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假酒一周“喝死”上百人

    近日发生在印度孟买贫民社区的假酒事件已导致上百人死亡，是当地近1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而类似的悲剧在印度频繁上演，凸显了该国贫民窟面临的一系列问题——贫困、酗酒，以及形同虚设的执法。

    一周内百余人喝假酒丧命

    6月22日，送葬的人群聚集在印度孟买北部被灰暗天空笼罩的贫民窟中。办丧事的家庭只有一间陋室，来参加葬礼的女人只能站在露天处，一边啼哭，一边用纱丽拭泪。

    死者名叫纳加孔迪，他的家人告诉美国《洛杉矶时报》，上个星期他从售卖无牌私酿酒的商店回来后，就开始吐血。“我们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病，”死者的哥哥希夫拉杰说，“几乎所有因此去医院的人都死了。”

    穿着雪白寿衣的纳加孔迪被鲜花环绕，人们抬着他的遗体走在晨雨过后的泥地上。在孟买的贫民社区卡罗迪，人们已数不清最近这样的葬礼举行了多少次。一个星期内，有102人因喝了私酿假酒而中毒身亡，40余人仍在住院治疗。即便在对假酒致死事件并不陌生的印度，这样的大规模伤亡也让人震惊。

    孟买警方称，受害者疑似死于甲醇中毒，确切的结果要等法医的检验报告。酒贩子在非法制酒时常用这种工业原料替代乙醇，以降低成本、提高酒精浓度，但即便是小剂量的甲醇也可能导致中毒。

    在印度的其他地方，假酒中毒致死的情况多有发生。2011年，近170人在西孟加拉邦东部州因酒精中毒死亡；2009年9月，北方邦至少有30人死于酒精中毒；2009年7月，古吉拉特邦超过100人因假酒丧命；今年早些时候，北方邦首府勒克瑙有29人死于假酒中毒；在泰米尔纳德邦和卡纳塔克邦南部各州，假酒致死人数累计超过180人。

    《爱尔兰时报》称，像此次孟买这样的酒精中毒致死事件，在印度几乎每天都发生。很多人担心惹麻烦，根本不去报案或到医院接受治疗。

    对不少受害家庭来说，死者是惟一的男性劳动力，除了为死去的亲人悲伤，他们还要为今后的生计发愁。孟买政府已宣布，发给死者的家人10万卢比（约合人民币9720元）作为经济补偿。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目睹了官员到贫民窟分发抚恤金的场景，这笔钱勾起了死者家人新一轮的痛哭。

    更令人担忧的是，目睹邻居的死亡，并不会让活着的人停止消费“村酿”。对很多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来说，酒精是日复一日的疲惫生活中仅有的安慰。而购买一瓶合法生产和售卖的酒，需花费全家3天的生活费。

    假酒致死事件如同聚光灯，凸显了印度贫民窟的贫困、酗酒以及形同虚设的执法。

    悲剧之后，“村酿”仍有市场

    6月22日，距离卡罗迪社区最近的市属医院中，8人因酒精中毒接受治疗。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劫，病情趋于稳定。

    45岁的画家维伦德拉·萨纳尼是其中之一，他告诉《洛杉矶时报》，最近他只喝了一次酒，但妻女听说假酒中毒的消息后，坚持送他到医院检查，正是这一举动救了他一命。“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沾‘村酿’了，不过那些买不起合法酒的人肯定还会继续喝，虽然他们明知有风险。”萨纳尼说。

    在印度，穷人消费的“村酿”被直截了当地叫做“酒”，而该国的正规酒类则被称为“印产洋酒”，是制糖工业的副产品。

    BBC称，“村酿”通常是经过蒸馏的蔗糖和氯化铵。酒精蒸馏需精确把握温度，如果温度超过一定水平，就可能生成甲醇。有些黑心制酒商还会故意添加化学品和香料，增加酒精浓度或改善口味，而这些添加剂可能和其他成分发生化学反应。

    英国《柳叶刀》医学杂志称，印度消费的酒类饮品中，超过2/3是地下“村酿”。一瓶700毫升的正规威士忌或朗姆酒，在印度售价为5.6英镑（约合人民币54.6元）；而在卡罗迪，半品脱（约合284毫升）非法私酿酒只需15美分（约合人民币0.93元），它们被装在玻璃杯或塑料袋中售卖。“印产洋酒”的售价差不多是等量“村酿”的15倍。

