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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1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专访法国动画导演雅克-雷米·吉雷尔德:

“用明朗的态度面对世界的缺憾”

本报记者 贾晓静 《 青年参考 》( 2015年11月11日   21 版)

    雅克-雷米·吉雷尔德

    《青蛙的预言》海报

    “疯影”的第一部作品《幸福马戏团》一举夺下有“法国奥斯卡”之称的凯萨奖最佳动画大奖。

    执著于手绘、坚持“百分百法国制造”的法国著名动画导演雅克-雷米·吉雷尔德从业30年来,执导了包括《佩铃宝贝》、《米芽米咕人》、《青蛙的预言》、《姨妈希尔达》等40余部动画电影,屡获行业嘉奖。《纽约时报》评价这些作品“细腻且流露浪漫,朦胧并透出真实”,而法国《世界报》将吉雷尔德誉为“如法国诗人与剧作家培维尔操作文字一般,为动画注入活力的大师”。

    10月28日,吉雷尔德来到北京,在法国文化中心举行放映会,并接受了《青年参考》的专访。

    如同其笔下充满温情的动画主人公一般,年近五十的吉雷尔德说话慢条斯理,笑起来像个孩子。在他眼里,动画片呈现给孩子的不应是屏蔽一切黑暗的“无菌世界”,而是一段充满色彩和千奇百怪事物的真实人生。“我们要用明朗的态度去面对世界的缺憾。”他说。

    “入行不过是偶然”

    雅克-雷米·吉雷尔德进入动画行业,起因不过是一次偶然。1970年,还是里昂美术学院学生的他在圣玛德莱娜教堂练习复制一座耶稣浅浮雕时,用摄像机拍下了自己完成雕塑的过程。

    “底片中呈现的连贯图像使得作品的轮廓生动起来。”吉雷尔德告诉《青年参考》,这段新鲜体验令他燃起了实验激情。他用橡皮泥代替粘土重现雕塑过程并记录下来,做出了世界上第一部粘土动画。该片在法国反响不错,于是吉雷尔德和同伴拍了第二部、第三部短片,就像被某种力量“推着走”。

    “当时世界上还没有人用粘土拍电影,我的创新之举很快受到赞赏,我也因此被人们称为‘粘土动画之父’。”吉雷尔德笑道。

    1981年,吉雷尔德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了“疯影工作室”,“创作艺术品位和商业并重的作品,并肩负起动画教育传承和推广的责任”。当时法国并没有动画学校,前人可借鉴的经验稀少,他们只好边摸索技巧,边创作小成本动画。

    “疯影”的第一部作品《幸福马戏团》在4年后面世,令各方惊艳,一举夺下有“法国奥斯卡”之称的凯萨奖最佳动画大奖。吉雷尔德从未想到,公司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好景不长,随后两年“疯影”陷入低迷,拍片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直到1988年,时长28分钟的《佩铃宝贝》破茧而出,摘下欧洲动画短片最高奖项金卡通奖,并获得艾美奖提名,才一举驱散“疯影”的阴霾。

    《佩铃宝贝》不仅带给吉雷尔德更多资金和资源,也坚定了他制作动画长片的信心。“这部电影是个分界点。在那之前,我大多是做受电视台等机构赞助的短片,偏向教育性,没有成型的故事。但《佩玲宝贝》完全不同,它有完整的故事,也为我执导动画长片奠定基础。”他说。

    热衷环保,拒绝“糟蹋地球”

    1999年,吉雷尔德在法国南部创立了小小的“炮提叶动画电影学校”,每届只招10人。吉雷尔德笑称,取名“炮提叶”(原意为火药粉制造厂)是为了给法国动画电影“炸”开新局面。

    身为校长的吉雷尔德在南部乡村一住就是40多年。说到教学环境,他自豪地坦承自己是环保主义者,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践行环保原则——他的房子不用砖瓦、水泥等建筑材料垒墙,而是用一块块压实的谷草垛;房子里没有抽水马桶,他在院子里挖坑,建起最原始的茅厕。炮提叶里绝对不存在空调这样的东西,因为“尽量减少对环境的破坏,是一种生活哲学”。

