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高墙，一场噩梦

    时间旅行是许多人的梦想，但对在狱中与世隔绝了44年的奥蒂斯·约翰逊（Otis Johnson）而言，“穿越到未来”体验从未接触过的高科技生活，简直是场噩梦。

    在美国，像约翰逊一样服刑多年后获释的囚犯为数不少，他们在重新融入社会时遭遇了许多挑战。美国总统奥巴马呼吁社会提供帮助，让他们重新走上生活的正轨。

    回归社会“有点儿难”

    笨拙地搭乘地铁来到曼哈顿，走在纽约时报广场中间，约翰逊被来来往往的人潮吓到了。每个人都大步流星地走路，面无表情，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这让他困惑不已。自1975年入狱以来首次踏上自由土地的约翰逊以为自己走进了“地狱”，周围所有人都是戴着通讯装置的秘密特工。

    “我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看着这群疯子。”约翰逊盯着闪烁的电子广告牌，以及注视着手机屏幕的川流不息的人群，久久回不过神来。“有些人竟然连路都不看，就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走，这真是太神奇了。”他告诉美国“The Blaze”新闻网。

    他试图使用公共电话，惊讶地发现费用已经从25美分（约合人民币1.6元）上涨到了1美元（约合人民6.4元）。过了半天他才意识到，大多数人已经不再这种过时的玩意儿了。

    “监狱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回归社会有点儿困难，因为一切都变了。”约翰逊告诉美国“商业内参”网站。

    1970年，25岁的约翰逊因谋杀警察未遂被判入狱。去年8月，刑满获释的他已是白发苍苍、年近古稀的老人。与外界完全隔绝的44年让他错过了史蒂夫·乔布斯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革，成了与现代世界格格不入的“古人”。

    出狱那天，监狱管理人员将约翰逊的私人物品还给了他——身份证明、两张汽车票、40美元（约合人民币256元）现金，以及一份概述他刑事案件的文件。

    但对一个连智能手机都不认识的“老古董”而言，这远远不够。约翰逊希望美国正在推进的监狱改革，能有效解决像他这样的老年囚犯面临的种种问题。

    住房、就业都是挑战

    1981年，格洛丽亚（Gloria Rubero）因抢劫和谋杀罪锒铛入狱时，纽约市的地铁票只要60美分（约合人民币3.9元），香烟卖45美分（约合人民币2.9元），录像机是尖端科技。26年后，56岁的她获释出狱，仿佛通过了“时光隧道”。

    美国“Gothamist”网站称，格洛丽亚从没用过互联网和手机，出狱第一天，她看到人们“自言自语”，以为遭遇了一群精神病人，吓得请求朋友把她带回监狱。

    第一次坐地铁时，在狱中度过32年的怀特（Lawrence White）紧张得汗流浃背，觉得每个人都在看他。“一点儿都不兴奋，我吓得要死。”他告诉Gothamist网站，“我习惯了监狱生活。”

    1978年，28岁的法里德（Mujahid Farid）因谋杀未遂入狱。33年后，被释放的他打算做回老本行，当个胶印工人，攒些本钱再自己创业。然而，他发现整个胶印行业都“消失了”。

    就业并非唯一的挑战。在纽约这样物价高昂的城市，寻找住处同样艰难。出狱后，法里德在亲戚家寄人篱下，而已经回家3年的怀特仍靠着已故妻子的社会保险过活，每月领取800美元（约合人民币5120元）现金和200美元（约合人民币1280元）食品券。相比大多数人，他们已算幸运。

    在非营利组织“奥斯本协会”帮助下找到工作后，格洛丽亚开始寻找公寓，但由于犯罪记录屡屡被拒。最终，一位房东愿意租房给她，前提是预先支付一年的租金，但刚出狱的她根本掏不出这么多钱。

    “奥斯本协会”执行董事盖恩斯（Liz Gaynes）告诉美联社，大多数养老院和老年中心不愿接收有犯罪记录的住客，刑满释放的老年囚犯大多沦落到住进收容所或无证经营、不受监管的出租公寓，6人挤在一个房间里。此外，由于缺乏医疗条件，他们往往健康状况不佳，“生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衰老10～15岁。