    美国《石英》杂志称，高昂的酒类附加税是贫民选择“村酿”的主因。就在3个月前，印度政府为了增加税收，将“印产洋酒”税从每180毫升0.5美元（约合人民币3.1元），提高到0.7美元（约合人民币4.3元）。过去3年里，“印产洋酒”的附加税一直在上升。穷人距离消费合法酒类越来越远。

    囊中羞涩的工薪阶层通常喝不起合法售卖的印度酒。纳加孔迪生前给一家移动电话公司铺电缆，月薪125美元（约合人民币776元），他要用这笔收入养活父母、妻子和3个孩子。由于每天都要用酒精缓解一天体力劳动后的肌肉酸痛，他只能选择最便宜的“村酿”。

    印度媒体发现，非法生产、无照售卖的私酿酒，消费者主要是建筑工人、下水道清洁工和从事其他高强度体力工作的人。印度无政府组织Shramik Elgar的发言人告诉《石英》杂志，类似的假酒事件总是出现在特定几个社区，说明当地居民酗酒的习惯助长了悲剧的发生。

    “应该彻底禁酒。”沙基拉·阿卜杜勒拉赫曼说，她丈夫是建筑工人，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到卡罗迪社区的酒铺喝酒，因此也成为这次假酒中毒的受害者之一。

    沙基拉说，她常因喝酒的问题与丈夫发生口角。“如果你仔细听，就会发现这个社区每栋房子里，夫妻都在因喝酒而争吵。现在他死了，我该怎么办？”沙基拉必须独自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抚养成人。

    形同虚设的执法者

    悲剧引起轩然大波后，孟买的执法机构立刻采取了行动。

    卡罗迪一条逼仄泥泞的小路尽头，一栋不起眼的房子孤零零地矗立着。两个当地的孩子骄傲地向美国记者描述了6月21日，警察从这所房子中逮捕贩卖假酒的夫妇的戏剧性场面。如今房子的夹板门从里面锁住，上面绘着基督像。8岁的萨赫勒拍着门告诉《洛杉矶时报》记者：“里面还有很多酒。”

    孟买警方发言人库尔卡尼称，已有7名非法制酒者被捕。他表示，这是孟买10年来最严重的假酒中毒事件。

    被逮捕的除了7名制假者外，还有8名警察和4名税务官，后者负责颁发售酒许可证。然而，受害者家属并未因此感到安慰，他们说，当局早就知道社区里有非法私酿出售，却从未采取行动。

    在纳加孔迪买酒的铺子几百米外，就是警察局。当地居民透露，贿赂警察后，假酒贩子就在执法机构的眼皮底下公然制作和贩卖假酒。有些人在酒铺买了非法“村酿”，就在马路边兑上雪碧喝下去，警察只当没看见。

    而一名贩卖“村酿”的男子也承认，他们会定期贿赂警察。“每个地区都有专门的警察接收贿赂，我们将这样的人称为‘驿站主’。每个警察分局都有一个‘驿站主’，只要付钱，他们就会为你的生意打掩护。”

    “没有当地警察的默许，这个生意肯定进行不下去。”孟买的退休警察达塔·贾达夫对BBC说，“区域内的所有警察都知道制酒的是谁。”

    曾当过警察的辛格也告诉《石英》杂志：“警察轻而易举就能捣毁‘村酿’的生产和销售窝点，但这是有巨额回扣的暴利生意。”

    6月23日，印度警察在新德里西北部逮捕了一名叫做曼苏尔·拉蒂夫·谢赫的男子，印度媒体称，此人与孟买假酒中毒事件有直接关系。

    警方透露的信息显示，26岁的谢赫从古吉拉特邦向孟买非法贩运“村酿”。古吉拉特邦从1947年脱离英国殖民后，一直严格实施禁酒令，如今古吉拉特、米佐拉姆和那加兰是印度各邦中，仅有的法律规定禁酒的地方行政区。

    《爱尔兰时报》称，由于古吉拉特邦没有合法售卖的酒精饮料，地下酿酒业格外发达，当地也成为印度“村酿”的制造中心。非法生产的酒通过有组织的贩卖网络，流向印度各地。

    2011年12月，古吉拉特邦立法规定，生产和销售有毒酒精饮品，最高可被判死刑，希望以此阻止非法“村酿”贸易。但在庞大的市场需求和诱人的经济利益面前，严刑酷法也丧失了威慑力。

    德里的代理警察局长邦萨尔向法新社表示，谢赫是私售“村酿”的主犯，“过去3年里，他一直供应和贩卖可疑私酿”。邦萨尔透露，谢赫已承认，曾参与稀释3大罐“可疑村酿”，并将其运往孟买。

    图片来源 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