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腐败比IS更可怕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8月11日，伊拉克议会一致通过了总理阿巴迪提出的“旨在铲除腐败、削减政府开支和缓解宗教冲突”的一系列改革建议。《华盛顿邮报》称，这将是该国自萨达姆倒台以来最大的政治体制改革。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称，阿巴迪的决定震惊了整个伊拉克政府机构，迈出了解决腐败问题的“一大步”。但也有人担心，面对根深蒂固的腐败文化和强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对体制性腐败的斗争将是场“无尽头的战争”。

    “将伊拉克从腐败中解放出来的第一步”

    5年的努力无效后，29岁的萨利赫·阿里向一位教育部官员行贿了4300美元（约合人民币2.7万元），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公立学校教师的工作。他说，自己已走投无路。

    在腐败渗透到社会每个角落的伊拉克，阿里的经历并不特殊。除了找工作，民众几乎做每件事都得向臃肿的官僚结构行贿。高中生为拿到泄露的考题付钱，交警借不开罚单赚“外快”，政府官员发放施工许可证以拿到巨额回扣。

    据官方估计，伊拉克国库自2003年以来，已因腐败损失3000亿～35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万亿～2.5万亿元）。去年，在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的廉政指数排名中，伊拉克在175个国家中位列第170名，被视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

    “腐败像癌症一样在这个国家蔓延。”该国专栏作家兼维权人士艾哈迈德·阿卜杜勒·侯赛因告诉《华盛顿邮报》，“从最高级官员到最底层雇员，这已成为一种文化。”

    近日，伊拉克总理阿巴迪承诺改变这一切。8月11日，议会一致通过他的反腐败改革决议，几乎所有政治集团都表示支持。议会议长的发言人伊马德·哈法吉将投票现场描绘为“婚礼庆典”。“民众抗议成功迫使行政和立法机关实现伊拉克人的愿望。”他说。

    在议会发言人萨利姆看来，总理提出的方案获得通过“毫无疑问”。《华尔街日报》称，许多议员认为这是防止国家进一步分裂、混乱的最好方法。

    《华盛顿邮报》则指出，阿巴迪长期以来试图削减预算、打击腐败，但面临政治集团的反对，近日的反腐败抗议算是给了他一个理由。8月28日，民众继续发起大规模示威抗议，支持总理。

    “这是将伊拉克从腐败中解放出来的第一步。”示威者萨米赫·哈利勒告诉法新社。他警告说，如果政府不跟进下一步措施，抗议将继续下去。

    “我们不会再沉默”

    伊拉克战争结束后，堆放在人行道上的空调和卫星天线曾成为巴格达一景，以至于行人不得不绕行。“人们在为未来投资。”当时，一家商店的老板告诉以色列《国土报》，“将来很快就会有电，空调的价格会上涨，现在买能省很多钱。”

    然而，时至今日，伊拉克人仍没实现这个“听起来很合理”的愿望。

    在一些地区，一天只有几小时供电是很常见的。当热浪来袭，气温飙升至50摄氏度以上，频繁断电让民众难以忍受。今夏，伊拉克局势日益紧张，成千上万示威者要求政府提供足够电力，以避免工厂停工、电脑崩溃和空调关闭。

    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报道，人们冒着酷暑，挥舞着伊拉克国旗，呼吁总理阿巴迪解散国会、裁撤腐败的政府官员。伊拉克什叶派宗教领袖、大阿亚图拉西斯塔尼也在布道过程中，呼吁阿巴迪更大胆地“以铁腕手段”迅速在政府内部解决问题。

    “在宗教的幌子下，这些小偷抢劫我们的财产。”抗议者高呼口号直到深夜。什叶派民兵向他们分发冰镇瓶装水。

    “改变，这就是我们需要的。”教师马利克告诉美国“商业内参”网站，“这个国家有太多问题，我们的领导人夸夸其谈却没有行动。”

    拥有工程学位的法德勒·哈法吉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好去卖女装。“就业、财务、人权都是问题，我们的石油财富去哪儿了？这场战争的终点在哪里？”他问道，“惟一办法是解散议会，恢复总统权威。”

    面对腐败，伊拉克人的耐心正在消失。在南部城市巴士拉，抗议者烧毁了绘有腐败政客形象的广告牌，并闯入政府大楼，把市长从办公室拖了出来。两周前，抗议蔓延到了首都巴格达。

    “我们不会再沉默。”抗议组织者侯赛因告诉《华盛顿邮报》，“阿巴迪为我们开了一扇小门，但我们需要打开更大的门。”

