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用生命为战争“埋单”
内战摧毁也门的灵魂
本报记者 张慧
《
青年参考
》（
2015年04月08日
04
版）
 |
4月5日，胡塞武装支持者举起枪支在萨那游行，抗议沙特及其盟友轰炸也门。 |
 |
4月5日，亚丁居民在街头排队打水。当地目前处于断水状态。 |
 |
4月6日，外国公民在萨那国际机场附近等待撤离。 |
也门和肯尼亚分属亚非大陆，相隔万里，却因大规模死伤的惨剧并肩登上各国媒体的头条。两国悲剧更加深刻的共同点在于：少数人的偏执夺去了多数人的生命，随之而来的仇恨和分裂将持续影响几代人。
也门危机爆发以来，国际社会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大国博弈和战略分析层面，也门普通人在战火中的悲欢离合成了战争的副产品。这不禁让人反思，战争的目的，究竟是少数人的野心，还是多数人的福祉？
“新也门”并未出现
迷人的曲调传入莎拉·贾马尔耳中，让她在空袭的恐惧中感到一丝安心。“他们裹挟钢铁和火焰而来，却比稻草还要虚弱。”录音中，也门著名诗人巴拉多尼在弦乐悠扬的伴奏下朗诵着。
每天晚上，当也门首都陷入又一轮空袭，她就从诗歌中寻找慰藉。4年前，她和伙伴们曾怀揣着对“崭新也门”的期望，在“阿拉伯之春”的示威活动中朗诵这些诗歌。
眼前这场吞噬也门的战争，与过去那些充满希望的日子遥相呼应。从3月26日开始，沙特主导的逊尼派盟军空袭伊朗支持的什叶派胡塞武装占领地区，至今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然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两周的空袭已导致549人丧生，1707人受伤。
“这不是我目睹的第一场战争，却是最糟糕的一场。”社会学家贾马尔告诉英国《卫报》，“似乎年纪越大，就越忍受不了爆炸声，我比幼年经历战乱时更加害怕。”她担心这次内战“会给也门的灵魂带来无法修复的破坏”。“我从所有亲人眼中看到，就算这场战争结束了，一切也难以恢复原样。”
4月5日，胡塞武装组织与政府军在南部城市亚丁交火，造成几十人死亡。有目击者告诉英国路透社，在密集的枪战和重炮轰炸下，繁荣的城区只剩下一地瓦砾。
也门乱局起源于冷战史上的一笔糊涂账。二战后，也门南北分别建国，1990年才实现统一。北部由什叶派掌权，南部以逊尼派为主。统治也门多年的萨利赫家族是北方什叶派的代表，而被胡塞武装逼宫、逃亡沙特的现总统哈迪则代表南部逊尼派。此外各区还有派系之争，胡塞武装与萨利赫家族的复杂关系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阿拉伯之春”席卷也门，萨利赫被迫辞职。副总统哈迪上台后，既没有兵权也没有政权，政府基本瘫痪，胡塞武装趁机崛起，要求取而代之。
南北双方的“血债”难勾销
穆罕默德带着两个年幼的孙女，躲在亚丁被炸毁的家里。胡塞组织和当地年轻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巷战。他的儿子在这场战争中丧生。穆罕默德认为，如果有基本的医疗条件，儿子就可以活下来。亚丁城内急需医疗救护，但医护工作者根本无法靠近。过去几天里，已有4名医护人员被射杀。战争双方抢占了救护车，作为运输工具。
“也门没有伊拉克的石油资源，也没有叙利亚那样的基础设施，这本来就是个非常脆弱的国家。”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也门的负责人朱利安·哈尼斯告诉路透社，“南部正陷于激烈的冲突，而北方的基础设施被空袭毁掉了。”
政府对最贫穷的1/3人口的经济救济已经停止，日用品价格飞速飙升。燃料和食品严重短缺，小麦价格翻了一番。亚丁断水断电几天了，《卫报》称，每天约有1300万也门人为饮用水发愁。随着战事升级，1470万人的饮水要依靠人道主义援助。
“他们杀死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微笑以对了。”穆罕默德对《卫报》控诉。
4月6日，数十名学生、大学教师和活动家在首都萨那被遗弃的沙特使馆门前抗议，高举标语谴责对也门的空袭，要求恢复谈判，一些示威者向使馆扔鞋子表达愤怒。萨那大学的学生阿德尔·阿尔是活动的组织者之一，他告诉《也门时报》，他们不是任何党派、组织和交战方的代表，只是作为普通人，要求结束每天都在夺取性命的空袭。
