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情怀是最奢侈的任性
李书豪：把世界带进大山深处
沈梦菲
《
青年参考
》（
2015年01月14日
1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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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豪正在给学生上英语课 |
 |
运动会开幕式 |
作者手记
2015年1月5日，一篇李书豪的自述在微信朋友圈被热闹地分享评论。作为优秀的“与世界对话”国际交流志愿者，又拥有国际教育背景，李书豪放弃大都市的高薪工作，选择参加公益项目，到偏远的乡村中学教英语。
这个不愿接受采访、不愿出名的90后文艺男生，会因孩子们得不到平等的教育机会而难过，更会因为他们一点点的进步而兴奋欢呼。到那儿的半年中，他常常为孩子们播放外文电影，教他们做沙拉、认西餐，还向他们展示从各国寄来的明信片。他很努力地把外部世界的精彩带给大山深处的孩子，燃起他们走出大山的勇气，鼓励他们创造自己的世界。
作为认识他多年的朋友，我就用这篇回忆来给书豪点个赞吧。
有一阵子，“情怀”这个词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
先是一个杀毒软件被进化出了情怀，后来，卖肉夹馍的、卖牛肉面的也迫不及待地诉说起自己可歌可泣的情怀，好像掏了银子的人们吃到的每一口已不再是食物，似乎他们恨不得焚香沐浴、正襟危坐，心怀敬畏地品味这馍界和面界的奢侈品。
在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五印乡，五印中学的一个90后小伙子，却做着自认为没什么伟大情怀的事。
他叫李书豪，教八年级116、119班的英语课。
他在外交学院读本科时，在我所在的部门实习过一年。毕业后去了香港中文大学读硕士。
去年临毕业时，他告诉我，他要去乡村教书。
开玩笑吧！这样一个见过很多大场面、沉浸在话剧和摇滚世界里的文艺男生，怎么会愿意去乡村小地方吃苦，一时冲动傲娇说说罢了吧。我当时向他泼了冷水。
没想到一毕业，他一个人背着被子和书真的去了这样一个深山里的中学教书，即将待上两年。
倒贴钱的李老师
去年下半年的几个月里，书豪在微信朋友圈发的照片，基本上全变成了他的学校和学生。
“每晚陪着学生洗漱，然后守着他们回宿舍，看见女生寒夜里用冰凉的水洗脸洗脚，我特别心疼，豆蔻年华的好时光里，她们就变成了女汉子。”
“已连续3天白天停电，传说会停12天，而且4天之前，学校网络就出问题，昨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停电是可以把手机信号停没的。”
为了帮学生们学英语，他自掏腰包给他们买英语辅导书。如果经济上缓过劲来，他还打算为他们订一些杂志。
为了带学生们过圣诞节，他四处托朋友买了棵圣诞树寄来，自己狂奔一路，到山脚下的镇上邮局把圣诞树扛回学校，时时留意不要碰到路上的牛粪。
名校校徽、书签、笔记本、徽章、零食、贺卡……他买了好多小东西发给学生，鼓励他们各种小进步。有一次，数一箱糖果，就用了半个小时。
出差到云南的朋友被他生生颠了几个小时山路“逮”到学校来，给学生们讲游历世界的故事。
他亲手给两个班的学生写了125张贺卡，包装了125份礼物，直到手指抽筋。
被调皮的学生气得不行，不喝酒的他一口气喝掉了两瓶酒，然后在身上洒满风油精盖掉酒味，继续辅导学生晚自习。
收到学生的许愿卡，上面写着“我希望明年的今天，您还在119班教室送给我们祝福”，他瞬间泪奔。
进城“扫荡”
年底，他回了北京一趟，到我的办公室来“探亲”。原本白白净净的他黑了一圈，自嘲变成了一颗“被晒黑的大胖白菜”。
他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文质彬彬，眨巴着清澈大眼睛，说话轻声细语，偶尔有点“嘴贱”。不过，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他，这次主动问我，报社有没有出什么新书，能不能送给学生们几本作为奖励。我俩在办公室翻箱倒柜“搜刮”出两大箱笔记本、书和零碎小纪念品。他一脸开心。
