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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2月26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脱北者”为何渴望回朝鲜

本报记者 高珮莙 《 青年参考 》( 2015年02月26日   05 版)

    “脱北者”金光赫夫妇2012年回到了朝鲜。同年11月8日,他们在人民文化宫会见国内外记者时表示,“脱北者”在韩国到处被排挤,儿女在学校被殴打和歧视。

    2002年5月6日,金光哲一家三口拍了张合影。两天后,他们闯进日本驻沈阳领事馆,就此成为“脱北者”。

    2011年12月29日,“脱北者”金光哲和女儿金韩美在首尔的家中观看电视上有关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去世的新闻。

    据美国雅虎新闻网报道,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以来,有超过2.6万名朝鲜人叛逃到韩国。

    这些人选择离开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但英国路透社援引一项调查称,由于害怕受到歧视,大多数“脱北者”进入韩国时,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一些“脱北者”对这个富裕但高度竞争的社会感到不满,冒险回国请求宽恕。朝鲜宽恕了一些归来者,称他们“识破了虚假的承诺,回到伟大共和国的怀抱”。

    “当我在平壤走下飞机,亲切的接待让我目瞪口呆”

    2012年5月25日,时年66岁的“脱北者”朴真熙高调返回朝鲜。她声称,6年前她试图穿过图们江到中国看父亲,韩国情报人员将她骗到一艘船上,下了药,带到韩国。随后,她以假名“朴仁淑”在首尔东部居住。

    朝中社称,在韩国6年的“痛苦”生活中,朴真熙在韩国政府的监控下劳作,靠在地铁站做清洁和照顾一名“不能动也不能上厕所”的90岁老人过活。2011年12月,朝鲜领导人金正日辞世的消息“晴天霹雳”般击中了她,让她决心返回朝鲜。

    “当我在平壤走下飞机,亲切的接待让我目瞪口呆,也让我平静。我当时就感受到了,祖国是多么慈爱和伟大。”朴真熙告诉朝中社,“敬爱的金正恩并没有怪我过去犯了那么多错,而是将我带回他温暖的照拂之下,用他深沉的爱照顾我。”

    回到朝鲜后,身穿粉红色传统服饰的朴真熙在平壤人民文化宫召开新闻发布会,描述在资本主义国家的悲惨生活,自称是个“忘恩负义、背叛祖国、想过更好生活的人”。她还声称,说朝鲜坏话的“脱北者”能从韩国那里拿到报酬。

    韩国官员认为,朴真熙选择回国,很可能是因为担心儿子。

    朴真熙叛逃后,其子金振明声称母亲已死。谎言被识破后,他失去了在平壤著名音乐学校的工作,带着妻儿搬到偏远、贫困的农村。

    朴真熙的舍友李某向英国《每日电讯》报透露,2009年或2010年,朴真熙在与儿媳的父母、居住在平壤的朝鲜劳动党成员打电话时,得知了这个消息。此后她变得沮丧,亲家鼓励她回朝鲜。

    朴真熙回国后,金振明一家搬回平壤,得到了装饰一新的居所。“国家对我可耻的家庭表现了爱心。”他说。

    美国The Dear Reader网站认为,朝鲜人似乎对领导人抱有复杂的感情,既恐惧,也热爱和钦佩。2008年,韩国首尔国立大学和平与统一研究所曾对近300名“脱北者”进行调查,75%的受访者认为,“亲爱的领导人慈爱而亲切,提高了朝鲜人民的生活水平,比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更有价值”。

    适应在韩国的生活不容易

    星冰乐用韩语该怎么说?在首尔一家星巴克里,一位“脱北者”战战兢兢地望着饮料单,不知所措。韩国人会点“果汁”解渴,朝鲜人却选择买“甜水”,这样土气的说法往往让“脱北者”遭到嘲笑。

    朴相鹤告诉英国《金融时报》,菜单上类似美式咖啡这种外来词,时常让“脱北者”陷入困境。“韩国人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让我们一再重复,于是我们不再开口,变得畏首畏尾。”

    每当别人说起关于韩国流行文化的笑话,“脱北者”金京日就只能跟着傻笑。班上的很多同学不愿意理他。他告诉《纽约时报》:“我觉得自己像上世纪70年代的人,被放进时光机器后掉进21世纪。”

    9岁就随母亲来到韩国的李某对此深有体会。她在中国住过一段时间后才去韩国,但她一到机场,经验丰富的韩国人立即对她产生了敌意。移民官员问她和母亲为什么来韩国,母亲老老实实地说,她想过好日子,对方讽刺地回答“祝你好运”。

    在日常生活中,李某面对的最大问题是韩国人的冷漠。“韩国人说的话不是纯正的朝鲜语,这让我很累。”她告诉爱尔兰网站“Hendicott Writing”,韩国人认为来自贫穷国家的人没受过良好教育、粗鲁无礼,她却觉得韩国人说话娇声娇气、虚伪做作。

    对于韩国“疯狂的生活节奏”,李某完全无法适应。“如果一天没上网,你就会觉得自己被潮流甩在了后面。韩国学生谈论情景喜剧,但我觉得他们太蠢。过去我不用担心找工作的事,现在却倍感压力,就连看新闻都很难,到处是坏消息,让我紧张不已。”

