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免费大学只为富人服务？
本报特约撰稿 郭悦
《
青年参考
》（
2015年06月17日
18
版）
 |
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 |
近10年来，巴西大学入学人数翻了一番，达到700万人，高等教育成果斐然。但在这个教育福利可以与美国媲美的国家，富裕的白人享受高质量的免费高等教育，其余500多万名普通学生在为营利性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苦苦挣扎。巴西政府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学校越好，白人、富人越多
安娜·卡罗琳娜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写着“医学”和“UFRJ（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的缩写）”字样，和同学一道站在里约热内卢烈日下人来人往的街头，向路人乞讨。
这些钱不是用来付学费的。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不收取任何费用，卡罗琳娜是这群幸运的新生之一。在高年级学生的督促下，18岁的卡罗琳娜和朋友正在忍受这种屈辱性的仪式，用乞讨来的钱买啤酒、办派对，庆祝被学校录取。
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是巴西最大的顶级公立大学，也是这个国家为数不多的免费高校之一。由于竞争过于激烈，能考入这所大学的学生大多来自富裕的白人家庭。“能进大学的学生至少得付得起高昂的私立高中费用，但他们能不花一分钱就读最好的大学，这太不公平了。”卡罗琳娜向美国《大西洋月刊》记者抱怨。
在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巴西，这种分裂是极端又普遍的例子，大部分能付得起大学学费的人不仅能进入最好的大学，也不需要交一分钱。和大多数国家一样，巴西高等教育不平等的根源在于中小学的教学质量参差不齐。
由于公共基础教育的发展跟不上学生数量的高速增长，尽管巴西政府在教育上下了大力气，该国的教学质量还是在世界经济论坛对122个国家的排名中位列第105位，多数公立学校每天只上课4小时。这让许多富裕的巴西人（大多数是白人）将孩子送到教育质量更高的私立高中，以更好地备战大学入学考试。
“巴西父母为了孩子能上名牌大学，从小学就开始准备。”智利迭戈波塔利斯大学公共政策研究所的格雷戈里·艾拉夸说，“他们在私立学校上花很多钱、把孩子送到国外，所以这些孩子有优势。”
富人不仅能免费上更好的公立大学，也更有可能获得和医学、工程学等相关的高薪职业。巴西国家教育研究所（INEP）的报告显示，只有13%的巴西人上私立高中，其中75%是白人，89%能考上热门专业。低收入家庭的学生不得不支付高昂学费上私立大学，学习会计、管理、教育等低成本、低收入专业。“这种差异只能让社会越来越畸形。”报告写道。
根据INEP的数据，在巴西上公立大学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白人占68%，高于全国范围内的48%。“我们的教育系统非常精英化，学校越有竞争力，学生中白人越多、富人越多。”INEP主任迪利沃·瑞斯托夫表示。
政府别无选择，只能与私营教育机构合作
每个月，在私立大学读数学专业的莫塔都会拿到政府发放的400雷亚尔（约合人民币1120元）助学贷款。“我不能没有它。”他告诉《纽约时报》。
莫塔希望找一份数学老师的工作，让他得以偿还贷款并继续深造，完成做大学教授的梦想。圣保罗教师月薪约3000雷亚尔（约合人民币6400元），还完1.62万雷亚尔（约合人民币3.5万元）的贷款需要9年。“其实我宁愿上公立大学，但入学考试竞争太激烈了，能考上的大多是私立中学的学生。”他说。
在某种程度上，巴西的教育成果值得敬佩。上世纪80年代军事统治结束后，巴西开始致力于保证公民接受基本教育的权利。在此之前，1/3的巴西人不去上学，25%是文盲。近年来，接受基础教育的学生人数增加了两倍，到今天已有5700万名儿童上学。
如今，巴西人已经意识到知识可以转化为金钱。大学毕业生的收入比受教育程度低的人平均高2.5倍，这一差距比任何一个经合组织（OECD）的成员国都大。大学入学人数因此激增，从2002年到2012年，巴西大学生人数翻了一番，达到700万。
“高等教育在巴西的增长率十分惊人。”巴西门德斯大学政策发展学院院长埃德森·努内斯告诉《大西洋月刊》，“高等教育缺口每年高达25万人。”
尽管政府努力扩大现有大学规模、建立新的大学，公立大学还是供不应求。因此，政治家开始转向私人创办的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来填补这一缺口。
