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火者”：特朗普的政坛祖师

    渲染种族矛盾、变相自我吹捧、散播恐慌情绪……都是特朗普聚拢人气的法宝。就政治光谱而言，150年前横行于美国南方的一伙政客，最有资格被称为他的“祖师”。

    “墨西哥移民带来犯罪与毒品，还是强奸犯”；“希拉里和奥巴马共同创造了恐怖组织‘伊斯兰国’（IS）”；“中国需要出面解决朝鲜核试验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否则美国应当让中国吃点苦头”；“默克尔在移民问题上的立场正在毁掉德国”……不用怀疑，这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论，正是出自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之口。

    “大嘴”为特朗普招来了不少麻烦，但这种口无遮拦的风格，也帮助他俘获了不少民众的心。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2015年年底进行的民调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达到26%，在共和党内遥遥领先。报道称，自2015年7月取得支持率领先以来，他几乎未被超越过。

    无疑，身高近1.9米、顶着玉米须色头发的特朗普正以激烈的言辞横扫美国政坛。人们对他的崛起感到困惑，忙着寻找各种原型，试图解读“特朗普现象”的起源。美国《政客》（Politico）网站指出，巧言令色并大受追捧之流其实古已有之；在19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就活跃着这么一群被政治对手称为“吞火者”（Fire-Eaters）的角色。

    “特朗普现象”并非新鲜事

    美国“魔鬼历史（Devil History）”网站载文称，彼时，“吞火者”被用于指代极端而又强硬的一伙政客，他们主张不惜代价保护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度，而让奴隶制流传下去的最佳方式，就是脱离联邦，另立门户。这个绰号本身也是暗指他们“态度傲慢，言辞激烈”。

    在那个政治规则不健全的年代，最出名的“吞火者”，分别是1794年生于弗吉尼亚州的埃德蒙·鲁芬（Edmund Ruffin）；1800年生于南卡罗莱纳州的罗伯特·巴恩韦尔·瑞德（Robert Barnwell Rhet），及1814年生于阿拉巴马州的威廉·朗兹·扬西（William Lowndes Yancey）

    即便时隔150年，三人的代表性言论依然颇具冲击力。其中最著名的是1860年，在查尔斯顿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扬西抛出的“优等民族”概念。此君宣称，再穷困潦倒的白人也不应从事奴仆的工作，黑人做奴隶是命中注定的。他话音刚落，大厅里便响起了绵延不绝的掌声——此前，因为反对奴隶制存续，来自印第安纳州的代表已被轰了出去。

    《政客》网站认为，最有资格成为特朗普“政治祖师”的就是“吞火者”，他们也是深入了解特朗普的言论与思想的窗口。二者的相似之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他们的言论都带有鲜明的种族主义色彩，吞火者污蔑黑人的方式，就是特朗普如今对待穆斯林的方式。

    2015年11月19日，特朗普在接受雅虎新闻网采访时表示，应该给美国穆斯林建一个数据库，并给他们颁发“特殊身份卡”；此后3天，特朗普又声称，2001年世贸大楼轰然倒下时，他亲眼看到数以千计的阿拉伯裔美国人欢呼雀跃，“全世界的穆斯林都疯了”；去年12月初，特朗普又呼吁“全面彻底地禁止穆斯林入境”，直至政府能够完全掌控事态。

    在《纽约时报》看来，特朗普的言论经过精心设计，特意模仿纳粹独裁者希特勒的演讲风格，目的正是通过诋毁某个群体、煽动起公众的不安全感，来吸引愤怒、恐惧和无知的种族主义信徒。针对穆斯林的言论，给特朗普带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高的媒体关注度。

    自夸与恐惧是他们的武器

    将特朗普比作与其出身背景截然不同的希特勒，或许言过其实。相比之下，前者与“吞火者”相似性更高，且不止于追捧种族主义这一点。譬如，受到挑战时，他们都会加倍回击，用侮辱性的言论和含沙射影的方式反击对手，并通过发表过激的、偏见性的言论博取眼球。

    暂且不论特朗普和希拉里打过多少嘴仗，面对党内对手，他也毫不留情：他先是“直言”杰布·布什的“竞选能力接近于无，支持率接近于零”；又对着党内唯一女候选人卡莉·菲奥莉娜吐槽，“看看那张脸，谁会投票给她！你能想象下一任美国总统长成这样吗！”

    《纽约时报》称，南北战争前夕的美国政坛同样被谩骂声充斥，唇舌是“吞火者”们最强大的武器。罗伯特·瑞德曾痛斥林肯是“南方的叛徒”，指责他毫不留恋地离开故乡肯塔基州，转投伊利诺伊州怀抱；至于林肯的盟友，来自缅因州的参议员汉尼拔·汉姆林（Hannibal Hamlin），则被瑞德无端指责为“被北方粉刷过的黑白混血儿，流淌着黑人的血液”；谈到美国黑人，瑞德宣称，他们是“无知，半野蛮的种族，被北方佬怂恿得几近疯狂”。