也门的团结受到了致命伤害。仍然忠于哈迪的南方人，对北方胡塞运动的仇恨日益加深。“即便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也会继续战斗，绝不会忘记他们这笔血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全体南方人的感受。”穆罕默德指着孙女说，“当这些孩子长大了，你认为他们会忘记这一切吗？这些已经烙在了他们的心上。”
人们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如果希沙姆·阿卜杜勒·阿齐兹晚几分钟离开马兹拉克难民营，他就会成为空袭的遇害者。希沙姆是医生，他在医院看到了那些全身烧焦的同胞，其中不乏妇女儿童。“真是恐怖的画面。”沙希姆说，当天他所在的医院太平间增加了29具尸体。他告诉《卫报》：“有个人来找他的5个孩子，发现了其中两人的尸体，其余的无法辨认。”
“这非常不人道，这些妇女儿童与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他们正全力逃离战争。”
哈尼斯透露，胡塞武装与政府军的战斗打响时，人们逃离难民营，但随着空袭开始，1000多个家庭转而奔向难民营寻求庇护。“他们都是平民，与冲突任何一方都无关，只想躲过枪林弹雨，过平静的日子。”
沙特阿拉伯的军事发言人告诉路透社，没有确定消息证明难民营遭到了袭击，但他承认，盟军战机可能对位于居民聚集区的对空武器进行了还击。也门外长则指责胡塞武装组织炸掉了难民营。
也门活动家向《卫报》透露，也门很多军事武装靠近居民聚集区，这是前总统萨利赫的设计，目的在于混淆军事和居民目标，是典型的军事勒索。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称，至少有62名儿童在空袭第一周内成为牺牲品，情况还可能变得更糟糕。战争双方正大量招募娃娃兵。“当地部落组成的军事武装中，1/3以上的士兵是儿童。”哈尼斯说。
无论是俄罗斯提出的停战设想，还是交战双方的停火谈判意向，目前都没有结果。
格雷厄姆·福勒曾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他认为这场战争意义不大；也门危机的威胁被扭曲和夸大了，除了对也门人之外，这场危机影响力有限。强加的解决方案成本很高，难以实现。更重要的是，什叶派和逊尼派曾和平共处了几个世纪，改变这一切的正是战争。
本版图片来源 CFP
也门和肯尼亚分属亚非大陆，相隔万里，却因大规模死伤的惨剧并肩登上各国媒体的头条。两国悲剧更加深刻的共同点在于：少数人的偏执夺去了多数人的生命，随之而来的仇恨和分裂将持续影响几代人。
也门危机爆发以来，国际社会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大国博弈和战略分析层面，也门普通人在战火中的悲欢离合成了战争的副产品。这不禁让人反思，战争的目的，究竟是少数人的野心，还是多数人的福祉？
“新也门”并未出现
迷人的曲调传入莎拉·贾马尔耳中，让她在空袭的恐惧中感到一丝安心。“他们裹挟钢铁和火焰而来，却比稻草还要虚弱。”录音中，也门著名诗人巴拉多尼在弦乐悠扬的伴奏下朗诵着。
每天晚上，当也门首都陷入又一轮空袭，她就从诗歌中寻找慰藉。4年前，她和伙伴们曾怀揣着对“崭新也门”的期望，在“阿拉伯之春”的示威活动中朗诵这些诗歌。
眼前这场吞噬也门的战争，与过去那些充满希望的日子遥相呼应。从3月26日开始，沙特主导的逊尼派盟军空袭伊朗支持的什叶派胡塞武装占领地区，至今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然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两周的空袭已导致549人丧生，1707人受伤。
“这不是我目睹的第一场战争，却是最糟糕的一场。”社会学家贾马尔告诉英国《卫报》，“似乎年纪越大，就越忍受不了爆炸声，我比幼年经历战乱时更加害怕。”她担心这次内战“会给也门的灵魂带来无法修复的破坏”。“我从所有亲人眼中看到，就算这场战争结束了，一切也难以恢复原样。”
4月5日，胡塞武装组织与政府军在南部城市亚丁交火，造成几十人死亡。有目击者告诉英国路透社，在密集的枪战和重炮轰炸下，繁荣的城区只剩下一地瓦砾。
