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恐惧症”、DIY洗手液、耍酒疯自称患病……
MERS阴影下的韩国社会“众生相”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5年06月17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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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6日，韩国总统朴槿惠视察学校，参观教育学生正确洗手方法的课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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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首尔民众戴着口罩在空荡荡的商场里购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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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4日，工人在“MERS重灾区”三星首尔医院前安装围栏。 |
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给韩国带来的恐慌如同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窥见“非典”肆虐时的中国社会。在病毒和疫情面前，有煽风点火的谣言，有痛彻心扉的遗憾，也有挺身而出的白衣天使和互帮互助的人间真情。
“人群恐惧症”和“MERS克星”
工作日的下午，一向是韩国超市的购物高峰时段。把孩子送到学校后，主妇们忙着购买食材，张罗晚饭。然而，进入6月以来，京畿道龙仁市新葛洞的乐天超市哪怕在高峰时段，顾客也不超过50人，乐天集团在全韩的销售额锐减了11%。
出于对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的恐惧，韩国居民自发地给人流集中的公共场所贴上了“危险”标签。这种“人群恐惧症”正向韩国社会全面蔓延。
进入6月以来，多个美术展、自行车赛、音乐节、演唱会受MERS影响而偃旗息鼓。就连原本一到休息日就挤满消暑市民的首尔汝矣岛水光广场和釜山海云台，也一片寂寥。平时，现代汽车等大公司附近的餐馆到了午餐时间总要排队，如今上座率不足7成。随着派对和宴会数量锐减，糕点店的生意受到沉重打击。“蛋糕销售减少，但买回家吃的面包销量则显著增加。”SPC集团“巴黎贝甜”的高层张成勋说。
一名向百货商店供货的服装生产商哭丧着脸告诉韩国《中央日报》，因为MERS，销售额已减少了37%。“这次比‘世越号’影响更大。”
不过，商场中的物品并非全无销路。一旦坊间出现了“预防MERS利器”的传闻，民众就会冒着生命危险冲入超市，大量囤积传说中的MERS克星。
韩国社交网络上，流传着生姜、红薯、鲑鱼、泡菜是抗击MERS“四宝”的消息：生姜能促进免疫细胞活动；红薯富含胡萝卜素和维生素A，能增强人体免疫力；鲑鱼含有欧米茄-3脂肪酸，可有效提升免疫力；泡菜等发酵食品则能抑制体内有害细菌的繁殖。
据韩联社报道，6月第一周内，生鲜市场中生姜的销量就比MERS爆发前增长了10.8%，红薯、鲑鱼和泡菜的销量也分别增长了11.5%、26%和12.0%。与此同时，富含维生素的水果也深受欢迎，韩国便利店龙头老大CU集团称，6月1~7日，其水果销量同比猛增45.9%。同期，“7-11”店的水果销量同比剧增99.4%。
此外，韩国的医用口罩经历了几次断货，洗手液更是一瓶难求。有网友在博客张贴“洗手液的制作方法”，分享用酒精、甘油和水自制洗手液的窍门。亲手制作的洗手液，成为韩国近期最有诚意的礼物。
韩国经济研究院6月11日发布分析报告称，如果6月MERS得到完全控制，经济损失预计只有4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224亿元）左右。但如果持续到8月末，损失将增至20万亿韩元，GDP降低1.3%，服务、餐饮和娱乐行业销售额将减少60%。
像“中世纪鼠疫患者”一样被歧视
