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什么，你就是什么

    麦克·阿达米克正在商场为女儿挑衣服。女儿在男装区看中了一件印有超人图案的T恤，她想从女装区找到相同的款式。

    “但女童装区没有超人T恤。”阿达米克告诉美国《赫芬顿邮报》。他们只好接着逛，女儿明确表示喜欢印有超人、《挖矿争霸》游戏或运动款式的衣服，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在男装区。

    阿达米克承担了家中大部分采购任务，最近几年，他更是清楚感觉到男孩衣服和女孩衣服间的巨大差异。“男童装一般是运动风格，或带有各种动漫人物的图案；女童装则是那种可爱甜美的调调。”

    此前，一张印有“成为蝙蝠侠的妻子”字样的女童T恤照片在网上疯传，引发了各种讨论。有人批评这是性别歧视，严重侵犯了女性权益。阿达米克认为，这件衣服透露的信息是“男孩能成为英雄，而女孩可以当英雄的老婆”。

    很多人为这件衣服上“公然的性别歧视”在网上抒发愤慨，也有些人并不把它当回事——“就是件T恤，有啥大不了”。

    在《赫芬顿邮报》和英国民调公司舆观（YouGov）主导的一项民调中，大部分人倾向上述第二种观点，只有12%的人认为“T恤带有性别歧视，不应在卖场出售”，48%的人觉得“T恤上的标语存在问题，但消费者可以自由选择”，另有40%的人“没发现衣服有问题”。

    显然，大部分人的观点是——这是个自由国家，没人强迫你去购买某个特定东西。不过研究者和社会学家却觉得问题很严重，人们不能只是耸耸肩、讲讲“言论自由”就罢了，带有明显性别歧视的衣服背后隐藏着什么，值得深思。

    一个重要原因是，孩子们无法忽视他们看到的各种信息。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和纽约大学2004年的报告指出，儿童就像“性别侦探”，会捕捉到一切有关男孩女孩差异的信息，并把观察后的结论运用到自己身上；哪怕是一件衣服上的微妙信息，也会影响他们的认知。

    洛杉矶西方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丽萨·韦德指出，儿童会非常死板地套用性别身份认定的各种既有认知，会渐渐清楚“成为一个男孩或女孩，要遵守很多复杂的规矩”。

    近几年来，畅销书《灰姑娘吞噬了我的女儿》（Cinderella Ate My Daughter）作者佩吉·奥伦斯坦一直在研究“服装如何影响孩子的认知”。

    “我不是单纯说一件衣服或一个芭比娃娃……这样一个小东西不足以颠覆他们对性别身份的既往认知。问题在于，孩子们生长在这种环境中，这些东西会塑造他们。”奥伦斯坦表示，周边环境的大量信息时刻提醒女孩“不应果断勇武，不应擅长科学、数学等科目，要坚信长相比内在更重要”。

    而这些信息在儿童的衣服上被一遍又一遍地传达。

    有人质问，当蝙蝠侠的老婆有什么错？“是的，没错。”韦德表示，但问题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由男性来主导和定义的世界，而这件蝙蝠侠T恤就是在告诉女人，外界对她们的期待是什么样的。这种期待不仅要求女性成为良妻，而且要嫁给重要人物——你的身份地位由你老公来决定。

    漫威漫画公司曾推出一套T恤，女款上写着“我想要一个英雄”，男款上则是“成为一个英雄”。这里传达的信息再清楚不过了：女人需要被拯救，而男人正好肩负这个使命。

    但相关调查显示，女人不需要男人来救赎。1960年，美国有11%的母亲需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2013年，40%的女性已成家庭顶梁柱；现在，63%的女高中毕业生进入大学，比男生高两个百分点。女人显然能成为她们自己的英雄。

    然而，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听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信息。女婴连体衣上印着“未来新娘”，男婴的则是“父母们注意！看好你们的女儿”。

    美国百货公司杰西潘尼2011年推出一款衣服，上面写着“我这么漂亮，不用写作业，哥哥会替我做”。它表达的价值观是“女孩聪明又有何用，长得漂亮就好，男孩则需在学业上表现优异”。它一被推向市场，就引起轩然大波。

    上述观点不仅是对女性智商的侮辱——长期以来，人们都相信男孩在科学、数学等科目上天生占有优势——同时也是情感伤害。

    美国伊利诺伊州立大学与和台湾中山大学2012年的联合研究显示，调查对象是否相信自己擅长从事某工作，会对任务结果产生重要影响。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整天告诉女孩，她们一般不擅长数学，那么女孩最后在数学上的表现就不会太亮眼。

    毋庸置疑，随着学龄渐长，女性渐渐偏离科学、数学、工程等领域。研究表明，在上学初期，两性在数学、科学上的表现并无太大差异，但随着他们（她们）逐渐对科目产生偏好，差距就拉开了。如今，大学理工类专业的女生比例低于20%，而进入职场后相关领域的女性从业者只占1/4。

    奥伦斯坦认为，这些数据表明死板的性别认知对思维模式产生了破坏性影响。

    美国得克萨斯大学心理系教授瑞贝卡·贝格勒指出，人们大多认为，女孩长得漂亮比脑袋聪明更重要，这种信息对女孩非常不利。她研究了多名10~15岁女孩性别认知的变化，发现那些相信外表更重要的女孩很少在学业上取得重大进步，学习积极性也不强。这类女孩通常也较为自负，处理异性关系的能力较弱。

    “年轻女孩意识到外表是多么重要，这直接影响了她们日后看重什么、做哪些决定和成为什么样的人。”韦德称，如果女孩小时候听到别人夸她们脸蛋或衣服漂亮，她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外表非常重要。

    而男孩们从衣衫中“得到线索”，开始“期待从女人那里获得服从——服从他们的权威、工作和抱负”。

    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些“性别化倾向”明显的衣服，正在告诉男孩，他们应像父亲那样坚韧、强壮和聪明，而女孩就该做个简简单单、讨人喜欢的小公主。“对比这两种特质，你会明白为什么女孩在现实中多处于弱势地位。”奥伦斯坦说，这也是为什么小男孩对骂时爱用“你就像个妞儿”来侮辱对方，因为女孩意味着“附属、身体机能稍差和虚弱”。

    其结果就是，男孩从小就刻意与上述特质拉开距离，这也影响了他们日后对待女性的态度。

    那家长该怎么做呢？“帮助孩子清楚地辨析自己看到的东西吧。”奥伦斯坦说，“我会随时提出这些问题，比如‘为什么所有芭比娃娃都有饱满的性感双唇和精致漂亮的面孔’。向小孩子提出这些疑问，是非常有效的教导方式。”

    阿达米克把在卖场买T恤的故事当做谈话的开端，父女俩开始讨论社会对儿童着装的既定看法。他很欣慰，“现在小孩都在男女平等的大环境中成长，我想一些好的转变在慢慢发生”。

    至于他的女儿，最终穿着印有《挖矿争霸》图案的衣服走出了卖场，并在第二天收到了来自同学们的各种赞美。

    □美国《赫芬顿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