我问他到那里后不后悔。他说，看到学生们因为大山的闭塞和贫穷得不到公平发展的机会，感到很沉重、很难过。
我问他，总这样贴钱给学生买这买那，工资够不够花。他嘿嘿一笑，说还好还好，家里有给些支援。
不想做英雄
圣诞节时，书豪组织学生们排演了一场圣诞晚会。那些开学时还不认得几个英文单词的学生，用英文演了短剧，还自制了道具。
像每个炫耀自己孩子成长照片的家长一样，他想把录制的短剧视频发给大家看看。和一个朋友说起时，朋友说不能光发视频啊，得配文字和图片。他就写了点自己的感想，想了想，把给学生们募捐图书、词典和交换明信片的需求也加上，攒了篇文章，找我帮忙通过“与世界对话”微信账号首发了出来。
没料到，几个小时，文章点击量就超过了两万，视频被点击播放了三万次，第二天还被其他微信公号转载了。好多人留言说，想给书豪的学生们买词典、买课外书，还有基金会愿意为他提供项目赞助。现在光是已知的就有600多本词典在邮寄路上。
于是，最近很多朋友一开口就和他说：“你要火了”。
可是，他并不想火。他甚至婉拒了我这个“娘家人”的采访。
在收到我列出的长长的采访提纲后，他回复我，因为刚到那里教书一个学期，还有很多问题还需要观察和尝试，他怕回答得不准确。他计划下学期做一些家访，家访过后才算真正了解学生。
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在需要工作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想做的，和在写字楼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同龄人并没区别。只是为了更深刻地了解中国，他选择这里罢了，可别给他戴上“英雄光环”啊。
这语气倒是他的老样子，着急了一瞪眼一跺脚，有点贾宝玉的骄矜。
我看见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写：“我不伟大，也不想变得伟大。”
“这是为以后的发展积累基层经验吧。”有人曾这样猜想书豪教书的动机。毕竟有支教经验是有机会保研的，有些公务员岗位也是需要几年基层工作经验才能报考的。
在这个被房子、薪水、户口搅和得有些着急的时代，一个有点情怀的90后，愿意停下两年时间，用一己之力去帮助一些人变得更好，这种“任性”真的很赞。
真正的情怀，是以心灵的满足而不是功利的得失作为自己的行为标准的一种品质。一件别人看起来没什么用或者没有勇气做的事，还是要任性地去做，或许只因为喜欢，或许只因为它看起来很美。
本版图片 李书豪提供
作者手记
2015年1月5日，一篇李书豪的自述在微信朋友圈被热闹地分享评论。作为优秀的“与世界对话”国际交流志愿者，又拥有国际教育背景，李书豪放弃大都市的高薪工作，选择参加公益项目，到偏远的乡村中学教英语。
这个不愿接受采访、不愿出名的90后文艺男生，会因孩子们得不到平等的教育机会而难过，更会因为他们一点点的进步而兴奋欢呼。到那儿的半年中，他常常为孩子们播放外文电影，教他们做沙拉、认西餐，还向他们展示从各国寄来的明信片。他很努力地把外部世界的精彩带给大山深处的孩子，燃起他们走出大山的勇气，鼓励他们创造自己的世界。
作为认识他多年的朋友，我就用这篇回忆来给书豪点个赞吧。
有一阵子，“情怀”这个词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
先是一个杀毒软件被进化出了情怀，后来，卖肉夹馍的、卖牛肉面的也迫不及待地诉说起自己可歌可泣的情怀，好像掏了银子的人们吃到的每一口已不再是食物，似乎他们恨不得焚香沐浴、正襟危坐，心怀敬畏地品味这馍界和面界的奢侈品。
在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五印乡，五印中学的一个90后小伙子，却做着自认为没什么伟大情怀的事。
他叫李书豪，教八年级116、119班的英语课。
他在外交学院读本科时，在我所在的部门实习过一年。毕业后去了香港中文大学读硕士。
去年临毕业时，他告诉我，他要去乡村教书。
开玩笑吧！这样一个见过很多大场面、沉浸在话剧和摇滚世界里的文艺男生，怎么会愿意去乡村小地方吃苦，一时冲动傲娇说说罢了吧。我当时向他泼了冷水。
没想到一毕业，他一个人背着被子和书真的去了这样一个深山里的中学教书，即将待上两年。
倒贴钱的李老师
去年下半年的几个月里，书豪在微信朋友圈发的照片，基本上全变成了他的学校和学生。