“没能陪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立即就被火化了。被隔离的亲人甚至连父亲的骨灰盒都不能抱一下，葬礼也没举行，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一名57岁男子对《中央日报》说起父亲的身后事，忍不住呜咽，“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不孝之举吗？”
他是一名MERS患者的次子。其父5月9日因肾功能衰竭住院，5月28日被推测为MERS感染者，5名家人随即在医院和家中接受隔离。
6月3日，这名患者去世。虽然83岁高龄算得上喜丧，他的二儿子仍忍不住为父亲离世时的悲凉痛哭不已。老者生命的最后阶段没有家人环绕，妻子因肺炎在同一家医院接受治疗，匆匆赶来时，老者已在弥留之际。妻子在玻璃墙的另一侧陪丈夫走完了最后一程。
韩国多数MERS死者的人生最后一程，是这样孤零零走完的。老人离世后，工作人员立刻密封尸体，并将病房彻底消毒。随后，保健局通知其家人，尸体必须在24小时内火化。这就注定了亲属因隔离时限未到，无法出现在火葬场。
流行病学家称，患者死亡后，MERS病毒仍会在常温下存活48小时，为防传染他人，只能尽快火化。
死者家属结束隔离后，通常会为家人补办葬礼，但一些殡仪馆因为担心传染，拒绝承办MERS患者的身后事。一名家属痛心地控诉，他们“受到了中世纪鼠疫患者的待遇”。
全球游客纷纷避“韩”
6月11日下午，载着超过3500名中国游客的邮轮停靠在韩国济州岛，人流汇入济州市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却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氛。
当地商人告诉《中央日报》，从6月初起，中国游客减少了30%。济州市旅游部门数据显示，本月10日，来访游客为6290人，比上月最后一周平均的来访数量减少一半。根据韩国政府公布的数据，到6月13日为止，取消访韩行程的外国游客已达10.8万人。仁川机场相关负责人称：“中国游客从平时每天两万名减至现在的400名。”
韩国旅游发展局称，仅9日一天，就有1.1万名外国游客取消来韩计划，其中，中国游客最多，达6830人，其后依次是日本、台湾、香港、东南亚、美国和欧洲游客。香港政府6月9日发布了针对韩国的红色旅行警报，劝告市民不进行非必要的赴韩旅行。香港“旅游业议会”宣布，将取消6月所有赴韩团体旅行。
济州岛目前尚未出现MERS患者。济州地区的25个疑似病例都被确诊为阴性。然而济州观光公社表示：韩国的MERS事态在国外被大举报道，以大中华地区为中心，旅行社的旅游团队持续被取消。中国杭州、宁波、温州、南京与济州的直航路线暂时宣告中断。即便是韩国的学校和企业，也纷纷推迟了旅行计划。
旅游业是济州岛的支柱产业，经济贡献率达到73%。为了延续旅游业的“生命”，济州特别自治道知事元喜龙发誓要“守住这片不受MERS影响的‘清净之岛’”。他表示自己亲自挂帅，布置了全方位防疫体系，“但外界对此并不清楚，我非常遗憾，大家可以放心来济州岛旅行”。
MERS背后的众生百态
疫情扩散后，首尔江南区保健所的上班时间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除延长接诊时间外，咨询人员更是24小时待命。白班和夜班的疫情监督员交接工作时，不再说“您好”，而是彼此关照“辛苦您了，请注意身体”。
通常，疫情监督员一天能接200多个咨询电话，情况五花八门。有的家长听说老师去过三星首尔医院的殡仪馆，吓得不敢再送孩子上学，打电话咨询是否该让老师强制隔离。有人打电话来自称MERS感染者，威胁如果政府不报销所有医疗费，“就摘下口罩四处走”。自从出现了孕妇感染MERS的病例，慌慌张张打电话来询问预防措施的孕妇也多了起来。
还有人喝醉了酒，被警察拘捕后高喊“我得MERS了”，警察束手无策，只能向保健所求助。保健所人员说，耍酒疯自称得了MERS的人着实不少，叫人头疼。
11日上午，一名女性情绪激动地来到保健所，自称曾去过首尔三星医院，要求医生给她做仔细排查。保健所称这些相信自己被传染的人，平均一天超过70个。
政府的部分主张加剧了恐慌气氛。美国《科学》杂志记者马丁·厄辛克曾在非洲埃博拉疫区采访，他在博客中写道：“如果地区内没人被感染，就没必要在大街上戴口罩。学校停课只是扩大了这种恐怖。”他认为，科学区分“合理的怀疑”与“荒诞的恐怖”，正是专家和当局的责任。
韩国教育部曾要求2000多所学校停课，而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评估团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在韩国和其他地区，学校与MERS的传染都没有关联，应当考虑重新开课。”从15日开始，韩国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部分已复课。