努内斯表示，巴西在上世纪90年代营利性大学在美国大热时引入这一概念，包括教育机构DeVry和Laureate。近年来，由于教育质量存在争议，私立大学在美国的入学人数急剧下降，但在巴西迎来了持续性增长。
据《大西洋月刊》报道，目前，巴西约有130所大学，最大的5所大学都是私立的。Kroton Educacional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营利性高等教育公司，拥有超过100万名学生。上私立大学的成本至少是公立大学的3.5倍，但在2013年，仍有约530万名巴西学生就读于私立大学，占大学生总数的3/4。
巴西投资银行全球业务负责人费尔南多·伊纳斯告诉《纽约时报》：“无法满足民众教育需求的政府别无选择，只能与私营机构合作。”
巴西高等教育质量面临重大挑战
在地价昂贵的加维亚区，除了遍布四处的热带树木和横穿校园的河流，里约天主教大学看起来和美国大学没什么两样。这所巴西最大、最著名的私立高等学府拥有一流的教学设施，图书馆前摆放着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半身像。
这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但由于政府捐赠和助学贷款，语言学硕士塔伊娜看到了改变。她有很多朋友不交学费，其中近一半接受金融援助。
据美国雅虎新闻网报道，为解决高等教育不平等的问题，巴西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为低收入家庭学生提供奖学金、让企业提供低息助学贷款，以及为私立大学提供税收优惠，以换取高校为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降低学费。即便如此，仍有超过一半的巴西学生因为没钱交学费而中途辍学，未能获得大学学位。
高昂的学费不是巴西高等教育中唯一的问题。教育专家提醒，商业化的教育并不总把学生放在第一位，高等教育市场化后，文凭就会成为一种商品。美国《福布斯》杂志直言，巴西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教育产业成就的是该行业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
巴西一些私立大学教育质量堪忧。巴西媒体报道称，去年有2%的私立大学由于达不到标准失去建校资格。巴西法律规定，私立大学至少1/3的教师需全职工作，但事实上很少有学校能做到这一点。批评人士指出，巴西政府急于增加大学数量，忽视了这些私营教育公司的缺陷。
戈亚斯联邦大学的教育学教授纳尔逊·阿马拉尔警告称，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或许能够让学生通过考试，却不一定懂得如何教育学生。“政府对私立大学的监督非常薄弱，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以便进行准确判断。”他告诉《纽约时报》。而在更好的公立大学，研究人员没钱做研究。
“巴西高等教育质量面临重大挑战。”巴西前教育部长恩里克·派姆告诉美国《国际商业时报》，“我们希望扩大教育系统，但我们更希望提高教学质量。”
“改变刚刚开始”
在民意调查中，巴西人将教育领域的种种问题归咎于政府。有人开玩笑说，上帝在创造巴西时给了它黄金、石油、美丽的海滩和几乎没有自然灾害的热带气候，却在安排管理者时过于吝啬。2013年世界杯决赛前，许多民众走上街头，为包括教育在内的社会不平等抗议。
“就像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这是我们的民权运动。”迭戈波塔莱斯大学的一位学生说。
作为对抗议活动的回应，巴西政府承诺将未来海上石油收入的3/4投入教育，使教育支出达到GDP的10%。同时，政府还希望到2024年，将18～24岁在校大学生的比例从目前的30%增加到50%，并要求公立大学在2016年奥运会之前，为来自公立高中的学生留出一半名额。
但由于石油价格暴跌，巴西经济的快速增长已经停滞，举办奥运会更是耗资数十亿美元，改善高等教育并不容易。
巴西最大的公立大学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校园破败得令人意外。该校最初建在偏远的垃圾填埋场，如今，砖瓦碎裂、灯具毁坏、屋顶漏水、桌椅破烂不堪，每天都有人在行政楼仅有的两个电梯前排长队。
“我希望有更多的教育投资。”学习环境工程的路易斯·西尔韦拉告诉雅虎新闻网，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校园建筑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企业赞助，至于政府的承诺，“人们不相信这些”。
出身贫寒的迭戈·费雷拉是家族中第一个上大学的孩子，他靠奖学金上了私立高中，进而考上公立的圣保罗大学，攻读物理学学士学位，这是他“从孩提时看科幻电影开始就有的梦想”。
