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公司和FBI展开“诉讼马拉松”

    曾经对美国司法调查积极配合的苹果公司近来改头换面，以保护用户隐私为口号，拒绝配合司法部门强行解密嫌疑人手机的要求。一方占据着保护用户隐私的道德高地，一方则将公共安全和行政命令作为法宝，苹果公司和美国政府的这场角力注定旷日持久，难分胜负。

    法官令苹果公司“提供合理的技术援助”

    4月8日，波士顿地方法院法官玛丽安·鲍勒（Marianne Bowler）命令苹果公司“提供合理的技术援助”，配合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解锁一名黑帮分子的iPhone手机。这一诉讼让苹果公司和FBI的矛盾再次暴露公众面前。

    这起“波士顿黑帮案”是继“加州杀人案”和“纽约贩毒案”之后，短期内第三起针对苹果公司的解密判决，而苹果公司的对策是拒不执行。

    去年12月，塞义德·法鲁克（Syed Farook）夫妇在加州圣贝纳迪诺突然袭击平民，造成14人死亡。两人被警察当场击毙后，FBI在调查中获取了嫌疑人的iPhone 5c，认为其中包含对破案有帮助的信息。

    FBI称，法鲁克的妻子马利克（Malik）曾在袭击当天通过社交媒体宣誓效忠“伊斯兰国”（IS），他们需通过这部手机中的信息确定袭击者是否有同伙，以及是否还有其他攻击目标。

    FBI通过联邦法庭强迫苹果公司提供“黑入iPhone的秘钥”，却发现秘钥根本不存在。苹果公司表示，就连自己的技术人员都无法绕过密码进入客户的手机。FBI退而求其次，要求苹果公司写一个新的软件，以便调查人员进入法鲁克的手机，被苹果公司拒绝。

    这场胶着的诉讼持续了两个多月，最终以FBI撤诉告终。本月初，FBI宣布找到了“第三方”公司，能够通过技术漏洞黑入iPhone。至于这家黑客公司是否帮助FBI获得了目标手机中的信息，FBI并未明说。

    苹果公司表示，不会因为FBI找到第三方破解该公司的手机而提起诉讼，因为黑客掌握的技术漏洞只适用于旧版手机，却无法进入新的iPhone 5c，FBI徒劳无功。

    此案还没落停，纽约州法院的判决又传到了苹果公司——司法部要求苹果公司解密一个与纽约贩毒案相关的iPhone手机。这意味着华盛顿和硅谷关于通讯设施加密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观察人士推测，政府不会因贩毒案而与苹果公司纠缠，毕竟嫌疑人已经认罪。但在写给纽约联邦法庭的信件中，司法部称“政府仍然需要苹果公司协助获取手机中的数据”，因为手机的主人自称忘记了解锁密码。检察官坚持认为，手机中可能包含其他嫌疑人的有效信息。

    苹果公司的律师表示，对于政府这场困兽之斗，苹果公司感到失望，但并不意外。FBI因加州一案而寻求苹果公司帮助时，曾保证那只是一时一地的特殊请求，但纽约法院的裁决“背叛”了FBI的说辞。

    这一次，苹果公司仍然拒绝妥协，情愿和政府一路纠缠到最高法院。

    而在波士顿黑帮案中，FBI要求“获取手机中的数据，将之导出，存入外部硬盘，并为FBI提供个人识别密码，以供调查人员随时进入手机”。不过，鲍勒法官的裁决打了折扣，她表示“由于手机上的信息是加密的，苹果公司可以提供一份加密信息的副本”，而不要求苹果公司强行解密手机。

    苹果曾积极协助美国政府

    苹果公司和FBI围绕手机加密的纠葛，要从2008年说起。当时，FBI意外地在一个装尿布的袋子中发现了嫌疑人的iPhone，这成为起诉阿曼达（Amanda）和克里斯托弗·詹森（Christopher Jansen）夫妇的重要证据。参与此案的律师称，那是他们见过的最恶劣的虐童案之一。

