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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03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口语、手语、电子耳蜗

走进无声的世界

作者 加文·弗朗西斯 编译 温莎 《 青年参考 》( 2014年12月03日   35 版)

    用于外耳及内耳的人工听力设备:架在外耳背后的麦克风通过金属线将声音传送到耳蜗中植入的电极里。电极用电脉冲的形式将声音传送到听觉神经和大脑,使失聪者听到声音。

    耳聋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无法与人沟通的压抑感。如果让失聪者学习口语的意义是让他们参与部分文化生活,那么它是失败的。

    “设法与患者沟通并不可笑”

    尼莫博士是我读医学院时的教授。这位来自英国爱丁堡的长者爱穿细条纹西装,带沉甸甸的金表,用发蜡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与有听力障碍的病人对话时,他会拿出听诊器煞有介事地放入病人耳中,然后用手握住听诊器的一端,慢慢说话,仿佛手里是个麦克风。听诊器有聚拢和放大声音的效果,这意味着尼莫博士可以小声说话,在开放式的病房中保护病人的隐私。

    对大多数病人而言,这种角色逆转很有趣,医学院的学生也偶尔被逗笑。有一次,他对笑得很明显的学生说:“设法与患者沟通并不可笑,你也要努力与患者达成理解与被理解的关系。”

    我谨记他的教诲,在临床实践中学习他的做法。很多人心存感激,也有很多人觉得有趣。如果病人不会手语,读唇语的能力又不好,我们就需要用纸笔对话。即使这样,一些细节也无法清晰地表述。

    50多岁的布莱克小姐是全聋病人,精通唇语和手语,靠微薄的福利金独自过活。尽管在聋人社区中有不少朋友,她还是很少参与“听得到的世界”。最近,我想在短暂的诊疗时间外和她聊一聊,所以骑车去拜访她。

    布莱克的屋子很小。为数不多的书籍中有本医学百科全书,她告诉我,自己久病成医,会根据多年与医生打交道的经验总结治疗方法。

    屋外有工人在挖路,气钻的声音让我心烦,但显然对布莱克没有影响。她开始讲述自己最早的记忆:充满沮丧和绝望。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她并不明白为什么经常有人对她怒目相向,那些人的嘴为什么一直在动。

    4岁时,人们意识到她耳聋,便将她送往特殊学校学习手语。“那你从何时开始学习读唇?”我问道,她竖起8根指头。“唇语很难学。”她嗓音独特,和多数失聪者来之不易的声音类似。

    学习口语是聋人的灾难?

    语言学专家认为,生命最初3年是形成流利语言以及语言框架结构的最关键时期。布莱克错过了这一阶段,她也因此一直承受着拖延的后果:与有听力的世界缺乏沟通,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不得不使用潦草的字迹与人交流。

    丽迪雅·登沃思是《我可以听见你的耳语》一书的作者,布莱克没有把握住的关键3年,对登沃思而言却意义重大。她在小儿子一岁时便发现他在听力方面格外吃力,因此帮儿子抓住了宝贵的学习机会。

    她在书中指出,我们通过语言拥有了“智者”思维。如果父母是聋人,孩子便不存在语言延迟问题,新生儿接触到的手语有助学习词汇,这不仅可以用来描述世界,也能操纵抽象概念。

    事实上手语很容易学,孩子完全可以在3岁时掌握。然而在过去25年中,人们显然对另一种选择更感兴趣:植入人工耳蜗。在“不差钱”的国家,卫生保健系统通常会为失聪儿童配备它。在澳大利亚,80%的失聪儿童免费植入了人工耳蜗,以提高对嘈杂环境的理解,定位声源。

    但需要注意的是,15~20%的植入者并未受益,且人工耳蜗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听力,只是传递简化、破碎的声音,就好像“用拳头弹奏肖邦的乐曲”。尽管存在局限性,它还是帮助大部分聋人提高了理解和口语能力。

    18世纪至19世纪初期的聋哑学校大多会教学生手语,许多人得以自由地交流,但从19世纪末,学校教授的重点从手语过度为通过读唇学习口语。这种转变本是出于好意,却成为聋人的灾难。

