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摩洛哥人

    摩洛哥人总给我一种平静美好的感觉。我住在摩洛哥北部城市丹吉尔的时候，拜这座可爱的地中海边小城所赐，生活中充满了许多美好的细节，很是舒服。

    信任，在握手和打招呼时就一并交给了对方

    我负责的项目的两个工地都靠近地中海边，每天下了班，开车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亲近地中海的蔚蓝。

    我对丹吉尔新港所在的小镇很是喜爱，小镇的名字也成了我记住的第一个阿拉伯语词：Ksar Sghir。小镇人很少，外国人更少，亚洲人就更加少。小镇上的几家小餐馆是我的据点。因为丹吉尔和西班牙在历史上过从甚密，餐馆的饭菜里也总是透出西班牙的风格。店里的海鲜超级棒，现在想来仍然要猛咽口水。

    一天早上，工地上遭了贼，我们几个人开着车去小镇上的宪兵队报案。（摩洛哥城市内治安由警察局负责，隶属于内政部，其他地区治安由宪兵队负责，归国王直接领导。）在宪兵队晃荡了几个小时，小部分时间向宪兵们汇报案情，大部分时间和他们聊天闲扯。转眼就到了中午，已经聊得很熟了的宪兵大哥告诉我们，宪兵队长还需要亲自跟我们聊聊，可是他一上午都在开会，我们可以出去转转，下午再回来。

    镇子不大，宪兵队距离我最喜欢的一家餐馆只有几步之遥，午餐时间，当然是要去大吃一顿。

    摩洛哥的海鲜价格远远低于我的想象，以至于我无法控制地点了满满一大桌的龙虾、海虾和海鱼。

    就在菜上来的那一刻，我的电话响了，是刚刚跟我互留了电话的宪兵大哥：“队长开完会了，下午还要出去，你们现在回来吧，初次见面，队长说想跟大家都认识一下，你们最好一起回来。”

    这一刻我脑海闪现的情景是：国内一饭店里，刚上了菜，所有人同时起身出去，服务员一路狂奔追来：“给钱！”

    于是，我有点尴尬地叫来了老板：“对不起，我们大家有点事需要出去一会儿，不确定多久回来，我们等下回来再继续吃，您看……”

    “当然，没有问题。”

    “那您看需要我先留些钱吗？”

    餐馆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就这样忐忑地带着大家走了。几个人再回到饭馆已经是半小时后。冷盘加了盖子，静静地等着我们，热菜一直在厨房加热保温着，老板见我们回来，又一一端了出来，然后特别真诚地第二次说了句“祝好胃口”，附赠一个微笑，那微笑简单、真实、不做作。

    在这里，信任，总是在握手、打招呼时就一并交给了对方。面对陌生人，这里的人们总是更愿意先将对方定义为值得信赖的范畴。如果事后证明这个人配不上自己的信赖，再慢慢修正自己给对方的信任额度。而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信任者也就会更多地约束自己的行为，努力让自己对得起对方给的信任。

    对于餐馆的老板来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为了逃避一顿饭钱让自己的人格蒙羞。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高度信任是深植于意识之中的。有人可能会将它归结为宗教的力量，我却更倾向于认为这是历史经历促成的群体性格。

    良好的卫生习惯

    离开丹吉尔后不久，我认识了我在摩洛哥最好的朋友纳比尔。这家伙是我所在公司的司机，后来兼职做了我的阿拉伯语老师和驾驶技术提高课程教练。

    纳比尔是纯血统的阿拉伯人，肤色要比柏柏尔人浅一些，还继承了阿拉伯人的大胡子基因。虽然他每天都努力与胡子抗争，可惜剃须刀毕竟不是核辐射发射装置，改变不了基因，变不成绿色的浩克，也除不去大胡子。

    纳比尔比我大 5个月。可这家伙无限单纯，总让我觉得认识了一个小孩儿。

    阿拉伯人的卫生习惯是以水为净，左出右进。如果你没听明白，那我就先说个别的好了：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阿拉伯人是全世界痔疮发病率最低的民族。摩洛哥的厕所一般会有坐浴盆，或者带手持软管的小水龙头。在条件差一点的地方，大家会拎个小桶上厕所。

    刚认识纳比尔的时候，我每次去厕所碰到他，他都要看看我空着的手，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小桶，眉头困惑地向一起靠拢，最后忍住疑问，跟我说句“你好啊哥们儿”就走了。我知道他困惑什么，故意不提，想让这家伙有趣的表情持续得久一点。

    以上说的是在处理一些“大事”的情况，在处理“小事”的时候，总不能每次都跑回去拿小桶，太麻烦。这时，卫生纸就闪耀出它文明的光辉了。对于摩洛哥人和其他阿拉伯人来说，卫生纸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这样的习惯，我暂时还不打算入乡随俗。某天，我去处理那件“小事”，又正好碰到纳比尔，我穿着一身没有口袋的衣服，身上不可能藏着卫生纸，两手仍然空空，他又开始若有所思，点点头，没打招呼就跑着出去了。

    “小事”办到一半，他又气喘嘘嘘地跑了回来，来到我身边，递来一张纸巾，一副特别专注的表情说着：“你忘带纸了吧？我刚才来只带了一张自己用的，特意跑回去给你拿的，给！”我茫然地拿着那张纸巾，定格了好几秒。

    纳比尔是个非常虔诚的穆斯林，对人真诚亲切，做事认真细致，每天五次祈祷不落，跟阿拉敞露自己内心最热切的诉求：“女友一切都好，女友一切都好！她妈妈越来越喜欢我，越来越喜欢我！快点结婚吧，快点结婚吧！”后来纳比尔女友去了法国实习，和我的女友一样。于是，我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执拗是摩洛哥人的共性

    纳比尔特别执拗，我曾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既极端随和，又极端执拗，后来发现，我遇到的大多数摩洛哥人，不管随和不随和，礼貌不礼貌，聪明不聪明，都特别拗，纳比尔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我俩之间会聊很多纷杂的话题，小至摩洛哥人和中国人生活习惯、文化习俗的细节，大到某个历史哲学这样明显有点装的话题。可是，不管我说什么，他总是想也不想就先摇摇头说：“不对！不对！不对！”

    时间久了，我表示对他在我说完话后的这种反映厌烦至极。好在纳比尔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儿童，每次都能在我发飙之前补上一句：“我想了想你刚才说的好像也对。”——飙还是得发：“什么叫‘也’对？”

    平和的心态和悠闲的生活

    我接触过的摩洛哥人都单纯、容易信任别人、有些小偏执，而我觉得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内心深处的安全感。我认识住着海边别墅开着玛莎拉蒂的摩洛哥人，他们不会因为富有就端着架子，我也认识乡下的农民，家里只有几间草房，可是从不会有一丝仇富心理。

    平和的心态也许是源于生活的轻松。我曾陪一个被蛇咬伤的摩洛哥同事去医院，从入院到出院，一共只花了28迪拉姆，当时约合人民币22块5毛。我的朋友纳比尔做着一份普通收入的工作，24岁便攒够了首都一套房的首付。摩洛哥街边的咖啡馆、茶馆、果汁店，在任何时候都坐满了悠闲喝着东西什么也不干的人们，仅仅是坐着，不骄不躁，不嗔不怒，不悲不喜，不傲不妒，不慌不忙。

    现在，我经常想到这些咖啡馆、茶馆、果汁店里悠闲的摩洛哥人们，然后跟自己说：这才是生活。行事为人，着什么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