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食品占领德国餐桌

    随着健康与环保观念逐渐深入人心，有机食品受到了人们的青睐。不过，全球的有机农场主正遭遇一场投入规模大但回报周期长的考验，其中一些人甚至放弃了有机种植。有机农业遇到了哪些困境？消费者抛弃有机产品后，投入了谁的怀抱？

    他决定放弃有机耕作

    意大利南部地区是柠檬的重要产地，每年三四月，大批的罗马尼亚工人从西西里岛东部的港口锡拉库扎上岸，到当地数以千计的柠檬庄园进行采摘。他们手法娴熟，用十字型小刀把快要成熟的明黄色柠檬割下，丝毫不伤及其他青色果实。仅仅两天后，这些柠檬就由卡车或飞机运抵德国和其他西欧国家的超市。

    安德里亚（Andrea Moschella）是西西里岛上一家规模较大的柠檬庄园的主人，从衣着上看，他一点也不像农民，身穿短款羽绒服，留着褐色长发，带着文艺范儿。他是庄园的第四代主人，其父亲、祖父及曾祖父都靠种植柠檬养家，在佛罗伦萨念完大学并工作几年后，32岁的安德里亚回到家乡继承祖业。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安德里亚的父亲率先在岛上改用有机种植方式，虽然在当时看来显得过于另类，但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之一，他很快将家族事业发展壮大。今天，德国最大的连锁超市阿尔迪跟他们合作，将意大利南部的柠檬直接搬上德国人的餐桌。

    不过，让安德里亚的父辈们没想到的是，在有机农业发展了快20年后，他们的庄园如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有机生产的高投入和高消耗并没有带来应有的回报，过低的产出和利润甚至影响他们未来的生存。现在，年轻的安德里亚决定放弃有机耕作。

    他告诉德国《明镜》周刊记者，庞大的市场需求和真正有机食品的稀缺，导致市场鱼龙混杂。

    有机产品生产成本高、产量低

    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IFOAM）提到，德国是目前全球第二大有机产品消费市场，每年都要从埃及、土耳其等国进口大量有机食品。有调查称，每两个德国人中就有一个经常食用有机食品，由于有机作物的生产成本高、产量低，在市场上常常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安德里亚提到，真正的有机农业其实就是最古老的农业，强调“有机”只是为了在概念上跟现代农业区分开。拿他的柠檬庄园来说，有机生产意味着要雇更多的人力，支付更高的水费。

    “在种植有机作物前，土地需要两到三年的休耕期，休耕结束后依据国际惯例，完全禁用化肥和杀虫剂。”安德里亚介绍道，“有机食品的成本高是毋庸置疑的，比如用水，由于地中海周边蒸发强烈，柠檬在生长过程中需要大量的水，仅此一项就是不小的花费。”

    “现在德国市场对我们来说已非常艰难。”安德里亚表示，阿尔迪超市开出的柠檬收购价格仅能覆盖我们的成本，毫无利润可言。无论在哪儿，有机种法都非常昂贵，由于不能喷洒化学农药，农场只能雇人力除草。虽然西西里岛的人工成本很低，但总花费还是比喷药高出20%。

    对年轻的农场主安德里亚来说，另一项“不能承受之痛”是市场对意大利有机产品的信心受到冲击。在二十多年中，他们的农作物先后申请意大利有机许可和欧盟相关认证，为进入全欧洲有机食品销量最大的德国市场，安德里亚的父亲花费8年时间，才获得德国的Naturland有机许可标志。

    “由于市场需求庞大，很多假冒的有机食品开始滥竽充数，导致比西西里岛更便宜的柠檬出现在阿尔迪超市的货架上。”安德里亚告诉《明镜》周刊，冒牌货的不断出现，让真正的有机食品声誉大减。