    口语需要用多年潜心研究,挤占了学习其他知识的时间。20世纪初,聋人的受教育程度暴跌,识字能力也变差,与上世纪相比他们更加边缘化。

    1994年,《纽约时代》杂志特约作者安德烈通过《大胆反抗的聋人》一文指出了其中的破坏性。从小学习口语的杰基·萝丝告诉他:“我觉得进步很慢,我们一直在学枯燥的技能,花了两周才会说‘断头台’,而这是我们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全部认识。但就算你用聋人的声音对别人说‘断头台’,他们也听不懂。”

    结论显而易见,如果让聋人受教育的意义是让他们参与部分文化生活,那么它是失败的。

    借助电子耳蜗,越过有声与无声的边界

    在讨论聋人的问题时,会涉及文化身份、对残疾人的态度、社会的包容性等,所以我们需要谨言慎行。但有一个必须面对的选择:在孩子的婴儿时期,父母是否该为他们植入人工耳蜗?

    通过白内障手术,盲人可以重见光明,那么失聪者有可能听到声音吗?如果真能听到——就如大多数人所相信的——那么学习口语还是手语的辩论就变得多余了。

    最初,医生们尝试用石头敲击聋人的耳朵,这没能奏效,于是在相当长的历史中,医学界几乎放弃了“治愈”耳聋。在上世纪50年代的巴黎,查尔斯·埃里医生将电磁感应线圈植入了患者G先生的耳朵里。这位G先生在一场肿瘤手术前拥有听力,因此分辨出感应线圈让他听到了“布撕裂的声音”,但没有其他的了。

    之后,洛杉矶耳科医生比尔在埃里的基础上改良出更精确的系统,将极细的电线放入耳蜗中。

    人类的内耳拥有数百万年的进化史——原始时代,鱼类的皮肤开始形成凹洞,以便感知周围水压的变化,以及自己游动时水的运动。随着神经进化,凹洞转变为灌满海水的管子,它们逐渐形成闭锁的结构,隐藏在头部。最终,管子变成了人类耳部用以维持平衡的半规管,而感知压力的部位成了耳蜗。人类内耳中的液体含有盐份,依然携带着来自海洋的原始气息。

    耳蜗内有片极薄的生物敏感膜,长30~35毫米,呈螺旋状。耳膜不仅与声音产生共鸣、感知高低频率,还与神经细胞合作,将共鸣传递到大脑。简单而言,植入人工耳蜗就是沿着耳膜在耳内装一排细小的电极。声音被耳后的接收器编码后传递到电极,从而刺激耳膜上的神经细胞。

    “有声世界和聋人间的距离正在缩短”

    比尔在上世纪60年代发明这一辅助设备后,美国加州、犹他州和澳大利亚墨尔本、奥地利维也纳的医学团体都独立研究了这一听似简单、实则异常复杂的设备。

    为了给儿子做出最好的选择,记者登沃思采访了这一领域的技术先行者,从听觉生理学、发声科学、电子语音编码等诸多方面了解电子耳蜗。

    她了解到,健康的耳蜗能分辨成千上万种声音,而现代人工耳蜗虽然只能收到22种,却使聋人实实在在地听见了声音。

    登沃思决定为儿子植入人工耳蜗,以便让他抓住学习语言的黄金时间。现在她的儿子茁壮成长,她和丈夫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

    她还碰到了成年后才成功植入电子耳蜗的山姆·斯威勒,这让我不禁想到自己的病人,比如布莱克小姐,是否也想装一个。

    “有声世界和聋人间的距离正在缩短。”斯威勒说。登沃思问他,为什么能流利使用手语并且已融入聋人社区的他仍要植入人工耳蜗。他答道:“聋人生活艰难,你得装备好所有的武器,拥有尽可能多的资源。”

    登沃思将采访和自身经历撰写成书,就像是本回忆录。至于究竟要不要植入人工耳蜗,这个问题已嵌入整本书的结构之中,登沃思的回答并非所有人的正确选项。而我还记得尼莫博士的智慧——他将听诊器放入患者的耳朵,告诉我们:“运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来与世界相互理解。”

    美国《纽约书评》杂志

 

走进无声的世界