“改变刚刚开始。”他告诉《大西洋月刊》，“圣保罗大学95%的学生来自富裕家庭，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近10年来，巴西大学入学人数翻了一番，达到700万人，高等教育成果斐然。但在这个教育福利可以与美国媲美的国家，富裕的白人享受高质量的免费高等教育，其余500多万名普通学生在为营利性私立大学高昂的学费苦苦挣扎。巴西政府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学校越好，白人、富人越多
安娜·卡罗琳娜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写着“医学”和“UFRJ（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的缩写）”字样，和同学一道站在里约热内卢烈日下人来人往的街头，向路人乞讨。
这些钱不是用来付学费的。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不收取任何费用，卡罗琳娜是这群幸运的新生之一。在高年级学生的督促下，18岁的卡罗琳娜和朋友正在忍受这种屈辱性的仪式，用乞讨来的钱买啤酒、办派对，庆祝被学校录取。
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是巴西最大的顶级公立大学，也是这个国家为数不多的免费高校之一。由于竞争过于激烈，能考入这所大学的学生大多来自富裕的白人家庭。“能进大学的学生至少得付得起高昂的私立高中费用，但他们能不花一分钱就读最好的大学，这太不公平了。”卡罗琳娜向美国《大西洋月刊》记者抱怨。
在贫富差距日益扩大的巴西，这种分裂是极端又普遍的例子，大部分能付得起大学学费的人不仅能进入最好的大学，也不需要交一分钱。和大多数国家一样，巴西高等教育不平等的根源在于中小学的教学质量参差不齐。
由于公共基础教育的发展跟不上学生数量的高速增长，尽管巴西政府在教育上下了大力气，该国的教学质量还是在世界经济论坛对122个国家的排名中位列第105位，多数公立学校每天只上课4小时。这让许多富裕的巴西人（大多数是白人）将孩子送到教育质量更高的私立高中，以更好地备战大学入学考试。
“巴西父母为了孩子能上名牌大学，从小学就开始准备。”智利迭戈波塔利斯大学公共政策研究所的格雷戈里·艾拉夸说，“他们在私立学校上花很多钱、把孩子送到国外，所以这些孩子有优势。”
富人不仅能免费上更好的公立大学，也更有可能获得和医学、工程学等相关的高薪职业。巴西国家教育研究所（INEP）的报告显示，只有13%的巴西人上私立高中，其中75%是白人，89%能考上热门专业。低收入家庭的学生不得不支付高昂学费上私立大学，学习会计、管理、教育等低成本、低收入专业。“这种差异只能让社会越来越畸形。”报告写道。
根据INEP的数据，在巴西上公立大学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白人占68%，高于全国范围内的48%。“我们的教育系统非常精英化，学校越有竞争力，学生中白人越多、富人越多。”INEP主任迪利沃·瑞斯托夫表示。
政府别无选择，只能与私营教育机构合作
每个月，在私立大学读数学专业的莫塔都会拿到政府发放的400雷亚尔（约合人民币1120元）助学贷款。“我不能没有它。”他告诉《纽约时报》。
莫塔希望找一份数学老师的工作，让他得以偿还贷款并继续深造，完成做大学教授的梦想。圣保罗教师月薪约3000雷亚尔（约合人民币6400元），还完1.62万雷亚尔（约合人民币3.5万元）的贷款需要9年。“其实我宁愿上公立大学，但入学考试竞争太激烈了，能考上的大多是私立中学的学生。”他说。
在某种程度上，巴西的教育成果值得敬佩。上世纪80年代军事统治结束后，巴西开始致力于保证公民接受基本教育的权利。在此之前，1/3的巴西人不去上学，25%是文盲。近年来，接受基础教育的学生人数增加了两倍，到今天已有5700万名儿童上学。
如今，巴西人已经意识到知识可以转化为金钱。大学毕业生的收入比受教育程度低的人平均高2.5倍，这一差距比任何一个经合组织（OECD）的成员国都大。大学入学人数因此激增，从2002年到2012年，巴西大学生人数翻了一番，达到700万。
“高等教育在巴西的增长率十分惊人。”巴西门德斯大学政策发展学院院长埃德森·努内斯告诉《大西洋月刊》，“高等教育缺口每年高达25万人。”
尽管政府努力扩大现有大学规模、建立新的大学，公立大学还是供不应求。因此，政治家开始转向私人创办的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来填补这一缺口。
努内斯表示，巴西在上世纪90年代营利性大学在美国大热时引入这一概念，包括教育机构DeVry和Laureate。近年来，由于教育质量存在争议，私立大学在美国的入学人数急剧下降，但在巴西迎来了持续性增长。