    “德国之声”网站提到，近年来，德国境内已经发现数起假冒有机产品事件。2011年，几名兜售假冒有机大豆和柠檬的意大利人被抓获，此案涉及金额高达2.2亿欧元。2013年，相关组织在德国境内一百五十多家有机农场走访时发现，很多农场未达到有机生产的标准，产品却贴着有机标签，价格比同类产品高出数倍。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德国人更是对《明镜》周刊表示：“如果你想调查‘有问题’的有机食品，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西西里，即便在今天，意大利仍被认为是有机食品造假的最大窝点。”德国农业部门的一位高级官员称：“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意大利的检测机构不靠谱。”

    有机认证五花八门

    “有机认证与其说是对结果的检测，不如说是对过程的控制。”安德里亚说。但就真正的把关而言，西西里岛另一位农场主杰赛普（Giuseppo Scifo）说，从意大利、欧盟，到对有机食品要求最严格的德国，各种认证可谓五花八门，最全面的有机检测要求，土地在种植前3年就要进行备案，期间不能使用任何农药、化肥或是除草剂。3年后进行耕种时仍要检测土壤和水质的情况，尽一切可能保证农作物在天然环境下长成，对空气也有严格的标准。

    “但现实情况是，很多时候只要保证农产品在形状、颜色和味道上不出挑就行。”杰赛普说，比如西红柿，直径在47毫米左右一般就会被认为是有机产品。

    美国《福布斯》杂志提到，目前全球有120个国家在推广有机农业，澳大利亚、阿根廷和巴西是有机农田面积排列前三的国家，意大利排第八。但越来越多的农业团体表示，现行模式无法为农场主提供可观收益，光是德国，目前已有500家有机农场宣布放弃有机种植。

    《福布斯》称，根据美国的规定，农民连续3年不使用加工肥料和除草剂后，该土地种植的作物才有可能获得相关认证，但在目前农作物价格飙升、有机作物生产成本过大的情况下，很多农场主认为3年的休耕期过于漫长。还有农场主看到农作物被昆虫咬食，有可能导致产量更少，便开始重新使用除草剂或化学肥料。

    美国最大的有机农场合作社Organic Valley采取“公司+农户”的方式进行生产，其CEO乔治·西蒙（George Siemon）表示，有机种植回收成本的年限较长，加上产量较小，基本上第六年才开始盈利，而且初期固定设施和防治病虫害的投入都很高。在《福布斯》杂志看来，未来有机农业发展最大的挑战就是，成本的增加能否让从业者持续存活，如果不能形成合理的价格和监管标准，有机运动将会面临失败。

    德国人更青睐本地食品

    层出不穷的有机食品造假事件，让不少人开始怀疑其价值。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研究显示，带有有机标志的蔬果并不比普通蔬果更有营养，但后者确实便宜很多。

    相关讨论成了一场没有正确答案的争辩。《纽约时报》提到，有机食品到底是健康生活的理性选择，还是骗人们花冤枉钱的营销手段？德国“zeit.de”网站认为，购物选择是消费者形象和社会地位的明显表征，未来有机食品的消费或许也会分成“大众”和“高阶”两种档次。

    有机食品到底对环境保护有多大益处？这一问题同样见仁见智。德国《明镜》周刊认为，一个有机西红柿或柠檬在意大利生产，而后被运到德国销售，食物的“碳足迹”至少有2000公里，如此远距离的运输对环境肯定有影响。再比如反季节有机蔬菜，虽然贴了有机标签，但在生长培育过程中自然少不了温室和其他资源的协助，中间会不会也有资源浪费的情况出现？谁也无法保证。

    “德国之声”网站和《纽约时报》发现，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吃“本地食品”。在德国一些城市的周末集市上，各种新鲜的农家鸡、鸡蛋、蔬菜被摆上台面，不少产品的外包装上印有农民和产品的种植信息，由于足够新鲜且信誉度高，就近生产的农产品越来越受到消费者的青睐。

    本地食品的一般定义是，餐桌周边100～150公里范围内生产的农作物。为了让产品有尽可能高的品质，农场主会在外包装上印一组条码，购买这些产品的消费者只要在相关网站输入条码数字，便可看到产品的全部信息。

    “德国之声”称，德国人对本地食品的青睐程度甚至超过了有机食品，调查显示，有超过37%的德国人定期购买本地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