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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莫斯科:因房地产火爆而“健忘”

[英] 彼得·波米兰采夫 译者 张贵余 《 青年参考 》( 2014年12月10日   32 版)

    薄暮中的莫斯科市中心

    类似的高档公寓都是后苏联时代房地产开发热潮的产物

    火爆的房地产业正急剧改变着俄罗斯首都的面貌,金钱和权力当道下,对文化遗存的保护和对历史记忆的传承不得不让路。

    莫斯科变化得太快了,让人失去了现实感,无法认出哪怕最熟悉的街道。上个礼拜你还在某个地方吃过饭,现在回到那里,却发现到处都在拆迁,整个城市仿佛在自我毁灭。

    毫无理由地荒废了数年的荒地上,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在肮脏的雪地里空荡荡地矗立。大楼盖得很多,但要想找到统一风格,却纯属无稽之谈。后苏联时代第一次建筑浪潮时的作品依然随处可见,例如土耳其风格的宾馆、德国风格的城堡和瑞士风格的木屋。克里姆林宫对面的奥斯特奥兹恩卡区重建后,新的名字变成了“莫斯科上流住宅区”(Moscow Belgravia,仿伦敦上流住宅区),另外还有什么“莫杉矶”(Mos Angeles,仿美国的洛杉矶)、“莫斯科蓝色海岸”(Moscow Cote D’Azur,仿法国蓝色海岸)……一切极不协调地散落在整个城市中,充满了斧凿的痕迹,也反映出俄罗斯建筑师和地产商对西方风格的喜好。

    个别时候,你居然能发现,一栋建筑物混合了多种风格。拿克里姆林宫一侧的一栋写字楼来说,它拥有古罗马式柱廊,然后忽然变成了中世纪的防御土墙,上面还有尖状物和金色玻璃在反光,间或点缀着塔楼乃至斯大林式尖塔。这种混搭一开始让人觉得好玩,看多了则难免心烦,就好像跟一个具有多重人格的家伙谈话,驴唇不对马嘴。

    只不过,真正的斯大林式建筑是用地道的花岗石建成,楼面贴着巨大的马塞克,内里的房间却十分局促。新盖的摩天大楼外表上简直比老楼还要霸气,只可惜,建设者往往在施工期间偷工减料,侵吞资金,即使是最豪华、最精英的大楼,也免不了出现裂缝和地基下沉。

    房价与距权力多远相关

    我拐进Gnezdnikovsky大街,耳畔依然萦绕着隆隆声,也能感受到挖掘机施工时的震动,空气中更是充满了红砖灰尘形成的烟雾——一座19世纪的两层公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拆毁了。挖掘机挥舞铁臂,将一堵墙推倒,公寓的五脏六腑顿时显露了出来:上世纪70年代的壁纸、老照片、一台收音机,还有仍在摆动的座钟。

    Gnezdnikovsky大街离普希金广场不远,后者被描述为“莫斯科的历史中心”。按理说,这么重要的地方应当得到保护,但现实是,朝着克里姆林宫每走近一步,你都能更强烈地感受到钻机的震动。在莫斯科,房地产的价格用离红场的距离来衡量:目标就是尽可能地将办公室和公寓建得离权力中心更近。整个国家的公共机构,如石油公司、银行、各大部委,都想挤在克里姆林宫周围。这意味着,这座城市不会向外发展,每一代人都不得不踩在前几代人的头上。仅在21世纪头十几年,莫斯科市中心就有1000多座建筑物被拆毁,成百上千的、应受保护的历史古迹消失。代替它们的新建筑却经常是黑黑的、空空的。

    居民们自发“看家护院”

    我碰上了3位妇女,眼睛警惕地斜视着,显得富有攻击性。好在随行的亚历山大·莫扎耶夫及时出马,几句话就让对方放松下来。莫扎耶夫是建筑与城市历史学家,目前致力于组织市民保卫“老莫斯科”,不让那些富有历史和文化价值的老房子被拆除。志愿者会在一些受威胁的建筑前守护,努力制造足够响亮的争吵,直到开发商撤退。

    像这3位女士一样的护卫小组还有很多,他们的任务不是防贼,而是防开发商。要知道,2000年后的头一个十年里,市中心的房价已经涨了400%。所以,在一些老旧街区,经常发生奇怪的火灾,据人们传说,背后都是房产商在捣鬼,他们想通过纵火把原本的住户吓跑。

    于是,医生、教师、退休职工、家庭主妇……自发地日夜保护自己的房产,睁大眼睛盯住每个路过者,试图揪出纵火犯。为什么不报警?那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最大的开发集团往往是政府官员的朋友或亲属。迟早,莫斯科的中产阶级会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房产完全没有真实的控制权,经常会被赶出来,然后像农奴一样迁到别的地方。

    每座废墟都有自己的记忆

    我跟随莫扎耶夫爬进一座被烧坏的木制公馆,这儿是最近才被“神秘之火”席卷的。雪花从烧塌的屋顶飘落,房间里仍可看到天蓝色的壁纸,上了年头的壁炉挂着冰柱,千疮百孔的木地板下方,已经成为流浪者的避难所。莫扎耶夫拾起几个笔记本,似乎是房主留下的。他开始向大家讲述这座建筑的故事,什么人住在里面?他们做了些什么?

    他的讲述引起了我的幻觉:屋顶似乎长了出来,壁炉里跳动着火焰,贵族们的脚步声以及仆人们的说笑声回荡不休……然后,我看到房屋在革命中被没收,被改成集体宿舍;而在斯大林时代,住在这里的人都被逮捕、处决,屋子则在战争年月被充作医院……莫扎耶夫在一篇随笔中写道:“古老的墙和门知道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时间的本性。人类生活的剧本就是在一座座建筑里写就的。我们都将死亡,惟有空间留存于世。”

    我不能不说,如今的莫斯科有些健忘。我们经过的建筑,没有哪一座不是上演过死刑、背叛或谋杀的现场,貌似最安静的院子里也埋藏着最可怕的秘密。一个崭新的大型购物中心的地下,原本设有一座秘密法庭,许多人在此被审判,然后被送往劳改营,快的时候一分钟就能审两起案子。当俄罗斯开始寻找新的文化基础时,原本的历史便被埋葬在泥土和鲜血中。

    可是,一个国家怎么能够在忘却的基础上重建自己的文化?你会否认?你会忘记?如果这样的话,你又何尝不是历史的孤儿?俄罗斯的建筑工地真切地反映了这种矛盾,它不停地自我寻找、逃离、返回、否定、改造……令整座城市上下翻滚。莫扎耶夫叹道:“莫斯科是惟一一座老建筑都被拆除的城市,代之以拙劣的复制品:直线条、有机玻璃、双层幕墙……”

    □节选/编译自 《除了真实,一切皆可能》,(美国)公共事务出版社2014年11月。标题和提要系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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