也门乱局起源于冷战史上的一笔糊涂账。二战后，也门南北分别建国，1990年才实现统一。北部由什叶派掌权，南部以逊尼派为主。统治也门多年的萨利赫家族是北方什叶派的代表，而被胡塞武装逼宫、逃亡沙特的现总统哈迪则代表南部逊尼派。此外各区还有派系之争，胡塞武装与萨利赫家族的复杂关系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阿拉伯之春”席卷也门，萨利赫被迫辞职。副总统哈迪上台后，既没有兵权也没有政权，政府基本瘫痪，胡塞武装趁机崛起，要求取而代之。
南北双方的“血债”难勾销
穆罕默德带着两个年幼的孙女，躲在亚丁被炸毁的家里。胡塞组织和当地年轻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巷战。他的儿子在这场战争中丧生。穆罕默德认为，如果有基本的医疗条件，儿子就可以活下来。亚丁城内急需医疗救护，但医护工作者根本无法靠近。过去几天里，已有4名医护人员被射杀。战争双方抢占了救护车，作为运输工具。
“也门没有伊拉克的石油资源，也没有叙利亚那样的基础设施，这本来就是个非常脆弱的国家。”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也门的负责人朱利安·哈尼斯告诉路透社，“南部正陷于激烈的冲突，而北方的基础设施被空袭毁掉了。”
政府对最贫穷的1/3人口的经济救济已经停止，日用品价格飞速飙升。燃料和食品严重短缺，小麦价格翻了一番。亚丁断水断电几天了，《卫报》称，每天约有1300万也门人为饮用水发愁。随着战事升级，1470万人的饮水要依靠人道主义援助。
“他们杀死了一切美好的东西，再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微笑以对了。”穆罕默德对《卫报》控诉。
4月6日，数十名学生、大学教师和活动家在首都萨那被遗弃的沙特使馆门前抗议，高举标语谴责对也门的空袭，要求恢复谈判，一些示威者向使馆扔鞋子表达愤怒。萨那大学的学生阿德尔·阿尔是活动的组织者之一，他告诉《也门时报》，他们不是任何党派、组织和交战方的代表，只是作为普通人，要求结束每天都在夺取性命的空袭。
也门的团结受到了致命伤害。仍然忠于哈迪的南方人，对北方胡塞运动的仇恨日益加深。“即便签署了停战协议，我们也会继续战斗，绝不会忘记他们这笔血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全体南方人的感受。”穆罕默德指着孙女说，“当这些孩子长大了，你认为他们会忘记这一切吗？这些已经烙在了他们的心上。”
人们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如果希沙姆·阿卜杜勒·阿齐兹晚几分钟离开马兹拉克难民营，他就会成为空袭的遇害者。希沙姆是医生，他在医院看到了那些全身烧焦的同胞，其中不乏妇女儿童。“真是恐怖的画面。”沙希姆说，当天他所在的医院太平间增加了29具尸体。他告诉《卫报》：“有个人来找他的5个孩子，发现了其中两人的尸体，其余的无法辨认。”
“这非常不人道，这些妇女儿童与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他们正全力逃离战争。”
哈尼斯透露，胡塞武装与政府军的战斗打响时，人们逃离难民营，但随着空袭开始，1000多个家庭转而奔向难民营寻求庇护。“他们都是平民，与冲突任何一方都无关，只想躲过枪林弹雨，过平静的日子。”
沙特阿拉伯的军事发言人告诉路透社，没有确定消息证明难民营遭到了袭击，但他承认，盟军战机可能对位于居民聚集区的对空武器进行了还击。也门外长则指责胡塞武装组织炸掉了难民营。
也门活动家向《卫报》透露，也门很多军事武装靠近居民聚集区，这是前总统萨利赫的设计，目的在于混淆军事和居民目标，是典型的军事勒索。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称，至少有62名儿童在空袭第一周内成为牺牲品，情况还可能变得更糟糕。战争双方正大量招募娃娃兵。“当地部落组成的军事武装中，1/3以上的士兵是儿童。”哈尼斯说。
无论是俄罗斯提出的停战设想，还是交战双方的停火谈判意向，目前都没有结果。
格雷厄姆·福勒曾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他认为这场战争意义不大；也门危机的威胁被扭曲和夸大了，除了对也门人之外，这场危机影响力有限。强加的解决方案成本很高，难以实现。更重要的是，什叶派和逊尼派曾和平共处了几个世纪，改变这一切的正是战争。
本版图片来源 CFP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