    在“腐败之都”巴格达，金钱万能

    和高温一样，伊拉克军队与政府部长的腐败并不令人意外。去年上台后不久，毕业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拥有电子工程学博士学位的阿巴迪就发现，该国至少有5万名“幽灵士兵”在领空饷。据美国雅虎新闻网报道，即使按每人每月750美元（约合人民币4772元）的最基本工资计算，这笔额外支出仍高达每年4.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8.6亿元）。

    “士气低迷得可怕。”一名伊拉克士兵告诉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腐败太严重了。有官员要求士兵待在家里永久休假，并要求他们上缴一半薪水。”在今年的抗议活动中，许多士兵声称他们没拿到承诺的工资。即使在战斗中负伤，他们也会被克扣工资。

    伊拉克最年轻的少将艾哈迈德·巴加特则认为：“腐败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敌人，比恐怖主义更危险。”这位被视为“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的41岁军官告诉NBC，“腐败掏空了伊拉克的安全”。

    由于油价下跌，伊政府数十亿美元的预算正在消失，而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的任务迫在眉睫。政府官员的工资和养老金成本每月超过3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1.5亿元），一位议会成员的月薪约1.1万美元（约合人民币7万元），是全国平均工资的20多倍。一些官员还招募数量庞大的个人保镖，由政府埋单。

    在房价居高不下的巴格达，昂贵的高档住宅不愁卖不出去。从中赚了钱的房地产经纪人阿卜杜克·阿里笑着告诉英国《独立报》，最有钱的是政府官员，他们买最好的房子，是“2003年的小偷”。

    在“腐败之都”巴格达，金钱是万能的。“伊拉克腐败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敲诈勒索是家常便饭。”该国政治活动家加桑告诉《独立报》，“不贿赂，你无法在军队或政府找到工作，没法在监狱中洗澡，甚至无法在法院作出无罪判决后离开监狱。那些花数万美元买官的人需要‘回本’。”

    腐败让伊拉克人的日常生活变得异常复杂和艰难，尤其是对那些无力行贿的人。很少有人对萨达姆的倒台感到惋惜，但许多人怀念被美国空袭摧毁的基础设施。正如《国土报》所说，对伊拉克人而言，腐败是比IS更大的麻烦。

    反腐改革仍然阻力重重

    不久前辞职的前副总理巴哈·阿拉吉家住巴格达，从其奢华的罗马式官邸中能俯瞰底格里斯河。除了这座官邸，他“在神殿旁还有一栋楼，外加一家酒店以及附近的7栋房屋”。他在今年早些时候告诉当地Babiliya电视台：“此外，上帝给了我比应得的更多的钱，我想这是上帝的祝福。”

    8月，阿拉吉因包括财产诈骗和金融腐败在内的9项指控接受调查，他没有接受媒体采访，300名守卫说他不在家。

    “他是最大的小偷！”阿拉吉家附近的小贩阿布·阿里告诉《华盛顿邮报》，“我们从没见过他，他总是坐在装甲汽车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为安全起见，他用的是化名。

    “我为这份改革方案祝贺所有伊拉克人。我承诺完成改革，即使耗尽我的余生。”阿巴迪发表声明称，他会毫不犹豫地指控那些涉嫌司法腐败的人，“无论他们的地位或职位如何”。

    作为改革的第一步，阿巴迪在8月下旬将内阁成员数削减1/3，承诺基于专业水平而非宗教标准选举、任命高官，官员的个人保镖将被削减90%，其中两万人将承担对抗IS等其他职责。但结束伊拉克以宗派为基础的分权制度将是更有挑战性的工作。这需要远离政治压力的司法系统和法官，但阿巴迪的发言人萨阿德称，总理没有权力进行司法体制改革。

    据半岛电视台报道，阿巴迪公布的改革方案中最“大刀阔斧”的提议，是立即裁撤3个副总统和3个副总理职位，这6个职位代表不同的政治和宗派集团。尽管前总理马利基发表简短声明支持该计划，但分析人士认为这可能招致各党派的强烈反对，进而使该国局势进一步恶化。

    英国广播公司称，这是阿巴迪迄今为止最大的挑战之一。《华盛顿邮报》认为，阿巴迪的改革方案也许会成为伊拉克的转折点，但也使他处境危险。既得利益者和可能面临审查的官员会阻碍其努力，而一旦反腐失败，将引起更大的公众愤怒。

    “问题的严重程度表明，阿巴迪不太可能实现有意义的改变。”曾任美国驻伊拉克大使特别助理的阿里·基德里告诉《华盛顿邮报》，“几乎每个国家级政客和每个政党都沆瀣一气。”就连负责追查腐败官员的廉政委员会也“感受到了威胁和巨大风险”。

    阿巴迪希望利用目前的权力真空精简政府、提振经济，但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朱迪斯·雅菲告诉美国《国际商业时报》，腐败在伊拉克文化中根深蒂固，阿巴迪很难摆脱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