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波哥大当贵宾

    坐着夜班长途车，早上6点多我到达哥伦比亚波哥大。乘客下车进入大厅，每个人都要给警察看证件，只有我例外，警察一挥手就让我过去了。前一天上车前就查证件，也是我例外。从墨西哥往南走，一路上我的中国护照和黄色面孔常常被区别对待，生出些枝节，让人腻味透了，但波哥大给了我贵宾级待遇。

    这里出租车的管理也很有特点，你告诉调度员要去的目的地，他用电脑打出两张纸条，上面有目的地和票价，一张给你，一张给司机。我估计电脑里有留底，世界上哪里的出租车管理都没有这么简单、有效、安全。

    波哥大阳光灿烂，但是我穿着厚冲锋衣并不热。这里离赤道很近。在热带碰到凉快的地方总是让人喜出望外，原先准备大汗淋漓的，没想到比春城昆明还凉爽。原先去过内罗毕、墨西哥城、碧瑶，如今又有波哥大，我都是只注意了纬度，忘了海拔高度。波哥大的海拔有2600米。

    特意挑了家市中心的酒店，虽然是经济酒店，照例有免费咖啡和无线网。办完入住以后，上街逛逛，先去玻利瓦尔广场。中国的很多城市有中山广场，拉美的很多城市有玻利瓦尔广场，而且更壮观，波哥大的玻利瓦尔广场就是如此。

    我没带地图，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碰到一个仪态不凡的中年妇女，向她打听，结果正好她顺路，就带我去。她叫玛利亚，刚从保险公司退休。大概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她边引路边给我当导游，而且相当专业，说得出广场周围所有建筑的建造年代，国会大厦、司法部和最高法院、大教堂、市政厅、大学……如数家珍。游完广场，我请她到哥伦比亚的咖啡名店胡安瓦尔德兹喝了杯咖啡。她马上要去欧洲旅行，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投桃报李，狠狠卖弄了一番。玛利亚温婉端庄，细心周到，和我从文学作品里看到的风情万种的哥伦比亚女性形象很是不同。

    和玛利亚分手后，我看了哥伦比亚本土艺术巨匠博德罗的美术馆。那里居然收藏了毕加索、柯罗、德加和莫奈的一些作品。博德罗美术馆隔壁是相当大的安赫尔·阿郎戈图书馆，我焉能放过！建筑大概是上世纪现代建筑刚刚盛行时期的风格，像贝聿铭设计的达拉斯市政厅：厚实的钢筋混凝土加玻璃，线条粗犷、简洁，功能先进。建筑本该很醒目，但材料的色调、建筑的体量都低调、谦抑，建在古色古香的街区，依然能够融入周边的环境，毫无喧宾夺主的意思。阅览空间开阔，还有布局巧妙、舒适的儿童部。透过顶楼休息区的茶色玻璃眺望远处的大教堂，那感觉有点儿像从新建的下沉式入口往上看卢浮宫的感觉。我在图书馆的顶层餐馆买了一份饭，在露天阳台上找了张桌子，一边慢慢端详城市，一边美美地吃了一顿。

    饭后去看黄金博物馆。历史学家说，西班牙人远征美洲，动机可以用3个G来概括——God，Glory，Gold。要了解他们的动机，得看看波哥大的黄金博物馆。刚进馆就碰到一群漂亮的女中学生在进行社会实践，她们要采访我，请我谈谈对哥伦比亚的看法。今生或许不会再有人请我谈对哥伦比亚的看法了，所以我以惊人的勇气和我认为正确的西班牙语，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演说。我主要根据我在卡塔赫纳、麦德林和小镇萨莲托的旅行经历谈了我的印象：人民的善良友好、自然和人文景观独特而美丽等。

    女孩们听完面带微笑，面面相觑，眼神十分茫然，大概不知所云，然后很客气地跟我说再见。随后，我看了比我这辈子看到过的金子加起来还多的金子。它们大部分是饰物，想象丰富，造型生动、夸张，让我想起三星堆的青铜造像。

    博物馆看累了，我回到玻利瓦尔广场附近一个很美的书店，找了张沙发看书。这本书讲的是美国画家弗雷德里克·埃德温·丘奇1853年的南美旅行。原先在大都会博物馆看过他的画作，激励他旅行的德国地理学家洪堡的南美之旅、达尔文的南美之旅，也都是我衷心艳羡的经历。

    第二天，我到访拉丁美洲的解放者玻利瓦尔的故居。和我们一力强调伟人生活简朴的陈列路子不同，这处故居毫不隐瞒玻利瓦尔曾经的奢华生活。故居实际上是一个不小的庄园，相当能体现拉丁美洲豪宅的特点：占地广大，有山有水，古树参天，花团锦簇。客厅里的桌上摆着名贵的瓷器，鎏金的枝形烛台，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最让我觉得和主人趣味相投的一点是玻利瓦尔的私人浴室，它建在故居最高处的山坡上，俯视花园的一面墙完全开放，人躺在浴盆里，整个园林一览无余。内墙上绘着庞贝风格的壁画，那是古代欧洲人奢华享受的标志。

    看完故居，我就近逛了几家书店、咖啡馆，就觉得无事可干了，于是回旅馆，请老板推荐活动。他建议我到离波哥大两小时车程的一座小城，看看盐矿改造的一个地下教堂。

    小城很美，像南美洲那些因为银矿、铜矿等自然资源的开采而骤然繁荣又渐渐没落的城市一样，虽然繁华逝去，但旧时的街市完好、风韵犹存。去盐矿的路上，我看到大幅招贴画，宣称盐教堂是哥伦比亚第一奇观。

    它的确是个奇观。如果你要找个地方可以容纳几万人在地下开会，就是这里了。上下3层的空间，以回环曲折的巷道连接。巷道两侧有很多小房间一样的神龛，最大的那间礼拜堂，模仿正常的教堂，掏空矿石形成的柱子，恐怕得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放眼世界地面上的建筑，到哪里去找那么粗的立柱？

    我在波哥大待了两天，走马观花，一知半解。热情、善于交际的居民，充满艺术气息的咖啡馆、书店、图书馆，陈列优美、展品丰富的博物馆、美术馆，足以让我对这座都城和人民心生敬意，对自己的无知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