示，女性对美国贡献甚巨，欢迎财政部把她们印上美钞。

    打开钱包就能感受到改变

    美国现行的货币设计和制造相关法律起源自20世纪初。美国财政部官网上提到：“根据我国货币制度，除非国会有特殊要求，财政部通常有权选择货币上的图案，财政部长有最终决定权，然后交由国家雕刻和印刷局铸造。”

    这部法律特别规定，登上纸币的人必须是已经过世的。“内战期间，一些异想天开的政府官员试图把自己的形象搬上美钞。”货币专家弗雷德里克·巴特（Frederick Bart）告诉英国广播公司，“大家最终裁定，谁也没有权利这么做，进而永久性改写了法律。”

    鉴于涉及铸币权的决策长期掌握在政治精英手中，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人更倾向于表彰杰出的政治家。外界经常忽视的一点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美元图案，自1929年以来几乎就没有变过：1美元上的是国父华盛顿；两美元上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托马斯·杰弗逊；20美元上是美国第一任民选总统安德鲁·杰克逊……

    由此不难看出，白人男性始终占据着美元纸币上最好的位置。事实上，自17世纪末美元出现以来，“白人至上的大男子主义”就一直存在。早期的美元没有固定形式，版型频繁变动，但财政部长和总统的头像始终占据主流——不用说，他们全是男性白人。

    然而时代在变，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物质载体，美钞上的肖像不可能一直因循守旧。与百年前相比，整个社会的价值观经历了巨大变化，妇女、少数族裔积极寻求身份认同，力图改变因弱势身份而蒙受的不公；执政者也愈发乐于促进对性别、种族的多元认同。

    如美国“史密森尼”网站所言，对货币的重新设计是在告诉普罗大众，尤其是年轻女性和少数族裔，抗议不公正待遇不仅是合法的，更是光荣的。通过货币改革，这个时代传达出强有力的信息：有所行动就可能改变历史。“今后，如果你需要提醒，打开钱包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