同时，很多市民为克服对MERS的盲目恐惧，自发行动起来。一名电脑程序员开发了应用软件“MERS谍报机”，免费供用户下载。这个APP共享的地图会标出疑似发生MERS传播的地区，已有1万多人下载了该APP。另一个叫“Mers-Cov”的APP则以电子书的形式，宣传在MERS发病时的症状和预防守则。
病愈的MERS患者也向社会传达了信心和正能量。77岁老人金福顺患有哮喘20年，5月31日在平泽圣母医院感染上MERS，成为第18位患者，经过8天的治疗后康复出院。她通过媒体向公众打气：“像我这样的老人都战胜了（MERS），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克服不了的。”
本版图片来源CFP
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给韩国带来的恐慌如同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窥见“非典”肆虐时的中国社会。在病毒和疫情面前，有煽风点火的谣言，有痛彻心扉的遗憾，也有挺身而出的白衣天使和互帮互助的人间真情。
“人群恐惧症”和“MERS克星”
工作日的下午，一向是韩国超市的购物高峰时段。把孩子送到学校后，主妇们忙着购买食材，张罗晚饭。然而，进入6月以来，京畿道龙仁市新葛洞的乐天超市哪怕在高峰时段，顾客也不超过50人，乐天集团在全韩的销售额锐减了11%。
出于对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的恐惧，韩国居民自发地给人流集中的公共场所贴上了“危险”标签。这种“人群恐惧症”正向韩国社会全面蔓延。
进入6月以来，多个美术展、自行车赛、音乐节、演唱会受MERS影响而偃旗息鼓。就连原本一到休息日就挤满消暑市民的首尔汝矣岛水光广场和釜山海云台，也一片寂寥。平时，现代汽车等大公司附近的餐馆到了午餐时间总要排队，如今上座率不足7成。随着派对和宴会数量锐减，糕点店的生意受到沉重打击。“蛋糕销售减少，但买回家吃的面包销量则显著增加。”SPC集团“巴黎贝甜”的高层张成勋说。
一名向百货商店供货的服装生产商哭丧着脸告诉韩国《中央日报》，因为MERS，销售额已减少了37%。“这次比‘世越号’影响更大。”
不过，商场中的物品并非全无销路。一旦坊间出现了“预防MERS利器”的传闻，民众就会冒着生命危险冲入超市，大量囤积传说中的MERS克星。
韩国社交网络上，流传着生姜、红薯、鲑鱼、泡菜是抗击MERS“四宝”的消息：生姜能促进免疫细胞活动；红薯富含胡萝卜素和维生素A，能增强人体免疫力；鲑鱼含有欧米茄-3脂肪酸，可有效提升免疫力；泡菜等发酵食品则能抑制体内有害细菌的繁殖。
据韩联社报道，6月第一周内，生鲜市场中生姜的销量就比MERS爆发前增长了10.8%，红薯、鲑鱼和泡菜的销量也分别增长了11.5%、26%和12.0%。与此同时，富含维生素的水果也深受欢迎，韩国便利店龙头老大CU集团称，6月1~7日，其水果销量同比猛增45.9%。同期，“7-11”店的水果销量同比剧增99.4%。
此外，韩国的医用口罩经历了几次断货，洗手液更是一瓶难求。有网友在博客张贴“洗手液的制作方法”，分享用酒精、甘油和水自制洗手液的窍门。亲手制作的洗手液，成为韩国近期最有诚意的礼物。
韩国经济研究院6月11日发布分析报告称，如果6月MERS得到完全控制，经济损失预计只有4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224亿元）左右。但如果持续到8月末，损失将增至20万亿韩元，GDP降低1.3%，服务、餐饮和娱乐行业销售额将减少60%。
像“中世纪鼠疫患者”一样被歧视
“没能陪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立即就被火化了。被隔离的亲人甚至连父亲的骨灰盒都不能抱一下，葬礼也没举行，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一名57岁男子对《中央日报》说起父亲的身后事，忍不住呜咽，“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不孝之举吗？”
他是一名MERS患者的次子。其父5月9日因肾功能衰竭住院，5月28日被推测为MERS感染者，5名家人随即在医院和家中接受隔离。
6月3日，这名患者去世。虽然83岁高龄算得上喜丧，他的二儿子仍忍不住为父亲离世时的悲凉痛哭不已。老者生命的最后阶段没有家人环绕，妻子因肺炎在同一家医院接受治疗，匆匆赶来时，老者已在弥留之际。妻子在玻璃墙的另一侧陪丈夫走完了最后一程。