    不仅如此，特朗普还和“吞火者”一样巧舌如簧。去年10月，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的共和党候选人电视辩论中，特朗普被问及“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稍作思考，他就“坦率”地回答，“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但如果我失望的话，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这种明贬暗褒的手法在一个半世纪前就被埃德蒙·鲁芬用过。后者曾故作深沉地感慨：“我有个不可救药的坏习惯，就是不由自主地对人和事的不足之处发表意见，就好像每个与我聊天的家伙都是我的挚友。而这样的性格，经常被对手误认为是不怀好意或搬弄是非。”

    另外，恐慌性言论也是特朗普和“吞火者”们擅长投射的弹药。他们的言论中，总是混杂着对未来灰暗光景的描述。“若不及时制止穆斯林移民，就会有更多的9·11事件发生。”特朗普这样告诉CNN，“很多，很多，多到比9·11事件更严重。”

    与之类似，当年，瑞德将希望废除奴隶制的人描述为恐怖分子。他进一步恐吓称，如果南方人在追求独立时退缩了，迟早会看到黑人高昂着傲慢的头颅，大摇大摆地穿城而过。反之，如果南方实现了独立，北方各州最终会乞求加入。因为南方手中掌握着美国的经济命脉之一——棉花，一旦南方自成体系，北方的商业和生产能力都将遭受重创。

    社会及舆论环境推波助澜

    虽然“吞火者”的很多观点经不起推敲，然而，煽动性的言论、笃定的语气和越来越荒谬的内容叠加在一起，影响力不容小视。《纽约时报》认为，经济和社会条件为他们提供了生存土壤——随着自由州越来越多，某些顽固不化的美国白人感到自身的特权岌岌可危。

    耐人寻味的是，特朗普也出现在较特殊的历史时期，他的言论确实迎合了部分美国民众反全球化、反非法移民的心理。特别是在“伊斯兰国”的威胁遍及全球的背景下，社会大众对恐怖主义的担忧在相当程度上会被投射到全体穆斯林身上，而不论其是否极端分子。

    当然，特朗普身处信息爆炸的21世纪，舆论对他的评价有褒有贬，更加平衡。反观“吞火者”大行其道的年代，美国政坛更像原始的角斗场，随处可见长篇大论的街头演讲，而目不识丁的普通人占很大比例，在乡村地区尤其如此。结果，政客为了脱颖而出，往往倾向于使用犀利的修辞，因为这样的腔调更容易被报刊杂志和流行小册子注意到。

    在华盛顿和纽约拥有大量拥趸的《查尔斯顿水星报》就曾扮演“吞火者”的宣传机器，它花费大量篇幅为拥护奴隶制的南方发声。“汉姆林是混血儿”的消息便由此发出，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是事实，但经南方媒体反复报道，一些北方媒体甚至都信以为真。

    就这样，“吞火者”不断发掘出各种推动南方分裂的借口，并通过媒体扩散。他们猛烈抨击联邦关税，认为其保护了北方的工业，让南方的鞋子更贵。“关税就是赤裸裸的压迫。”瑞德鼓动南方各州的白人，“公开反对宪法的日子不远了，让我们挺身反抗吧！”

    名噪一时，却难圆美梦

    据历史网站“history1800s”报道，19世纪60年代，“吞火者”的威势接近巅峰——随着“南方脱离联邦”的设想转化为行动，各蓄奴州组成了新的邦联，内战一触即发。

    眼看自己的理想终于实现，“吞火者”们迎来了人生中最激动的时刻。坊间传说，拥有炯炯有神的双眼和长长白发的鲁芬在1861年4月亲手操纵大炮，投身于南北战争的第一场战役。瑞德的头像和语录也高悬于公共场合，印有他极端言论的小册子在人群中传阅。

    或许是应了“上帝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的谚语。南方宣布独立后，狂喜的“吞火者”们变得形同醉汉，言语中没有了基本的逻辑，竟声称“奴隶制才是自由的根基”。

    “和大多数古代的伟大国家一样，我们是奴隶主，我们理解自由政府，北方则不然。”瑞德说：“我们将成为新的帝国。……我们的版图将不断扩大，穿过墨西哥，越过汪洋大海，到达想象不到的遥远地区，成为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自由、最伟大、最得民心的国家。”

    “吞火者”没能看到这样的国度成真。1863年，威廉·扬西因病不治，年仅48岁。

    同时，随着时间推移，南方政治领袖们发现，瑞德的宣传技巧在政权的运营中起不到太大用处，酗酒则让他变得犹如定时炸弹。南方选举“总统”时，169人中只有5人为他投票。

    此后，瑞德因健康问题逐渐淡出公众视野。至1876年病故，他都无法再像年轻气盛时那样在大庭广众下喋喋不休，部分原因是：面部组织癌变令他的相貌“太过狰狞”。

    鲁芬的结局同样难称圆满。1865年4月，联邦军攻克南方邦联首府里士满，南北战争结束。同年6月18日，鲁芬以一贯的煽动性笔法写下遗书，然后将身体裹在南方邦联的旗帜中，对准自己的头颅扣动了扳机。

    时隔一个半世纪，特朗普横空出世。这似乎在提醒人们，“吞火者”并未消失，他们的幽灵始终在寻找复生的机会。此类政治人物的言论漏洞百出，却可以轻易地引起关注，在政坛卷起波澜。或许，将“吞火者”视为一群愤世嫉俗的投机分子，才是避免被其诱惑的最佳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