据《大西洋月刊》报道，目前，巴西约有130所大学，最大的5所大学都是私立的。Kroton Educacional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营利性高等教育公司，拥有超过100万名学生。上私立大学的成本至少是公立大学的3.5倍，但在2013年，仍有约530万名巴西学生就读于私立大学，占大学生总数的3/4。
巴西投资银行全球业务负责人费尔南多·伊纳斯告诉《纽约时报》：“无法满足民众教育需求的政府别无选择，只能与私营机构合作。”
巴西高等教育质量面临重大挑战
在地价昂贵的加维亚区，除了遍布四处的热带树木和横穿校园的河流，里约天主教大学看起来和美国大学没什么两样。这所巴西最大、最著名的私立高等学府拥有一流的教学设施，图书馆前摆放着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的半身像。
这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但由于政府捐赠和助学贷款，语言学硕士塔伊娜看到了改变。她有很多朋友不交学费，其中近一半接受金融援助。
据美国雅虎新闻网报道，为解决高等教育不平等的问题，巴西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为低收入家庭学生提供奖学金、让企业提供低息助学贷款，以及为私立大学提供税收优惠，以换取高校为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降低学费。即便如此，仍有超过一半的巴西学生因为没钱交学费而中途辍学，未能获得大学学位。
高昂的学费不是巴西高等教育中唯一的问题。教育专家提醒，商业化的教育并不总把学生放在第一位，高等教育市场化后，文凭就会成为一种商品。美国《福布斯》杂志直言，巴西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教育产业成就的是该行业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
巴西一些私立大学教育质量堪忧。巴西媒体报道称，去年有2%的私立大学由于达不到标准失去建校资格。巴西法律规定，私立大学至少1/3的教师需全职工作，但事实上很少有学校能做到这一点。批评人士指出，巴西政府急于增加大学数量，忽视了这些私营教育公司的缺陷。
戈亚斯联邦大学的教育学教授纳尔逊·阿马拉尔警告称，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或许能够让学生通过考试，却不一定懂得如何教育学生。“政府对私立大学的监督非常薄弱，我们没有足够的数据，以便进行准确判断。”他告诉《纽约时报》。而在更好的公立大学，研究人员没钱做研究。
“巴西高等教育质量面临重大挑战。”巴西前教育部长恩里克·派姆告诉美国《国际商业时报》，“我们希望扩大教育系统，但我们更希望提高教学质量。”
“改变刚刚开始”
在民意调查中，巴西人将教育领域的种种问题归咎于政府。有人开玩笑说，上帝在创造巴西时给了它黄金、石油、美丽的海滩和几乎没有自然灾害的热带气候，却在安排管理者时过于吝啬。2013年世界杯决赛前，许多民众走上街头，为包括教育在内的社会不平等抗议。
“就像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这是我们的民权运动。”迭戈波塔莱斯大学的一位学生说。
作为对抗议活动的回应，巴西政府承诺将未来海上石油收入的3/4投入教育，使教育支出达到GDP的10%。同时，政府还希望到2024年，将18～24岁在校大学生的比例从目前的30%增加到50%，并要求公立大学在2016年奥运会之前，为来自公立高中的学生留出一半名额。
但由于石油价格暴跌，巴西经济的快速增长已经停滞，举办奥运会更是耗资数十亿美元，改善高等教育并不容易。
巴西最大的公立大学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校园破败得令人意外。该校最初建在偏远的垃圾填埋场，如今，砖瓦碎裂、灯具毁坏、屋顶漏水、桌椅破烂不堪，每天都有人在行政楼仅有的两个电梯前排长队。
“我希望有更多的教育投资。”学习环境工程的路易斯·西尔韦拉告诉雅虎新闻网，到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校园建筑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企业赞助，至于政府的承诺，“人们不相信这些”。
出身贫寒的迭戈·费雷拉是家族中第一个上大学的孩子，他靠奖学金上了私立高中，进而考上公立的圣保罗大学，攻读物理学学士学位，这是他“从孩提时看科幻电影开始就有的梦想”。
“改变刚刚开始。”他告诉《大西洋月刊》，“圣保罗大学95%的学生来自富裕家庭，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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