韩国多数MERS死者的人生最后一程，是这样孤零零走完的。老人离世后，工作人员立刻密封尸体，并将病房彻底消毒。随后，保健局通知其家人，尸体必须在24小时内火化。这就注定了亲属因隔离时限未到，无法出现在火葬场。
流行病学家称，患者死亡后，MERS病毒仍会在常温下存活48小时，为防传染他人，只能尽快火化。
死者家属结束隔离后，通常会为家人补办葬礼，但一些殡仪馆因为担心传染，拒绝承办MERS患者的身后事。一名家属痛心地控诉，他们“受到了中世纪鼠疫患者的待遇”。
全球游客纷纷避“韩”
6月11日下午，载着超过3500名中国游客的邮轮停靠在韩国济州岛，人流汇入济州市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却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氛。
当地商人告诉《中央日报》，从6月初起，中国游客减少了30%。济州市旅游部门数据显示，本月10日，来访游客为6290人，比上月最后一周平均的来访数量减少一半。根据韩国政府公布的数据，到6月13日为止，取消访韩行程的外国游客已达10.8万人。仁川机场相关负责人称：“中国游客从平时每天两万名减至现在的400名。”
韩国旅游发展局称，仅9日一天，就有1.1万名外国游客取消来韩计划，其中，中国游客最多，达6830人，其后依次是日本、台湾、香港、东南亚、美国和欧洲游客。香港政府6月9日发布了针对韩国的红色旅行警报，劝告市民不进行非必要的赴韩旅行。香港“旅游业议会”宣布，将取消6月所有赴韩团体旅行。
济州岛目前尚未出现MERS患者。济州地区的25个疑似病例都被确诊为阴性。然而济州观光公社表示：韩国的MERS事态在国外被大举报道，以大中华地区为中心，旅行社的旅游团队持续被取消。中国杭州、宁波、温州、南京与济州的直航路线暂时宣告中断。即便是韩国的学校和企业，也纷纷推迟了旅行计划。
旅游业是济州岛的支柱产业，经济贡献率达到73%。为了延续旅游业的“生命”，济州特别自治道知事元喜龙发誓要“守住这片不受MERS影响的‘清净之岛’”。他表示自己亲自挂帅，布置了全方位防疫体系，“但外界对此并不清楚，我非常遗憾，大家可以放心来济州岛旅行”。
MERS背后的众生百态
疫情扩散后，首尔江南区保健所的上班时间比平时提前了一小时。除延长接诊时间外，咨询人员更是24小时待命。白班和夜班的疫情监督员交接工作时，不再说“您好”，而是彼此关照“辛苦您了，请注意身体”。
通常，疫情监督员一天能接200多个咨询电话，情况五花八门。有的家长听说老师去过三星首尔医院的殡仪馆，吓得不敢再送孩子上学，打电话咨询是否该让老师强制隔离。有人打电话来自称MERS感染者，威胁如果政府不报销所有医疗费，“就摘下口罩四处走”。自从出现了孕妇感染MERS的病例，慌慌张张打电话来询问预防措施的孕妇也多了起来。
还有人喝醉了酒，被警察拘捕后高喊“我得MERS了”，警察束手无策，只能向保健所求助。保健所人员说，耍酒疯自称得了MERS的人着实不少，叫人头疼。
11日上午，一名女性情绪激动地来到保健所，自称曾去过首尔三星医院，要求医生给她做仔细排查。保健所称这些相信自己被传染的人，平均一天超过70个。
政府的部分主张加剧了恐慌气氛。美国《科学》杂志记者马丁·厄辛克曾在非洲埃博拉疫区采访，他在博客中写道：“如果地区内没人被感染，就没必要在大街上戴口罩。学校停课只是扩大了这种恐怖。”他认为，科学区分“合理的怀疑”与“荒诞的恐怖”，正是专家和当局的责任。
韩国教育部曾要求2000多所学校停课，而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评估团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在韩国和其他地区，学校与MERS的传染都没有关联，应当考虑重新开课。”从15日开始，韩国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部分已复课。
同时，很多市民为克服对MERS的盲目恐惧，自发行动起来。一名电脑程序员开发了应用软件“MERS谍报机”，免费供用户下载。这个APP共享的地图会标出疑似发生MERS传播的地区，已有1万多人下载了该APP。另一个叫“Mers-Cov”的APP则以电子书的形式，宣传在MERS发病时的症状和预防守则。
病愈的MERS患者也向社会传达了信心和正能量。77岁老人金福顺患有哮喘20年，5月31日在平泽圣母医院感染上MERS，成为第18位患者，经过8天的治疗后康复出院。她通过媒体向公众打气：“像我这样的老人都战胜了（MERS），大家齐心协力，没有克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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