    这个案子被载入史册却另有原因——这是联邦法官首次命令苹果公司协助政府解锁iPhone。

    iPhone手机2007年开始发售，很快成为美国人钟爱的潮流单品。一年后，纽约州警察手持搜索令冲入詹森的家，怀疑克里斯托弗藏有大量儿童色情照片。在搜索过程中，阿曼达交代了丈夫曾强奸5岁女儿和8岁继子的事，并承认自己和丈夫一起性虐过一岁的女儿。

    两人被捕，儿童保护机构的社工来接他们的婴儿时，詹森太太给了他们一袋尿布，里面裹着一部iPhone手机。

    在申请查阅手机的搜查令之前，调查人员咨询了苹果公司。后者表示，有了法庭的命令就能破解用户密码，该公司的律师甚至帮助检察官起草了下达这一命令的文件。

    美国地方法院法官乔治·罗威（George Lowe）“秒签”了司法部的申请，纽约州警察立刻带着iPhone前往苹果公司的加州总部，苹果公司的工程师当着警察的面绕过密码获得了手机中的信息，其中海量的虐童证据令詹森夫妇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联邦检察官丽莎·弗莱彻（Lisa Fletcher）曾在2008年12月指出，没有具体的法条规定像苹果这样的公司必须协助执法，但可以根据《所有令状法案》命令其服从。过去，美国法庭曾根据这个法案要求电话公司安装和操作监听设备。

    这是政府首次利用《所有令状法案》解锁iPhone，当时并没有人认为这是值得注意的变化，因为法庭惯用这一法案责令技术公司帮助解决各种设备和技术难题。也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先例将成为美国政府和苹果公司漫长法律战争的起点。

    “棱镜门”改变了一切

    根据政府文件的记录，在虐童案后，苹果公司先后帮助联邦调查员解锁了超过70部iPhone。但以2014年为界，苹果公司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转变。仅最近几个月，该公司便连续拒绝了十几次类似的要求。

    2013年“棱镜门”丑闻中，斯诺登揭露美国政府和大型科技公司合作监听民众后，美国多数科技公司加强了产品的安全性，并开始质疑政府索取信息的要求。苹果公司也改变了立场，开始主张“必须保护个人隐私，这一原则不因手机主人的身份而变化”。

    2014年，该公司高层决定加强iPhone的加密系统，以至于自家的技术人员都难以解锁加密手机。如今，只有法庭文件和少数当事人的回忆才能证明，苹果曾经多么积极地配合政府部门的犯罪调查。

    两周前，美国政府一度放弃了让苹果公司出手相助的努力，FBI声称已找到了破解iPhone的方法。《赫芬顿邮报》援引苹果公司工程师和其他技术专家的意见称，FBI破解iPhone 5c的方法很难长久保密，一旦破解方法公之于众，苹果公司马上就会推出补丁，堵住安全漏洞以安抚用户。而这样的“技术竞赛”只会让苹果手机越来越安全、FBI面对苹果手机越来越无能为力。

    美国政治评论网站“The hill”透露，国会也站在FBI一边。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理查德·伯尔正在起草法案，强制美国公司对政府调查人员提供“技术援助”。

    这遭到了科技公司和呼吁保护隐私群体的强烈谴责。科技公司称，完成政府的要求必须以降低产品安全级别为代价。国会则表示，政府对犯罪分子以隐私之名躲避追捕的担忧与日俱增。

    苹果公司CEO蒂姆·库克日前接受美国《时代》杂志采访时表示，政府应另寻良方阻止恐怖主义，而不是妨碍苹果公司保护客户隐私。

    英国天空电视台称，苹果公司的这番表态得到了多数技术公司的支持，他们表示，如果透露了自己产品的加密信息，将不可避免地给黑客打开大门，给所有用户带来安全威胁。

    在这场争端中，总统奥巴马站在FBI一边。《华尔街日报》称，3月初他在得州演讲时表示，坚持绝对的隐私就会破坏在过去二三百年中形成的隐私与执法的平衡，将迷恋手机的私密性凌驾于其他价值观之上。如果调查人员无法进入通讯设备，“我们将如何破坏恐怖分子的阴谋？我们甚至无法执行税收政策……如果政府得不到个人信息，就等于人人都在兜里揣着瑞士银行四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