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平等主义”的野性军绿

    这个春天，纽约几乎一半人穿得好像要去杀人——无所不在的黑色外衣逐渐失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野性、硬朗的军绿色。男女老幼迫不及待地钻进军绿色里，生怕被这股凶猛的潮流甩下。

    你或许感到意外，但这绝非偶然。流行着装史一向少不了战服的身影，如今流行的羊毛衫、短夹克和双排扣海军短大衣，都是由“军用”转为“民用”的。不过，与以往温和渐进的流行趋势相比，这一季的军绿风潮来得格外汹涌，美国人的衣橱似乎已被这种充满战斗情绪的色彩征服了。

    说起今年最有代表性的军装款式，非越战时美军M-65野战短外套莫属。这款外套最理想的颜色，是美国军装委员会批准的“44号军绿色”。至于“亲民”的那一面——军装夹克不像名牌时装那样受季节限制，即使出现在特价区，依然受精英青睐。它易于搭配，哪怕“撞衫”也不影响在年轻人中的声望。事实上，它跟蓝色牛仔裤简直是绝配。

    眼下，绿色军装的地位扶摇直上，甚至被一些人贴上“爱国”标签，称之为典型的美国范儿。但事实并非如此，军绿色的兴起不过是几十年间的事。

    19世纪早期，一些国家的皇家军队就穿着这类颜色，比如英国的来福绿和沙俄的俄罗斯绿。但乔治·华盛顿更钟爱弗吉尼亚老雇佣军公司制造的蓝外套和浅黄色马裤，他令大陆军军服上衣的深蓝色成了美军的“官方颜色”。

    随着二战的炮声响起，艾森豪威尔开始频繁穿着他那著名的褐绿色短夹克亮相，绿色因此重现战场。但可悲的是它并不受欢迎，甚至遭到了公开嘲笑。“这可能让人想起呕吐物甚至粪便的颜色。”文化批评家保罗·富塞尔在《制服》一书中写道。当时，褐绿色被认为“挫败士气，影响征兵，损害军队声望”。

    1949年，美国展开了一段美军“服装和官僚史上最广泛的研发和市场测试”：军需部向24个城市的约1.5万名军人展示了多套军装，并评估新兵、老兵和军嫂对它们的热情。最终，美军得出“中性灰绿色最讨喜”的结论，并决意推广。

    上世纪60年代初，绿色军服被美军逐步采用，受到军民的极大欢迎。“军绿色野战服表现出了信心和备战状态。”史学家谢尔比·斯坦顿在《冷战时期的美军制服》一书中写道。他甚至认为，“军绿色帮助美国向冷战对手展示了最职业的士兵形象”。

    然而，仅仅几年后，随着青年造反运动兴起，反威权主义者开始把这种服装用于颠覆活动，约翰·列侬、简·方达等人纷纷以此表达“反战、反权威”观点。“军绿色上衣成了异见者的制服。它可以是孤独者的保护壳、神经过敏者的外衣、最后一个正直人士的徽章，或者反叛者强硬态度的标志。”《纽约时报》如是说。

    军绿色服装开始承载更多的象征意义。反主流文化的青年通过穿军装，来嘲笑美国这台好战机器赋予军装的象征性权力，纪念战场上的死者，同时为自己带来一种波希米亚的颓废豪放姿态。因此，时装界表现出了对军装的痴迷，越来越多的时装设计师借用战场的视觉修辞，让不少时尚评论家不安。

    “古驰的肩饰、范思哲的军装上衣、裁剪风格符合法西斯审美的普拉达修身双排扣战壕风衣……这些单品被放在一起讨论显得有点愚蠢，因为每件单品都很严肃。而且，它们似乎卖得不好。”著名评论家苏西·门克斯认为，1994年客户对华伦天奴迷彩印花的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据。当时，联合国因卢旺达大屠杀派出了维和部队。

    但设计师们为什么仍要坚持？“设计师对所有类型的旧制服都怀有浪漫情结。”门克斯说，“当军服不再为其原始功能服务时，时装界就会引入战时造型。”

    到20、21世纪之交，军装绿步入了黄金期，开始真正“出人头地”——辞旧迎新的人们特别需要怀旧，军绿色上衣因此广泛被公众接受。2001年春天，马克·雅可布推出了带肩饰和可爱泡泡袖的绿色上衣，高端和低端时装界都开始追随它。这成了军装盛行的前兆。

    为什么不呢？军绿色无论在起源还是效果上都是“平等主义”的。它并非雌雄同体，但男女皆宜，蕴含着完全正确的性别政治。军装上衣代表胸有成竹的潇洒和高视阔步的实用性。

    1968年，嬉皮士裹着军绿色亮相时，体现的是他们与权力之间的矛盾与角力。2015年，你穿着军绿色上衣去吃饭，也传达出一种矛盾，但现在它属于消费文化，它向老兵制服的风尚致敬，但与军事之复杂毫无瓜葛，仅仅忠于当代时尚的宽泛观念。

    身穿军绿色上衣，同时对穿着真正的制服去完成使命的后果完全不了解，这正是奢侈的定义。

    ▋美国《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