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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5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围村”抵御黑死病

英国史上最具牺牲精神的村落

本报记者 贾晓静 《 青年参考 》( 2015年11月25日   24 版)

    寄宿在老鼠身上的跳蚤带着黑死病搭乘帆船“偷渡”过英吉利海峡,这种疾病也由此在英国蔓延。

    亚姆村外的墓园。

    17世纪60年代,整个英国都笼罩在黑死病的阴云之下。

    17世纪60年代,英国亚姆村的村民为了阻止黑死病的蔓延曾将村庄隔离,这种牺牲精神被后人歌颂,他们的故事也为后世传颂。

    1667年8月的8天时间里,伊丽莎白·汉库克(Elizabeth Hancock)接连失去了丈夫和6个孩子。她边拿手帕遮挡住嘴巴,边将家人的尸体拖到近郊的野地埋葬。

    夺走她家人生命的罪魁祸首是黑死病。这种被称为“欧洲历史上最恐怖瘟疫”的致命疾病,在13~17世纪间数次肆虐欧亚大陆,近1.5亿人因此丧命。

    1664~1666年的3年中,黑死病登陆英伦三岛,这里瞬间变成“死亡之地”——四分之一的伦敦人口(约10万人)染病而亡,无数村镇被波及。汉库克一家正是这次瘟疫的受害者。

    他们生活的亚姆村位处黑死病肆虐最为严重的地区。人们没有想到,这个位于英国中部城市曼彻斯特35公里的安静村落,会成为英国历史上最具牺牲精神及英雄气概的地方——村民在村外铸起“长城”,阻挡了黑死病在英国前进的脚步。

    “欧洲历史上最为恐怖的瘟疫”

    谈起黑死病,了解历史的人或许不会陌生。它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瘟疫之一,普遍认为是由鼠疫细菌造成。

    尽管没有准确的统计数字,但许多城镇记录见证了黑死病的可怕:1348年,9万德国人被黑死病夺去生命,最高一天达1500人;1467年,俄罗斯12.7万人死于这种疾病;在后来的维也纳,每天都有500~700人因此丧命……

    欧洲文学巨匠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在《十日谈》中描述了当时欧洲的严重疫情——病人突然跌倒在大街上死去,或是冷冷清清地在家中咽气,直到尸体发出腐烂的臭味,邻居们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情。欧洲的旅行者目光所及之处是无人耕耘的荒芜田园,敞着门的酒窖无人问津,无主的奶牛在大街上乱逛,当地居民却无影无踪。

    对于当时的情境,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彼德拉克(Francesco Petrarca)在一篇给弟弟的信中这样写道:“我亲爱的兄弟,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后世子孙会相信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这一切吗:没有天庭的闪电,没有地狱的烈火,没有战争或者任何可见的杀戮,但人们在迅速地死亡。”

    而在一些深受宗教束缚的欧洲民众看来,黑死病是人类的堕落引来的神明惩罚。为了免受惩戒,他们穿行于城镇之中,用镶有铁尖的鞭子彼此抽打,口中呢喃着:“我最有罪”。

    在德国的梅因兹,1.2万犹太人被当作瘟疫的传播者活活烧死,斯特拉堡有1.6万犹太人被杀。为了彻底清除黑死病,人们不惜杀死目之所及的所有家畜,大街上满是猫狗腐烂的尸体,腐臭的气味让人窒息。

    英国因黑死病陷入恐慌

    黑死病最初席卷欧洲之时,与之隔海相望的英国并未受到波及。然而,几只跳蚤的到来让这块最后的“净土”惨遭瘟疫洗劫。

    在港口城市南安普敦,很少有人在感染黑死病后能在床上躺两三天,大部分人从发病到死亡只用半天时间;在首都伦敦,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片死寂,所有店铺都关门了,街上行人寥寥,路旁的杂草已一人多高。惟一不时打破沉沉死气的便是运送尸体的工作人员。

    为了远离瘟疫,人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他们祈求上帝、吃精细的肉食、饮用好酒……医生们也想尽办法治愈或者缓和这种令人恐惧的症状,他们试验各种药物,尝试不同的治疗手段——放血疗法、烟熏疗法、甚至用尿液洗澡。然而,这些方法并未奏效,死亡还是不断降临人间。

    几乎一瞬间,黑死病的阴霾已笼罩整个英国南部,但迟迟没有传至英国北方(苏格兰、爱尔兰等地)。直到1665年夏天,一位伦敦商人将一件寄生着跳蚤的衣服样品发给亚姆村的裁缝亚历山大·汉德夫(Alexander Hadfield),黑死病的威胁最终还是由南方转向北方。

    样品寄到一周后,汉德夫的助手乔治·威克斯(George Vickers)在黑死病的折磨下痛苦离世。不久后,他的家人相继身亡。横亘在南北交界处的亚姆村,自此成为英国人与瘟疫“对峙”的前沿。

