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头记录陌生人的生活

    2009年，比利时女摄影师别克·狄波特登上了开往西伯利亚的火车，全部行李不过一台相机、一只睡袋，以及一张手写的字条。字条上用俄文写着：“我没有太多钱，也不想住宾馆，我想找个过夜的地方，看看俄罗斯人是怎样生活的。或许我可以住在你家，谢谢你的帮助！”

    狄波特用这种特殊而直接的方式叩开了俄罗斯人家的大门，进入他们的生活，并用镜头记录下眼前的一切。3个月的旅程中，她在陌生人家的客厅里为他们拍照，甚至拍过大雪天里裸奔的女子。凭借这些照片，她进入了全球知名的摄影经纪公司——法国玛格南摄影通讯社。最近，她再次以这种方式开启去美国的行程。

    “我有原则，从不在晚上寻找住处”

    “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故事，18岁高中毕业才开始学摄影。以前觉得摄影什么的都是大城市里有钱人才玩的，像我这样在小城镇出生的比利时姑娘，只知道要学好数学、经济和人文学科，对艺术无感。”狄波特告诉美国《连线》杂志。《纽约客》杂志称，狄波特真正接触摄影是在高中毕业的暑假，当时她报名参加了比利时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暑期班，“只是觉得应该去听听，但从那时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2009年，23岁的狄波特毫无迟疑地到了俄罗斯。“以前我只觉得这个国家好大，占了地图上很大一块地方，除此之外完全不了解，但我没多想，就那么去了。对我来说，跟陌生人打交道似乎更容易一点。”

    狄波特不会说俄语，临时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当地女孩，到了莫斯科便直奔她家。由于没钱，她请俄罗斯女孩写了张纸条，寻找愿意收留她过夜的人。“床、沙发都行。”狄波特无奈地说。

    最初只是无奈之举，不过狄波特发现，这是个进入陌生人家庭、观察别人生活的绝好办法，那张纸条后来成了她通往未知的钥匙。前后3次进入俄罗斯，每次狄波特都要停留一个月左右，每次遇到的人感觉都不相同。“有人直接忽略我的存在，也有人迅速与我建立友情，拉起我的手，甚至在一夜之间，我就感觉自己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但我有自己的原则——从不在晚上寻找住处，我觉得那样很不安全。”她说。

    “人们爱跟我聊很难启齿的事”

    3次俄罗斯之行，组成了狄波特的毕业作品《Ou Menya》，意为“与我一起”。狄波特强调，自己没有采用什么技巧。“我不把他们当拍摄对象，他们也没有视我为摄影师，我们就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蒸桑拿……彼此语言不通，谈不了什么，我反而能纯粹地观察他们。有时候，通过眼睛观察到的比相互交流得来的信息还要多。”狄波特告诉青年文化平台“VICE”法国站，她庆幸自己用了这种旅行方式，因为“安静能让你沉淀”。

    然而，最近以相同方式踏进美国的狄波特发现，她能和拍摄对象用英语沟通了，情况却变得更复杂。

    “第一次去美国，我待了3周，期间都是沙发客——在别人家的沙发上睡。”狄波特说，每次拍摄前，她都得费尽口舌解释好久，很多人想了解她到底从事什么职业，或者说为什么来旅行。一开始很多人愿意在镜头前摆姿势，但没过多久就忘了这件事。

    狄波特提到，曾有个女人给她看日记，甚至允许她拍摄日记中记载着自杀念头的章节。女人的丈夫在隔壁，对此一无所知。“人们知道第二天我就会离开，所以爱跟我聊些他们平日里很难启齿的事。我很喜欢他们这样跟我讲故事，那些故事甚至比照片还要精彩100倍。”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狄波特想要再次跟这些人取得联系，进入他们的生活。“这有点可怕……本就是萍水相逢，我希望保持那种状态。若有人想加我脸谱网好友，没问题，我很乐意把拍的东西寄给他们。”狄波特说。

    “我一直想拍一张完美的作品，但其实，完美的照片是不存在的”

    进入玛格南摄影通讯社后，狄波特两次出入埃及，并在作品集《在中间》里记录了两次造访的经历。“我算是埃及动乱之后去的，拍摄这组照片时，我把焦点放在人身上，而非政治。我相信自己能从当地人身上挖掘到更多鲜活的故事。”狄波特说。第一次去，虽然国家动荡，但她觉得大部分埃及人抱有希望。第二次则截然不同，当地人有了排外情绪，还有人怀疑她是间谍。从那之后，狄波特再没去过埃及，但时常为那里的老百姓担忧。

    狄波特曾受报社邀请，跟随两位国际记者前往巴尔干国家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执行报道任务，并创作了作品集《他怀揣的希望是疯狂》。“我在那待了两周，和他们并肩完成任务。对我来说，去了一个地方，只马马虎虎拍几张照片是不够的，我不允许自己对采访对象一无所知。”在“VICE”的记者看来，狄波特有时更像一名战地调查记者。

    “还是学生时，我拍了很多照片，但一直有种‘偷东西’的感觉。我在一个地方守很久，直到有什么值得拍的东西经过，才按下快门。”狄波特说，后来到了俄罗斯，发现以前那种蹲点搞摄影的做法堪称幼稚。跟各式各样的陌生人接触、住到他们家里然后自然地举起相机时，她才明白，对一个摄影师来说，她学生时代犯过的最大错误就是——“我一直想拍一张完美的作品，但其实，完美的照片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