    在吉雷尔德的动画片中,细节处处流露出保护环境、爱惜自然的观点。1991年的动画长片《青蛙的预言》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开场就是带来大灾难的暴雨,而这场暴雨是人类污染环境和全球变暖的后果。片中的反派乌龟对人类充满仇恨,欲借凶残的鳄鱼之手毁灭“孤岛”上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因为他眼见同伴在沙滩上悲惨地死去,只因为人类要获取漂亮的龟壳来做梳子。

    与之类似,吉雷尔德最新的动画《姨妈希尔达》也直白地表达了环保主题。动画讲述了姐妹俩反目成仇的故事,“姐妹俩一个尊重自然,另一个用钱摧毁一切。这有点儿像当今的世界,人类胡作非为带来巨大的灾难。尽管有这么多的环境学家、政治人物提出警示,我们还是不断地糟蹋地球”。

    吉雷尔德笔下既有生活中明朗单纯的部分,也有不如意与忧伤的一面,人与人、人与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关系微妙,互相之间存在恶意,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自我克制,发挥天性中善的一面。

    就如在《青蛙的预言》中,狮子、狼、狐狸、老虎在乌龟挑拨下将人类船长夫妇逐出孤岛,以便吃掉所有的鸡,但后来,它们帮助船长赶走了乌龟。“生活本就是艰难而富有戏剧性的。我希望用幽默感、色彩、光线和音乐去照亮这些角色。”吉雷尔德说,“‘疯影’即将出品的新片《男孩》以死亡为主题,选择这个沉重的题材是希望孩子不仅看到生命中的鲜花与光明,也能体会到灰暗和人生中真实的一面。要知道,人生中不只有善意,也充满千奇百怪的事物,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明朗的态度面对世界的缺憾。”

    拒绝“反美标签”

    1988年,吉雷尔德的另一部标志性作品、讽刺美国流行文化的《亚美利尖》面世,引起了轰动。它嘲讽年轻人崇尚“爆米花加可乐”的生活方式,并拿里根等美国名人开涮——短片中,变成了米老鼠的里根逐渐腐烂,甚至成为蛆虫的饵食。

    该片问世后,吉雷尔德立即被扣上“反美英雄”的帽子。时至今日,“疯影”仍被贴着“反美标签”。吉雷尔德对此颇为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网上总有人说‘疯影’是反美英雄。这只是一个作品,有它当时特定的背景,并不代表我一直反对美国。”

    事实上,坚持“百分百法国制造”的“疯影”,在文化方面提倡的是包容与多元化。“不同文化间不应存在对立。美国文化也有优秀的部分,美国也有很多不同风格的影片,培育出了很多优秀的导演。”吉雷尔德说,“我个人很喜欢伍迪·艾伦、科恩兄弟、库布里克、昆汀的作品。他们都在做自己风格的东西,我也一样。之前我的作品《猫在巴黎》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你会因此判断我认同或反对美国文化吗?”

    吉雷尔德认为,对待每种文化与现象不应一味否定或认同,而要多方面判读。“我们应该承认美国文化中的优秀之处,但作为创作者,不能一味吸收与模仿。”他说,“很多人想要复制美国电影的制作模式,却学不到其中精华。创作者必须寻找自己的路,做自己的工作。现在,动画片模式越来越类似,大多沉迷于先进技术、大制作、高经费这样的表象里。而观众,特别是孩子们,也逐渐被培养得只欣赏‘高技术’影片,这很让人担忧——人们无法接受其他事物,也不会有更深的思考。”

    吉雷尔德希望自己的作品成为“不失去本真与文化底蕴的东西”。“中国早期的动画《大闹天宫》、法国动画《国王与小鸟》,都是很有能量的动画片,虽然没有夸张的技术,却能带给人新的思考和力量。我希望年轻的创作者们从自身出发,不要被固定的创作模式禁锢。”他说。

 

“用明朗的态度面对世界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