    尽管回到朝鲜意味着冒险,李某还是想回家。“很明显,和韩国相比,我更爱朝鲜,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搜集来自朝鲜的信息。未来,我将回到朝鲜生活,希望能在社会经济改革中扮演自己的角色。”

    据英国《卫报》报道,“脱北者”在韩国并不幸福——失业率远高于韩国人,收入明显低于韩国同行,容易受歧视。“脱北者”在韩国设立的网站“Daily NK”称,一些朝鲜家庭要给他们在韩国定居的亲戚汇款。

    韩联社报道称,2月初,韩国统一部和脱北者支援财团发表的调查结果显示,在韩国定居的“脱北”青少年体格相对瘦小;58.4%的人不想透露自己的来历,其中26%的人担心受到歧视。

    “我想公开、合法地回朝鲜看一看”

    金亨德在韩国名牌大学认识了妻子,如今他们有两个孩子,全家住在首尔郊区。没人看得出,爱穿剪裁精良的西装的他是20多年前离开朝鲜的“脱北者”。

    但金亨德并不快乐。“表面上看,我很成功,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在朝鲜,我们无法见面。我想公开、合法地回朝鲜看一看。”他告诉英国广播公司,自己曾提出回朝鲜“度假”,未获批准。

    23岁的全秀中来自有3个孩子的朝鲜家庭,父亲在军队服役,家里没有其他收入来源。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多,吃得越来越多,家里渐渐入不敷出。母亲和父亲争吵一番后选择了逃走。

    从中学起,全秀中就梦想着赚钱,让家人过得舒适,但这个愿望似乎遥不可及。高中毕业后,在母亲的帮助下,她逃到了韩国。

    或许是受父亲的影响,全秀中对朝鲜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有亲人在身边,全秀中的日子不算难过。她考上了大学,读喜欢的营养学专业。但她得比韩国学生更刻苦,才能勉强跟上别人的进度,为此她不得不一再缩减睡眠时间。

    更难捱的是,她无法融入周围的社交圈,对朝鲜的亲友思念不已,毕竟她在那里出生、长大。“我尽量不想太多。如果放不下过去,你就失去了活在当下的力量。韩国的生活已经够艰难了,如果沉湎于过去,我将活不下去。”全秀中告诉美国“环球邮报”网站。

    许多“脱北者”被疑为朝鲜间谍

    美国《石板》杂志联系到了一位自称姓黄、从没被韩国媒体采访过的“脱北者”。

    满脸的皱纹让黄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35岁老得多。在2003年9月的第三次叛逃中,他花尽了积蓄和亲戚的资助,才在中间人的帮助下来到韩国。

    黄某是朝鲜劳动党成员。高中毕业后,他被强制服了10年兵役,还当过修理工。黄某萌生“脱北”的念头是因为没钱贿赂法官。他和妻子之外的女人同居,结果被送进了劳改营。

    如今,黄某的姐姐帮他照顾6岁的女儿。“我最想念女儿。”他经常通过手机与朝鲜的家人通话。

    说话间,两名形迹可疑的男子走进《石板》杂志记者采访黄某的昂贵餐厅。这两个人穿着浅蓝色风衣、深蓝色长裤,没有点菜,频频朝黄某这边打量,但努力不被注意到。《石板》杂志记者猜测,他们可能是韩国国家情报院(NIS)的特工,也可能是为NIS服务的警察。黄某告诉《石板》杂志记者,NIS能追踪到两人的电话。

    韩国数次提出与朝鲜对话,但NIS仍然保持着对朝鲜的不信任。许多“脱北者”被怀疑是朝鲜间谍。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过去几年里,韩国已逮捕至少15名被指控为间谍的叛逃者,其中包括刺客和色诱韩国官员的女性。“脱北者”越来越多地面临这种质疑。韩国分析人士和政府官员称,朝鲜善于利用伪装成“脱北者”的间谍散播焦虑、收集信息,韩国对此类人群越来越警惕,审讯时间从3个月被延长至半年。

    “脱北者”到韩国后,需要先用至少两个月来排除间谍、罪犯的嫌疑,然后被送至秘密地点,接受进一步询问。在此过程中,NIS、韩国军事情报部门和统一部会合作调查其身份。随后,“脱北者”需要接受3个月的培训,学习如何在韩国生活,“毕业”满10天才能拿到身份证。韩国政府会为他们租一间公寓,给他们一笔安置费。黄某说,他当时拿到了3.6万美元。

    每个“脱北者”在独立生活的前6个月,都有一名警察提供保护,帮助他们适应新环境,保证他们不制造任何麻烦。对于更高级别的叛逃者,监控期可能长达一年多。一位高层“脱北者”甚至拥有一天24小时的贴身保护。

    最近,黄某在一家工厂找到了月薪约1000美元的工作,与蓝领的平均工资差不多。他希望有一天能把女儿接来,但现在没有条件,只能偶尔用NIS监控下的手机和女儿联系,一解思念之苦。

 

“脱北者”为何渴望回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