    帮老年囚犯融入社会迫在眉睫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称，约翰逊代表了有类似境遇的这一小部分美国人。根据美国司法统计局的数据，2013年约有3900名服刑至少20年的囚犯获释。

    在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最后一年任期里，监狱改革是他重点关注的焦点之一。近日，他在格罗斯大学发表演讲时强调，许多刑满释放的囚犯在获得教育、职业培训和住房保障后成功融入社会，跳出了再度犯罪的恶性循环。

    “（重返社会）永远不会太迟。”奥巴马说，“有些人犯过错，遭受过挫折，但只要给他们一点点帮助，他们就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去年，美国服刑总人数跌至200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但数据表明1999～2014年，55岁以上的囚犯增加了250%，相比之下，55岁以下的只增加了8%。1999年，老年囚犯只占服刑总人数的3%，到2014年已达10%。

    《纽约时报》指出，犯罪率随年龄增长而下降，坐轮椅或卧床不起的人不太可能犯罪。同时，监狱需为老年囚犯付出更高的经济代价，他们每年的医疗费用是年轻囚犯的3～9倍。

    美国新的量刑标准主张减少毒品犯罪和非暴力犯罪的刑期，这可能使目前10万名毒品犯罪者中的4.6万人提前获释，老年囚犯如何融入社会的问题已迫在眉睫，而相关立法改革尚未跟上。由于长期监禁的副作用，他们回到社会后面临极大的心理、健康问题，并且缺乏社会资源。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研究员利姆（Marieke Liem）采访了几名服役数十年的囚犯，她表示，由于缺乏相关机构服务，老年囚犯在生活困难重重，比如熟悉现代科技、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开设银行账户，就连在杂货店买东西都是挑战。

    “监狱为他们安排好一切，时时刻刻都在计划之中。如果你的大部分人生在狱中度过，怎么可能顺利成为社会的一员？”利姆告诉半岛电视台。

    好在，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报道，许多监狱已开始为囚犯开课讲授“外面的生活”，比如怎样使用ATM机、找工作、用手机、上网等。

    “我想往前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

    69岁的约翰逊正在学习怎么过监狱外的生活。在纽约，他必须适应其他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比如五花八门的食物、日新月异的科技和高得离谱的物价。

    总体而言，回到正常社会让他“感觉非常好”，只是偶尔也觉得很孤独。他与家人在1998年就失去了联系，对两个小侄女依稀留有些记忆，但她们如今也应该人到中年了。“我真的很想念家人。”约翰逊告诉英国《每日邮报》。

    在非营利组织“财富社会”的帮助下，约翰逊有了暂时的落脚之地。他白天出门参加宗教活动，傍晚出去冥想、练习太极拳，晚上9点宵禁前回到住处。

    每天都有小小的惊喜，让他感到这个世界“充满奇迹”。

    “这里有各种各样疯狂的东西，我每天都吃不同的食物。”走在超市食品区里，约翰逊显得格外兴奋，琳琅满目的食物让他不知所措。颜色鲜亮的饮料“看起来很有趣”，看到花生酱和果冻出现在同一个罐子里让他大吃一惊，幸运的是，他还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经典品牌“四季宝”。

    身陷囹吾多年并没有让约翰逊怨恨社会，他喜欢外面的生活，喜欢在公交车上倾听别人谈话，观察路人的动作和神色。“融入社会的感觉真好。”他说。

    值得欣慰的是，这世上总算有些东西永远不变，比如价值观。约翰逊相信，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44年的铁窗生涯并未让他觉得自己被亏欠。他现在的愿望是开一家妇女庇护所，尽管他没有任何资金，并且由于缺乏信用记录而无法从银行贷款。

    “你必须让生活继续，愤怒只会让你停滞不前。”他告诉英国《地铁报》，“我相信世上诸事必有前因，所以我想往前看，而不是沉溺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