    用石墙将黑死病挡在城外

    今天,当你穿梭在亚姆村,想必会感慨眼前一切的美好:孩子们从村边的绿篱上捡着饱满的紫色黑莓;骑着自行车的人在陡然变成台阶的乡间小路上放慢车速,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虽然仅有900名常住者,但这个远郊村落却满足了人们对乡间的所有幻想——这里有热闹的酒吧、舒适的咖啡馆,以及充满诗意的教堂,路过的人无不流连于此。

    但倘若于450年前站在这里,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座正在被黑死病蹂躏的“地狱”——眼前是一片空荡荡的街道,两旁涂抹着白色十字的大门紧紧关闭,几乎每一扇门的背后,都会传来染病者痛苦而无助的哀嚎。

    黑死病的到来打破了村庄原本的宁静。尽管对疾病束手无策,村民们还是做出了令人惊叹的决定——将整个村落隔离,以免其他村庄和社区被瘟疫摧毁。

    于是,在神父威廉姆·莫泊桑(William Mompesson)的带领下,村民们用石头建成高墙,并发誓永不穿过这条边界。而此时,村民中多数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症状。

    “他们选择与外界隔离,就意味着无法躲避疾病。”亚姆博物馆的秘书凯瑟琳·瑞森(Catherine Rawson)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他们筑成高墙,并设计了周详的计划,保证里面的人不会出去,而外面的人也不会进来。”

    为确保能够得到食物和其他的必要供给,村民只能在隔离墙上挖出孔洞,并把硬币泡在装着醋的孔洞里(当时醋被认为能够起到消毒作用)。而周边村子的商贩会定期收集硬币,然后留下一些肉类、谷物以及小玩意作为交换。

    瘟疫几乎“毁灭”亚姆村

    隔离后的亚姆村曾尝试各种方法防止瘟疫在村民间传播,却终归于事无补。

    国家遗产基金会亚姆博物馆的游客管理经理洁妮·爱瑞杰(Jenny Aldridge)告诉BBC。“资料记载,村民威廉姆·莫泊桑(William Mompesson)的妻子在被确认感染瘟疫的前一天告诉丈夫,周围的空气闻起来甜甜的。也正是这句话让莫泊桑意识到她被传染了。”

    而这就是当时人们在瘟疫中学到的全部经验——如果一个人的嗅腺出现好闻的味道,往往意味着他已经感染瘟疫,体内的器官已受损甚至腐烂。

    “村民们开始认为瘟疫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于是戴起塞满药草的面具,避免闻到‘甜味’。”爱杰瑞说,“有些人甚至坐在臭水沟里,在他们看来,瘟疫可能不会在这么难闻的气味中找到他们。”

    但所有的这些努力都于事无补,死亡人口不断增多,原本秩序井然的亚姆村落很快瓦解。村中道路遭到毁坏,无人照料的花园杂草丛生,田里的粮食无人采摘。每一个人都挣扎在死亡边缘,没有人知道谁会成为疾病的下一个猎物,那些侥幸偷生的人只得依赖周边村镇上送来的食物战战兢兢地活着。

    在黑死病的肆虐下,人口本就稀少的亚姆村有200人相继死亡。当村里的石匠也死去后,村民们只能自己雕刻墓碑。和所有村民一样,汉库克也只能自己埋葬死去的家人。

    到了1666年8月,瘟疫对这座封闭的城池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全村344个村民中,有267人死亡。剩下几十名侥幸没有感染瘟疫的人被认为是“特殊能力者”(今天,人们认为是一种特殊染色体让他们远离瘟疫);还有人觉得,是特殊仪式和热诚祈祷,帮助他们逃脱了厄运。

    石墙上的孔洞讲述英雄往事

    “围城”期间,尽管大多数村民都自愿“受困”,并向上帝发誓会坚持下去,但仍有不少村民试图逃离。

    这些出走的村民并不受其他村落的欢迎——亚姆博物馆的记录显示,瘟疫尾声,一名亚姆村的妇女去5公里外的泰德维尔村赶集,当人们意识到她来自亚姆村时,便不停地用食物和泥土砸她,并且大喊:“瘟疫!瘟疫!”

    好在这样的局面并未持续多久。14个月以后,这场横扫英国中南部的瘟疫,奇迹般地消散了,正如它到来时一样突然。亚姆村村民的生活逐渐回归平静。

    如今,这座阻挡过瘟疫的村庄已经成为谢菲尔德和曼彻斯特地区的矿业重镇。但围绕在村外的岩石城墙仍然骄傲地伫立着,几个世纪没有改变。

    在村外半里地左右的石头墙上,今天仍然能够看到一个个简单的孔洞。如今的城墙已是一处景点——墙壁上那些粗糙不平的孔洞边缘,因为游客们不停的摩挲而变得平滑;人们在孔洞中留下银色的硬币,以此表达对瘟疫死难者的尊敬。

    城墙周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绿色的匾牌,上面铭刻着死于那场瘟疫的人员名单。对于英国人来说,这些人或许应该被永远铭记:他们和他们的祖先以勇敢的牺牲精神,拯救了后来的人们。

 

英国史上最具牺牲精神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