“每晚陪着学生洗漱，然后守着他们回宿舍，看见女生寒夜里用冰凉的水洗脸洗脚，我特别心疼，豆蔻年华的好时光里，她们就变成了女汉子。”
“已连续3天白天停电，传说会停12天，而且4天之前，学校网络就出问题，昨天第一次知道，原来停电是可以把手机信号停没的。”
为了帮学生们学英语，他自掏腰包给他们买英语辅导书。如果经济上缓过劲来，他还打算为他们订一些杂志。
为了带学生们过圣诞节，他四处托朋友买了棵圣诞树寄来，自己狂奔一路，到山脚下的镇上邮局把圣诞树扛回学校，时时留意不要碰到路上的牛粪。
名校校徽、书签、笔记本、徽章、零食、贺卡……他买了好多小东西发给学生，鼓励他们各种小进步。有一次，数一箱糖果，就用了半个小时。
出差到云南的朋友被他生生颠了几个小时山路“逮”到学校来，给学生们讲游历世界的故事。
他亲手给两个班的学生写了125张贺卡，包装了125份礼物，直到手指抽筋。
被调皮的学生气得不行，不喝酒的他一口气喝掉了两瓶酒，然后在身上洒满风油精盖掉酒味，继续辅导学生晚自习。
收到学生的许愿卡，上面写着“我希望明年的今天，您还在119班教室送给我们祝福”，他瞬间泪奔。
进城“扫荡”
年底，他回了北京一趟，到我的办公室来“探亲”。原本白白净净的他黑了一圈，自嘲变成了一颗“被晒黑的大胖白菜”。
他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文质彬彬，眨巴着清澈大眼睛，说话轻声细语，偶尔有点“嘴贱”。不过，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他，这次主动问我，报社有没有出什么新书，能不能送给学生们几本作为奖励。我俩在办公室翻箱倒柜“搜刮”出两大箱笔记本、书和零碎小纪念品。他一脸开心。
我问他到那里后不后悔。他说，看到学生们因为大山的闭塞和贫穷得不到公平发展的机会，感到很沉重、很难过。
我问他，总这样贴钱给学生买这买那，工资够不够花。他嘿嘿一笑，说还好还好，家里有给些支援。
不想做英雄
圣诞节时，书豪组织学生们排演了一场圣诞晚会。那些开学时还不认得几个英文单词的学生，用英文演了短剧，还自制了道具。
像每个炫耀自己孩子成长照片的家长一样，他想把录制的短剧视频发给大家看看。和一个朋友说起时，朋友说不能光发视频啊，得配文字和图片。他就写了点自己的感想，想了想，把给学生们募捐图书、词典和交换明信片的需求也加上，攒了篇文章，找我帮忙通过“与世界对话”微信账号首发了出来。
没料到，几个小时，文章点击量就超过了两万，视频被点击播放了三万次，第二天还被其他微信公号转载了。好多人留言说，想给书豪的学生们买词典、买课外书，还有基金会愿意为他提供项目赞助。现在光是已知的就有600多本词典在邮寄路上。
于是，最近很多朋友一开口就和他说：“你要火了”。
可是，他并不想火。他甚至婉拒了我这个“娘家人”的采访。
在收到我列出的长长的采访提纲后，他回复我，因为刚到那里教书一个学期，还有很多问题还需要观察和尝试，他怕回答得不准确。他计划下学期做一些家访，家访过后才算真正了解学生。
他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在需要工作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想做的，和在写字楼里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的同龄人并没区别。只是为了更深刻地了解中国，他选择这里罢了，可别给他戴上“英雄光环”啊。
这语气倒是他的老样子，着急了一瞪眼一跺脚，有点贾宝玉的骄矜。
我看见他在微信朋友圈里写：“我不伟大，也不想变得伟大。”
“这是为以后的发展积累基层经验吧。”有人曾这样猜想书豪教书的动机。毕竟有支教经验是有机会保研的，有些公务员岗位也是需要几年基层工作经验才能报考的。
在这个被房子、薪水、户口搅和得有些着急的时代，一个有点情怀的90后，愿意停下两年时间，用一己之力去帮助一些人变得更好，这种“任性”真的很赞。
真正的情怀，是以心灵的满足而不是功利的得失作为自己的行为标准的一种品质。一件别人看起来没什么用或者没有勇气做的事，还是要任性地去做，或许只因为喜欢，或许只因为它看起来很美。
本版图片 李书豪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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